七月十五日,鬼節。
距離楚國與東瀛正式宣戰已過了半個月,這一天也是兩國海軍正式“會面”的日子。佐藤千彰作為東瀛帝國“大和号”戰列艦艦長,有幸出席了這一次千載難逢的“盛會”。
佐藤千彰,和歌縣人士,年方二十七歲。在出戰之前,他已在東瀛帝國海軍學校裡接受了為期五年的西式軍事訓練,對于海上作戰有着非常出色的理論知識,但要論實踐,這還是第一次。同樣年輕的明治天皇對他寄予極高的期望,并放心地将帝國最強戰列艦交給了他統轄,這讓佐藤興奮得不能自已——
為天皇而生,為天皇而死!如今不隻是他,整個帝國陸海空三軍、全體國民,大約都是一樣的想法。
東海海面平靜無波,大和号戰列艦銀灰色的艦體馳騁于碧藍海波之上。年輕的艦長負手而立,遽然開口:“知道這艘軍艦背後的代價是什麼嗎?”
副艦長不明白前輩此時提及這毫不相關之事,究竟意欲何為,所以保持安靜。佐藤也沒指望他回答,便自問自答道:“國庫自維新起三十年積累起來的财富,以及全體臣民從本就不富裕口袋裡一分錢一分錢拿出的捐贈……清水君,這一仗我們絕對不能輸,也根本輸不起。”
“是,将軍閣下。”副艦長清水大作道:“請您放心,大和号全體艦員已經做好了奉獻此身、為帝國盡忠的準備。”
“不,還不夠。”佐藤擡起一隻手,斷然道:“武士精神不止是無畏赴死之精神,更是求生存、求進步之精神!收起你們那動辄自裁的愚蠢想法,你們用于切腹的刀,最該對準的應是敵人!”
“是!”清水眼前一亮,大聲應道。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他問了句:“将軍閣下,聽說楚國朝廷這次派出執掌‘威遠号’的指揮官是你同期同學劉子昌,這個人,據傳聞在海軍實戰訓練曾多次斬獲第一名,我們面對的壓力還是很大的。”
“哼,他麼?”佐藤眯起細長的單眼皮,目光如刀,直看向遠方天際的未知處:“再強大的對手,隻要握着的是把生鏽發黴的破刀,他也殺不了人。清水,你記不記得就在月前,楚國太後給自己大辦了一場生日宴會?”
“當然記得。”清水道:“由此可見,楚國還是很有錢的——”
“愚蠢!”
佐藤呵斥道:“那個國家從幾十年前一直在向世界列強割地賠款,哪兒來的餘錢傾舉國之力給個女人辦壽宴!壽宴的銀子當然都是從軍費裡挪用出來的,這很難猜麼?”
清水的眼睛于是更亮了:“您的意思是,号稱‘遠東第一戰列艦’的威遠号其實……不足為懼?”
與此同時,楚國威遠号戰列艦上。
管帶劉子昌正站在甲闆最前沿,臉色異常沉重。副官陳恭已經安排好了迎戰事宜,向他這邊走來:“劉大人,距離開戰估計還有一段時間,先歇息一陣吧。”
劉子昌轉過頭來。他是個三十來歲的青年,面容英朗,身着改良後的新軍西式海軍軍服,卻仍留着楚人特有的長發,隻是為了作戰方便而把長發在頭頂束成發髻,再以巾帽固定——因此發型和服飾“各執一端”,看上去十分違和。
不隻是他,副官陳恭也是同樣打扮——當然,楚國新式海軍所有将士,也都不會例外。
“不了。你和兄弟們先休息好,保存體力。”劉子昌沉聲道:“接下來,我們面臨的将會是一場惡戰。”
陳恭的臉色也很沉重。有些事實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沒人願意說出來、直面它,于是這位忠心耿耿的副官提起另一個關鍵問題:“皇上讓我們主動出擊,梅督軍卻讓我們固守候敵。大人,我們到底該聽誰的?”
“大和号的體積雖隻有我們一半,航速卻是我們三倍。”劉子昌道:“我們就是想主動出擊,也找不到東瀛人的蹤影啊!督軍大人才是懂海戰的,不是嗎?”
“可……可那是皇上的命令啊。”陳恭猶豫着。
劉子昌平靜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東瀛人想在全世界面前證明它的強大,必然會主動尋釁。為發揮我威遠号艦體堅固、巨大之優勢,固守不出絕對是最好的選擇,甚至是唯一的選擇。”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聽我的。”頓了頓,劉子昌又道:“你放心,抗旨不遵是我劉子昌一個人的決定,與其他人無關,出了事也算在我頭上,不會連累你們。”
“劉大人!”陳恭哀聲道:“您怎麼能這樣看待屬下……屬下也是為了您着想啊!您,您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想想您家裡的老母親和妻兒啊!咱們就照朝廷說的去做,真敗了最多也隻是個失利免職,起碼不至于掉腦袋……”
“家裡人的事,督軍大人已經替我安排好了。”劉子昌斷然道:“這件事就這麼定!”
遠在京都太和殿裡的楚陵,此時正如熱鍋上螞蟻一般來回徘徊。底下衆大臣則垂首靜候,每個人都大氣不敢出一聲,生怕讓本就心煩意亂的皇帝陛下更加暴躁。
“這都幾時了,怎麼還不開戰?”轉了第九十九圈之後,楚陵終于停下腳步,聲音低沉中透着不耐:“兵部尚書,你收到消息了嗎?”
兵部尚書不緊不慢道:“回禀陛下,臣尚未收到前線任何戰報,倒是梅遠山督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