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拖長了尾音。楚陵哪能聽不出他這畫外音，氣得大叫起來：“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磨磨蹭蹭的，有話快說！”

“是，陛下。”兵部尚書答得十分痛快：“梅督軍說了，請陛下允許前線的管帶們自行其是，不要幹預。”

“反了他了！”

果然，此言一出楚陵就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炸了毛：“他梅遠山把自己當成什麼了？新軍成他梅家軍了是嗎！遠洋水師，那是朝廷的水師，也是朕的水師！”

小皇帝一吼，大臣們便被吓得六神無主，紛紛下跪：“陛下，息怒！”

“看來都是梅遠山幹的好事，遠洋水師才畏葸不出……”楚陵終于反應過來了，背着手又走了三圈，忽然問侍立一旁的張弘正：“太傅，你怎麼看？”

“陛下，”張弘正道：“依臣之見，梅遠山對海軍事務之熟稔舉國官員莫有過之者，茲事體大，還是先按他的方案施行……”

話音未落，楚陵的手就按在了他的肩上。張弘正隻覺瞬間如泰山壓頂，肩膀處劇痛無比，眼前一黑，險些栽倒。耳邊隻聽少年君主伴随着冷笑的聲音：“好，很好。連你都替梅遠山說話——連你，都和朕離心離德了？”

這又是從哪裡得出來的結論？這什麼鬼邏輯！

張弘正踉跄了一下，甩甩頭拼命保持清醒，剛想解釋，楚陵卻又冷笑一聲：“德公公！”

“奴才在。”自上次太後大發雷霆險些喪命之後，李德順就從雍和園調回圍宮，成了皇帝身邊的人。楚陵冷冷道：“張太傅似乎身體不大爽利，你去扶他休息休息，叫太醫給他瞧瞧，有病的話，要及時治。”

待張弘正被扶下去之後，楚陵目光淩厲地又掃視了一圈底下衆臣：“諸位愛卿，對于東海我大楚水師所應采取的戰略戰術，還有誰有别的意見嗎？”

張弘正都勸不動的事，誰還能勸得動？支持梅遠山的大臣們都自覺噤聲了。而朝中本就和梅遠山有龃龉、想趁機狠狠踩上一腳的大臣們，則紛紛順勢高呼：

“陛下聖明！”

“都已經打到家門口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打！讓東瀛小鬼子見識見識咱天*朝上國的厲害！”

“臣附議。”“臣附議！”

……

皇帝谕旨傳到東海時，遠洋水師總兵李蔔善先是長歎一聲，命令下屬給威遠主力艦、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等護衛艦發報，一邊叫管家拿來他封存了一年多的大*煙*槍，這讓管家立刻就犯了難：“老爺，您這……大戰在即，您可不能糊塗呐！”

“你不用擔心，我還沒混蛋到那種程度。”李蔔善苦笑道：“去拿吧。”

接到陸上總兵部發來的戰鬥指令時，劉子昌并沒感到多麼驚訝。陳恭剛想勸他，他自己居然主動做出了妥協：“既然皇上堅持，那就出發吧。”

陳恭不解地看着他。劉子昌沉默了會兒，才道：“原以為朝廷的意思，是默許了督軍大人‘随機應變、自行其是’的奏請，如今看來，情勢已經很明朗了。

——如果我們再堅持己見，督軍大人就會被中央朝廷認為是‘擁兵自重’甚至‘假公肥私’。事關軍權，我們再抗命不遵，承擔後果的就要變成督軍他老人家了。這樣的結果，是我劉子昌絕對無法接受的。”

出身微寒、自幼追随梅遠山南征北戰，年紀稍長後又因梅遠山器重而遠赴東洋修習海軍軍事指揮——對劉子昌而言，梅遠山比親生父母還要恩重如海深。陳恭心疼地望着他消瘦的側臉，半晌才道：“大人，我們這次……真的沒有勝算嗎？”

劉子昌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時無言。過了會兒，他問：“連主艦帶護衛艦在内，官兵大概一千來人，都是留過洋的麼？”

陳恭颔首：“是。大楚擁有留洋經曆的人才統共不到一千五百人，太後器重梅大人，所以給咱們遠洋水師配備的都是最頂尖的人才。”

“三分之二……”

劉子昌仰天長歎：“我大楚，三分之二的新式海軍後備力量，如今，就要葬身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