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他們仍舊沒有離開教堂。
倒不是因為柳餘缺不想把他送去醫院救治——事實上,沈夜北昏迷後的第一時間,他就立刻找來了随行的司機想要把人送醫,卻被一個憑空出現的陌生男子攔住了。
這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穿着十分簡樸低調,皮膚略黑,卻已初現英俊容色。然而模樣雖然俊俏,氣質卻異于常人的冰冷,令人望之無由膽寒。
“不要妄動。”
他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冰冷:“原地待着,我來處理。”
男人所謂的“處理”,其實就是托起沈夜北的後頸,掰開他緊閉的唇齒,再将一顆奇怪的紅色藥丸送入他口中。整個過程一氣呵成、簡單粗暴,和飼喂動物并無兩樣。
“……”柳餘缺愣忡地望着他的動作,好半天才想起來該問的問題:“你喂他吃的是什麼藥?”
男人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隻一眼,柳餘缺本能地就感覺一陣惡寒直沖天靈。倒也不是害怕,而是難受……
被猛獸盯上的那種難受。
“今日之事,不得外傳。”他慢慢道。接下來的話沒有說下去,可柳餘缺分明從他的眼神和語氣裡推測出了畫外音——
否則,要你的命!
可柳餘缺卻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請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男人冷漠道:“莫問。我也不會回答。”
“他是我弟弟,我必須知道他淪落成現在這副樣子,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柳餘缺眉頭緊蹙,厲聲問道:“他是不是吸*毒了?!”
“陳先生,這裡交給我吧。”
随着一聲有些耳熟的女子嗓音,秦兵不知何時推門而入,竟半點聲音都沒聽見。男子雖然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卻似乎很聽她的吩咐,便即悄然退了出去。
直到這時,秦兵才轉過頭來,直面向他。她說:“柳先生,您是醫生,這件事也瞞不住您——沒錯,公子他确實染上了毒瘾。”
“……荒唐!”
柳餘缺保持着攬住他上半身的姿勢,牙關咬得死緊,好半天才擠出兩個字來。說完之後他還不解氣似的阖了阖眼,又罵了句:“小時候那麼聰明的人……怎麼能做這種蠢事!”
孰料,聽了他這番痛斥,秦兵卻抿嘴輕笑一聲:“看來我沒有看錯,您确實把他當成親兄弟看待了。”
柳餘缺還在氣頭上,可生氣并不等于失去理智。他很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話外之音:“……你想試探我對他的态度?”
“不敢。”秦兵謙卑地向他拱了拱手,目光卻落在榻上之人身上:“在下隻是想确認這件事——因為這件事,将會非常關鍵。”
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柳先生,無論您信與不信,接下來的話在下隻說一遍。”
秦兵起身,負手在地上踱起步子來。她的聲音有種不符合年齡的冷靜:
“沈夜北所染之毒,全拜蕭衍貪念色*欲所賜。而他這般驕傲恣意之人,能忍下酷刑、侮*辱及一切苦難行至今天,是因為你給了他希望。”
“希望?”
“不錯。”
柳餘缺一愣,之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你剛才說什麼,他染毒和蕭衍又有什麼關系?”
秦兵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她繞到沈夜北身前,輕輕解開他西裝馬甲的扣子,然後又一顆一顆扣子地解開裡面的襯衣。明明很是暧昧的動作,可經由眼前這位神秘少女之手做出,卻沒有絲毫情*色意味。
柳餘缺的目光随着她手上的動作,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沈夜北逐漸暴露在外的胸膛之上。
在他的預想中,沈夜北曾經習武多日,不說有“八塊腹肌”至少也該是精壯的。然而臆想中膚色雪白卻很結實的胸膛沒有出現,出現的,是一片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坑窪不平、黑與紅交雜的“東西”。
柳餘缺看到了肌肉。然而這肌肉并非隐藏于皮膚下時那漂亮的線條,而是失去了皮膚的保護、直接暴露于天光之下,以一種猙獰到醜陋的形态展現在了他面前。肋骨處一整片恐怖的瘡疤上方,赫然是一左一右、對稱着血肉模糊的鎖骨。
是的,血肉模糊。分明是愈合了很久的傷口,在視覺上卻仍讓他覺得“血肉模糊”——仿佛伸出手去,就能觸碰到那一片腥膻的黏膩。
“如你所見。”秦兵的聲音很輕,情緒也很淡:“為了救你,他的皮被錦衣衛剝了一層,鎖骨被鐵釺子穿了兩個大洞,指甲也被拔了一遍。哦還有,錦衣衛還喂他吃了他自己的肉,據說放了佐料烤熟的,味道不錯。”
柳餘缺的瞳孔幾乎縮成了兩個圓點,聲音也跟着開始發顫:“……什麼?”
秦兵沒有再重複一遍。她果然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當然,以上都隻是蕭衍使的手段而已。在此之前,蕭衍親手挑斷了他的手腳筋,而在此之後,你那位好大哥就将他帶回府上,侵犯了他。”
侵……
……犯。
柳餘缺的視線又落回了沈夜北身上。懷中之人仍未蘇醒,可即便處于昏迷狀态,那張蒼白沒有血色的臉卻仍是緊繃着的,沒有絲毫放松迹象。秦兵所說的這些,他之前不是沒有想過,可樂觀的天性讓他要麼在潛意識裡忽略掉了、要麼索性往好處想,用以安慰自己。
沈夜北這個悶葫蘆,之前怎麼不說實話!
“蕭衍。”在這一瞬間,他也終于明白過來,為什麼之前沈夜北忽然提出不再叫他二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