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西元1890年。
冬。
西北某地。
楚慕是在一座石洞中醒來的。他睜開眼的那一刻,第一時間看到的是兩盞西洋吊燈——懸挂在棚頂的兩邊,一左一右,十分對稱。
電燈。
“你們這裡……居然有電。”
他張開嘴,用嘶啞的嗓音說出了蘇醒後的第一句話。緊接着,一張圓圓的小臉出現在他頭頂,臉的主人是個小少女:“你醒啦?甯可凍死也要見我嗎?”
“見……你?”
嚴重凍傷後的身體即便已經經過救治和恢複了,卻仍有些腫脹,舌頭也有些不太靈活。少女卻立時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擔憂,“啪”地一拍他肩頭,寬慰道:“不要怕!沒殘廢,好着呢!”
說罷,她索性整個人爬了上來,四肢撐在床上他身邊空餘的地方,一雙同樣圓圓的大眼睛盯着他的臉看,絲毫沒有半點害羞之意。最後竟是楚慕這個男人先紅了臉,輕咳一聲:“小姑娘……”
“我有名字的!”少女不高興地鼓起了腮幫。她看上去隻有十三四歲的年紀,模樣很普通,但也不失這個年齡所應有的那種可愛:“我叫諾瑪!”
蘇醒之初的不适應很快結束了。善于巧言令色的廢太子重新撿回了他的語言能力:“好。那麼諾瑪姑娘,請問‘智者’在哪兒?”
諾瑪沒有立刻回答他。她的表情似乎有點生氣,但又氣不起來——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會兒,才終于悻悻地下了床去:“我就是。”
随即又立刻氣哼哼地補了句:“不解風情的家夥,還以為你是沖着諾瑪來的呢!白白長了這麼好看的一張臉了!”
諾瑪的聒噪和喜怒無常,讓身體本就欠佳的楚慕頭更疼了。其實從一開始她那句“甯可凍死也要見我”起,他就已經知道答案了,因而并不感到驚訝。
無視諾瑪的抱怨,他又重新掃了一眼這座山洞。
是的,一整“座”山洞,因為它實在太大了,大得超出他對“山洞”的想象。可就是這樣一個大到超出想象的空間裡,除了必要的盥洗設施之外卻沒有任何别的東西。唯有距離自己三丈多遠的地方矗立着一道鐵門,嚴絲合縫地鑲嵌在石壁之中,透不進半點天光。
楚慕下意識地撐起上半身坐了起來,卻不防帶出一陣金屬相擊的詭異聲響。低頭一看,自己雙手手腕上竟各縛了一條長長的鐵鍊,鐵鍊盡頭似乎是在床底,可從他的角度根本看不到。
驚愕地轉過頭來,他像是忽然又不認識眼前這位名喚“諾瑪”的少女了。
諾瑪蹲下*身子,仰起頭看着他的臉,用一種天真無邪的語氣道:“不要亂跑哦。”
“我不會亂跑的。”
勉強從震驚中恢複了些,楚慕垂下眼簾,開始哄小孩兒:“乖,給我解開。”
“不嘛。”諾瑪搖了搖頭:“你最愛騙人了,我才不信。”
這小丫頭怎麼知道自己喜歡騙人……
楚慕在心底裡皺了皺眉,臉上卻沒有任何異樣。他低頭又看了看手腕上的鐵鐐——這鬼東西很輕,或許以後等沒有人的時候可以試着弄開。“諾瑪,你這麼看我,我會很傷心的。”
“書上說你‘心思詭谲,笑裡藏刀’,果然沒錯。”
“書上?”
“這個不重要嘛。”諾瑪機智地避開了這個問題:“重要的是,你不能離開這個地方,否則……”
她忽然從蹲姿狀态下直接跳了起來,吓得楚慕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身子。她的語氣陰森森的:“你會死的!”
楚慕的嘴角輕輕抽搐了下。
“人都會死。”他說。
“不,不不。”諾瑪神經質地壓低了聲音:“十幾年後,你就會死。離開這裡,你活不過二十年!”
楚慕自嘲似的笑了聲:“二十年還不夠麼。”像現在這樣半死不活的活着,還不如立刻死去。
頓了頓,他決定拿回主動權:“諾瑪,這裡隻有你一個人嗎?”
“不是哦。不過你不要套我的話,我也不知道這裡有多少人。”
“喔,他們都是來保護你的嗎?”
“說了我不知道,别問了嘛!”
“好吧,換個問題。你既然是智者,那麼你知不知道我為何而來?”
“這個太簡單啦。”諾瑪胸有成竹地一挺胸脯:“你想要‘神仙醉’的解藥對不對?”
楚慕難得沉默。
因為她是對的——哪怕當他獨自一人在山門外、大雪天裡苦苦等待回應,等到整個人都凍僵了,自始至終也都沒見過一個人影,更不要提有人詢問他的來意。
既然如此,她又是怎麼知道的?難不成真是“智者”的未蔔先知?
“神仙醉呢,雖然是陰陽縱橫道研制出來的,可這副藥配出來的那一刻起,就注定無藥可解。”諾瑪歪了歪小腦袋:“西洋人的鴉片跟它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