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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羅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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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個人就這麼……被活活打死了。”

醫院裡。

得知行兇之人死訊後,周昱山沉默良久。沈夜北沒有半點隐瞞——甚至包括自己最後留給沈慶的那句話,也一并告知了。此時此刻,周昱山不知是該感謝他的坦率,還是該嘲諷他的殘忍,于是隻說了這麼一句,便不再吭聲。

“是的。”最後竟還是沈夜北主動承認的:“我放任了他的死亡。”

“沈大人過謙了。”周昱山面帶譏諷,聲色冷淡:“豈止放任,應該是借刀殺人才對。”

他說完這一句,便停下來安靜地等待面前這位年輕而殘忍的“沈大人”反唇相譏。孰料沈夜北卻隻是微微颔首,道:“不錯。”

周昱山梗了一梗。“……為什麼一定要殺了他?他隻是個無知百姓,即便有罪,最多也就是服幾年徒刑而已。”

沈夜北直視着他的雙眼,語氣淡漠:“這就是政治。”

——從行兇者用炸彈炸飛鸢那一刻起,這個人就已經活不成了。京都不比中原七省,穩定和秩序永遠都是第一位的。即便太後如今有意放任太平道四處泛濫,以她的立場,卻絕不可能任由它為害都城、甚至引發社會動*亂。

然而,既然隆懿太後對太平道的态度能發生如此大的轉變,就證明了最近一定是有某個事件刺激到了她敏感的神經,而這一事件,大概率就是目前正鬧得沸沸揚揚的“西洋諸國質疑大楚皇帝病情真僞”了。

這件事非同小可!

當初太後發動甲子政變,誅殺大批維新黨人的同時又囚禁了皇帝楚陵,并以楚陵“病笃”為由獨攬大權。這件事在楚國朝堂上并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可在外洋列強看來,楚國隻有皇帝才具有“政*治合法性”及正統元首地位,太後隻是後宮裡的一個女人,根本無權代表“楚”這個國家行使任何權力,何談幹預國之大事?

也正因如此,列強們對皇帝病情的“過度關心”已成了對隆懿太後權力的最大威脅。此前絞殺太平道,是因為那時太後一心隻想讨好洋人、且皇帝也偏向學習西洋實行新政;現在放縱太平道,自然也是因為太後根本利益受損,氣急敗壞之下,病急亂投醫了。

然而無論是在儒家文化影響下、還是基于政*治穩定本身加以考慮,任何一位上位者在徹底翻臉之前,都不會公然支持那些“以武犯禁”的民間勢力的。太平道門徒都是最底層的老百姓,驟然一見本地官府“放手不管”了,便錯誤地以為這是帝國最高統治者向他們伸出了橄榄枝,部分膽子大的就流竄到了京都城,想要在這裡“如法炮制”——

然而太平道門徒的“暴行”發生在遍地都是外洋使領館、公司、教會的京都城,無疑卻是向列強公開叫闆,要拼個你死我活了。這種節骨眼兒上太後始終沒有發話,底下辦差的人就隻能遵照舊制嚴格執行,于是也就有了之前錦衣衛下場處理此事的場面。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于是太後始終不變的沉默,就成了她最為恰當的“表态”。

換句人話來說——你們洋鬼子要讓哀家不痛快,哀家也讓你們統統不痛快!待你們事後來質問哀家,哀家也能用這種“既不表态反對,也不表态支持”的模棱兩可的态度堵你們一個啞巴吃黃連,有口說不出!

可即便如此,既然太後沒有明确支持,太平道就始終都是“作亂之賊”,做得過火了就一定會被朝廷狠狠收拾,以達到“控制火候”的效果。而這些所謂的作亂之賊其實又對朝廷忠心耿耿——

畢竟平時都隻是些老實巴交的順民,殺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洋人平民、打幾個沒權沒勢的楚人“國賊”也就罷了,在朝廷面前,他們對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楚:

一群家養的惡犬罷了。

惡狗無需主人吩咐,便會自動自覺地履行看家護院的義務。可萬一入侵的外人連主人都打不過,就會有兩種後果:

一是主人在外面丢了臉,關起門來拿自己的狗出口惡氣。二是主人為了讨好外人,索性将狗打死做出姿态,以此平息外人滔天之怒。

沈夜北知道,自己其實隻需一句話就可以從沈慶手下救下那位施暴者,但他還是選擇了放任甚至促成了那人的死。根本原因也很簡單:

向京中“親洋派”官員表明立場,争取他們的好感甚至後續支持;同時也在太後等上位者面前隐晦地表明自己身為“朝鮮副總督”對此事的态度。

至于另外一點私心……

“我并不是很懂政治。”

沉默半晌之後,周昱山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來,鄭重道:“但我堅信這樣一個道理——生命安全和意志自由,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天賦權利。沒有任何人應該因為他們隻是做了輕微的違法行為,而遭受超出法定限度的懲罰。”

顯然,多年的海外留學、工作經曆讓這位曾經的“秀才”徹底褪去了儒生的思想底色,自頭到腳都被西洋人文主義及法治思想“醍醐灌頂”式洗禮了一番,從而完成了思維方式上的徹底轉變。

然而,周昱山是切身實地地有過歐陸生活經曆,沈夜北卻沒有。

周昱山見過的“文明世界”的風土人情、社會生活,沈夜北從未親眼見證;然而同樣的,他所看不到的楚國社會最真實的一面,沈夜北卻看得一清二楚。

于是沈夜北謙遜地點了點頭:“周先生說得對。所以我才會說,這是政治。”

“這是政治”的另一層意思則是——這不是法律問題。不是法律問題,也就根本無法用西洋那一套理論加以解釋。

畢竟這裡是楚國,不是西洋。在楚國這個封建社會裡,是從來都沒有“法治”這種概念的——人們也不相信它的存在。

見周昱山因為他這句話而半天沒再說出一個字來,沈夜北又重新看回那本手記。偌大的病房之中靜得可怕,自始至終,便隻聽得見手指翻動書頁時的“沙沙”聲。

難捱的沉默。

“自由的定義是什麼?”

周昱山不假思索答道:“一個人不需要服從任何人,隻需服從法律——這就是自由。(注1)”

“先生以為,生命安全和意志自由兩者,何者更加重要?”

沈夜北又問。此時他正翻到手記裡“論法律與自由”這一篇——由于隻是個人随筆,周昱山那原本漂亮的魏碑體字多少有些潦草,間或還夾雜着一些洋文注釋。

周昱山略做思考,便道:“如果一定要選一個的話,當選後者。”

“可否請教其中原由。”

周昱山道:“任何意圖用意志自由來換取生命安全的人,既不配得到自由,也不配得到安全。(注2)”

沈夜北手上動作一頓:“有先例麼?”

周昱山:“有,而且數不勝數。且不說人類曆史,舉個三歲稚童都懂的例子:農場主……好吧,在這裡通常就是農民,農民與家雞。家雞可謂自然界進化得最‘成功’的鳥類——你知道現在世界上有多少人嗎?”

“大概十八億人。”

“對。可你知道現在世界上有多少隻雞嗎?”

沈夜北已經猜到他想說什麼了,便隻微微一笑:“不清楚。”

“八十億隻……是的,比老鼠還多。”

周昱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道:“單純從基因遺傳角度評判,雞是比人類更‘成功’的物種。可是,這種‘成功’的代價又是什麼呢……被人類圈養,失去了在天空中自由飛行的能力,卻‘沾沾自喜’,因為它們不必像祖先一樣在野外擔驚受怕、忍饑挨餓了。沈大人可曾見過西洋式養雞場?”

“何止見過,我已經在新羅建成了一批肉雞工廠。”

沈夜北笑了笑:“雞的生存能力很強,甚至進化出了‘性逆轉’,使得群體裡即便沒有雄性,為了種族繁衍其中一隻或幾隻母雞也會自動變性成為雄性。所以工廠利用這一特征引進西洋式流水線,對剛孵化出的雛雞進行性别篩選,雄性除極少數種雞外全部在絞肉機中攪碎,雌性則用于産肉産蛋——大約三到六個月即可出欄。”

“既然你了解得如此清楚,我便直言了。”

周昱山毫不客氣道:“對于種族而言,放棄自由換取安全的雞,确實獲得了短暫的保障,從而在數量上得以激增。可對于個體而言,原本最長十三年的自然壽命卻因此縮短到了不到半年……這種繁衍策略上的‘成功’,其實本質上是把自己變成‘客體’,将命運交予農場主掌控——這種看似成功的‘成功’,根本不堪一擊。非但不是進化,甚至反而是一種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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