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慶幾乎激動得要流出淚來。可惜激動的淚水還沒流下來，一張和段迫同樣蒼白陰郁、卻比段迫漂亮十倍的臉就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他眼前。

——沈夜北。

段迫就站在沈夜北身後，消瘦如骷髅般的中等身形在後者八尺多的身高對比下，比平常更像墳茔裡的一縷孤魂。直到這時，沈慶才終于回過勁兒來：

這兩個人，都是和他有過深仇大恨的——自己的報應終于來了。

“沈大人，半個時辰夠麼？”他聽見段迫如是問道。沈夜北輕輕點頭：“足夠。”

于是段迫便退了出去，順道還将牢裡其他的獄卒叫了出去。待這裡隻剩下他們兩人了，沈慶才終于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是你幹的？”

牢門已經打開了。沈夜北走了進來，放下手裡提着的黑袋子，在他面前不足三步之遙站住：“對。”

沈慶似乎有點想笑，可惜最終卻隻擠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三天毫無休止的酷刑已經讓他喪失了大部分知覺，從前“活閻王”那股子酷吏的兇殘勁兒早就在毫無尊嚴的慘叫聲中消失殆盡，此刻的他，就隻是一個很普通的落魄中年人而已：“蕭衍那王八羔子，他把我給賣了？”

沈夜北扭頭去打開袋子的封口，露出裡面黑漆漆的金屬工具。他依舊隻回了一個字：“對。”

“哈哈！好啊……”沈慶死死地盯着他手上的動作，一股極為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沈夜北手裡拿着的東西，是什麼？

是鉗子。

“你，你想幹什麼？！”

鐐铐鐵鍊的嘩啦聲響成一片。沈慶拖着傷痕累累的身子拼命往後縮，像見了鬼一樣瞪着沈夜北手裡的鐵鉗。後者不緊不慢地往前走了一步，緩緩蹲下*身來，然後握住了他的右手。

“你說呢？”他微笑着反問道。

“我已經全都交待了！你，你，你不能這麼對我……”沈慶絕望道：“這裡是刑部！”

“對，這裡是刑部。”

沈夜北笑容溫柔似水：“當初鎮撫使對我動刑，也是在刑部啊。”

……

半個時辰後。

段迫準時回到了這裡，卻正碰見沈夜北從牢房裡走出來。沈夜北的神情沒什麼變化，仍和半個時辰前一樣淡淡的，甚至還很有禮貌地沖他點了點頭：“段大人。”

段迫想問他沈慶怎麼樣了，卻很明智地沒有問出口——沈夜北那張雪白的臉上隻濺了幾滴豔紅的血，西服上則是狼藉一片：大面積黑紅間雜的血污将他那用料考究的定制西裝上衣、連同西褲一齊變了個顔色，使得他看起來仿佛是從血池子撈出來的一般。

獄卒們紛紛上前圍觀。隻見牢房裡的沈慶早已成了個血葫蘆樣的東西，渾身上下的皮都被剝了一層不說，十根手指連同十根腳趾更是不翼而飛——

簡而言之，一個少了層皮的人彘。

……至于為何沒有砍斷胳膊和腿，大概是因為帶的工具太小，沒法進行這種高難度操作罷。

“人還活着。”

無視了衆人像看惡鬼一樣的詭異眼神，沈夜北一邊用沾滿鮮血的手在西服上尚且幹淨的地方擦了擦，一邊道：“我帶了上好的傷藥，足夠讓他活到行刑那天。”

段迫接過他遞來的藥瓶，臉上倒不像在場其他人那般被吓得沒了血色，依舊鎮定如常：“刑部的量刑還沒定下來……”

“我知道，你們的程序沒那麼快。諸位大人慢慢商量吧。”

沈夜北微笑道。他的聲音稍微大了些，似乎特意要讓牢裡的犯人聽見似的：“隻不過淩遲和犬決之間，我建議選擇後者——用洋人的話說，這樣比較環保。”

“沈夜北！殺人者恒被人殺，我沈慶今日下場，就是你明日結局——”

話音剛落，早已被折磨得沒了人形的沈慶忽然嘶聲怒吼起來。他的聲音仿佛是從十八層地獄裡傳出來的一般，帶着極緻的怨毒和恨意：“我詛咒你，終有一日不得好死！”

沈夜北此時已經走到了大門門口。聽到這一聲他站住了，卻并未轉身，隻是稍稍偏過頭來，嘴角勾起一絲獰笑：

“好啊。去地獄裡等着我吧……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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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犬決，将罪犯脫光衣服後放進鐵籠，由餓了幾天的大型犬隻撕咬，直至屍骨全無。令罪犯在極度恐懼和痛苦中死去，處罰手段十分殘忍，是極刑的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