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臣還能撐上一段時間。”
林樞當然聽得出他并非關心自己的身體狀況。這位外熱内涼、骨子裡比誰都冰冷疏離的攝政王,這一輩子都沒真正關心過誰。
“雖說化形術對身體傷害很大,但總也比不上‘神仙醉’。臣至少還能挺個幾年。”
楚慕甚是欣慰地點了點頭,疲憊地阖上了雙眼。林樞凝視着他那顫都不顫一下的長睫毛,知道他已經困倦到說不出太多的話來了,于是主動開口道:
“殿下,基輔羅斯的安德烈元帥已經向我防務部施壓,要求西征軍立刻停止進攻葉羌、英吉沙爾和喀葉格爾,并以賀蘭山為界,與基輔羅斯分治西域。否則……就将在全西域範圍内展開反攻。”
“呵,這幫俄族佬,想空手套白狼啊。”
楚慕倒也不怎麼驚訝,隻是重新微微張開了雙眼:“然後呢,他們還說什麼了?”
這一次,林樞猶豫的時間更長了些。
“别裡科夫公使說,基輔羅斯知道殿下急需一場偉大的勝利,來為接下來的登基稱帝做背書。并且他還說……殿下,已經沒有多少時間,用來等待那場勝利了。”
果不其然,楚慕臉上雖然還帶着笑意,可眸光分明已經泛起冷色。沉默半晌之後,他緩緩道:“他說的不錯。”
詫異的人于是變成了林樞。在她驚愕的注視下,楚慕輕聲續道:“孤,确實等不起了。”
“殿下……”
“正如你所言,孤這副身子撐不過半年了。”
楚慕坦言道:“孤知道沈夜北是員猛将,即便基輔羅斯人真的大軍壓境,他也能将那些俄族佬全部驅逐出去。可若真如此,半年時間恐怕是不夠用的。”
“……”
林樞再次無言。她沉默地垂下頭去,一言不發。
“很失望吧。”
楚慕說完這四個字後便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幾乎要把肺也扯出來似的。再次移開手掌之時,帕上又多了一灘殷紅的血——
“你看,林樞……咳咳,咳咳咳!”
他又幹咳了陣,才轉向她道:“孤……要自私一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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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收到京都下令“停戰談判”的谕旨後,至今已經半月有餘。
九月中旬,時值中秋。
嚴格來說,沈夜北的傷勢若和之前相比,其實已經有所好轉了。然而之前的槍傷卻讓他留下了“後遺症”:
待手術結束、醫生們将取出的子-彈剖開仔細分析之後,才發現裡面不隻有彈藥,還加入了團狀的千機絲。而這些千機絲随着子-彈進入人體之後,便順着被火-藥炸開的彈殼縫隙溢出,令人體發生排異反應,從而造成傷口不斷破裂、除非取出子-彈便永遠無法愈合。
也就是說,如果沈夜北當初沒有堅持進行第二次取彈手術,這會兒反而才更危險!
然而,雖說洋大夫們已經盡力取出每一隻彈-殼,可散落在體内的千機絲碎片卻難以全部祛除。所以這次留下的“後遺症”就是——
他的傷口更容易崩裂,也比常人更不容易愈合了。
抛開那些糟心的“後患”不說,眼下他的狀态也絕對不算樂觀。極短時間内連續接受了兩次手術,原本痛感遲鈍的身體,也因千瘡百孔而時常陷入無解的劇痛之中。
——也正是在這種機緣之下,沈夜北這樣自制力極強的人,居然也染上了煙瘾。
說是煙瘾,其實并非真正的“煙”,而是将“神仙醉”和阿-片類制品混合後制成煙絲,再做成像香煙一樣的東西。阿-片制品本身就是毒-品,醫學上用作鎮痛,但放在現代絕對是管制類甚至禁用藥品,然而在他們所處的這個時代,就連洋大夫都并不排斥對此類“藥物”的使用:
隻能說,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局限性吧。
秦兵試着去說服過沈夜北、讓他不要沾染這些。可每當看到他傷勢發作時疼到青筋暴起、幾近昏厥的模樣,她都開不了這個口……
傷不在她身上,她不可能知道會有多疼。但她知道,能讓沈夜北疼成這樣的傷,絕對不是靠“精神勝利法”就能克服的。
好在醫生畢竟是醫生,有良心的醫生不會做出坑害患者的事情。開出的鎮痛劑劑量并不足以令人上瘾,然而神仙醉的“濫用”卻仍令她心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