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兵神情恍惚地回到了頭等車廂。
沈夜北保持着她離開時的姿勢閉目養神,似乎并沒有注意到她和許萬章“交流”的時間過長這件事。秦兵愣怔地望着他覆在下眼睑處濃密的長睫毛,腦海中不斷回響着剛才許萬章的話。
——在我的世界裡,那本小說,其實是曆史架空同人。
——他和曆史書中的那個人,長得一模一樣。
曆史書……
曆史啊。
“廷鈞,我回來了。”
聽見秦兵溫和的嗓音以及有些陌生的稱呼,沈夜北長長的睫毛翕動了下,安靜地睜開雙眼:“嗯。”
他沒有問她任何問題,隻是這樣輕輕地嗯了一聲。秦兵知道他是在等待自己主動開口,于是心虛萬分地問道:“你剛才……”
“剛才睡過去了。”沈夜北淡淡道:“有什麼事麼?”
他的态度是一種怪異的冷漠。秦兵尴尬地張了張嘴,半天才擠出一句:“沒什麼事。隻是我回來這一路看到很多乘客都在看A9這版,想來這篇小說要比嚴肅的社論更受普通百姓歡迎。所以,以後的新文化變革大方向,是不是也可以與此有關?”
“嗯。”
依舊是冷冷清清的一個字。短短二十幾分鐘的時間,沈夜北對她的态度就仿佛變了個人似的。秦兵本身也不是社交恐怖分子型選手,這種情境下隻會更加尴尬:“那個,廷鈞……有件事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她已經做好豁出去的準備了。沈夜北漠然地點點頭:“請講。”
“如果有一天,就像《時間旅行》這篇小說裡所寫的那樣,某人其實是活在過去曆史中的人物,而且結局也并不好……作為穿越者的主角想拯救他,該怎麼辦?”
聞言,沈夜北那雙深邃的灰綠眸子微微眯了起來。他似乎并沒有聽出她的真實意圖,而是不答反問: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想知道的是,穿越者與他非親非故,有什麼一定要救他的理由?”
他的語氣很冷,冷得秦兵都有些接不下去話。自她以“秦放妹妹”的身份主動接近他以來,還從來沒有過這種情況。不祥的預感瞬間湧上心頭,秦兵幾乎要控制不住脫口而出“你是不是偷聽了我們的談話”了!
可她最後依舊十分溫和地解釋起來:
“因為這個人很重要,他如果能有一個更好的結局,這個國家會少走很多彎路。”
“穿越者憑什麼認為,一個‘結局不好’的失敗者對未來國運很重要?”
沈夜北冷冷反問:“何況若是真實曆史,結局便是注定的了。已經注定的結局,如何改變?”
秦兵啞口無言。
她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而且大錯特錯。沈夜北在這方面并不遲鈍,這樣一番毫無緣由的對話雖然含混不明、但也足以讓敏感的他意識到,自己話裡的本來意思了。
“所以,”耳邊聽得沈夜北繼續說道:“改變不了的事實,拯救不了的人,不必費心做無用功。”
“可是……!”
沈夜北并不打算給她辯駁的機會,接着诘問:“曆來勝者王侯敗者賊,跟在後者身邊不會有好下場。你說對嗎?”
說到後面簡直有些自暴自棄的意思了。秦兵歎息一聲,幽幽開口:“我……”
沈夜北沒再打斷她,可她最終卻也什麼都沒再說出來。
就這樣,一路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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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的京都城,全城都是一派銀裝素裹的景象。下了火車之後就有“專車”前來接應沈夜北本人——隻是本人,其餘随行人員隻能自行随便在街邊找了輛蒸汽飛鸢,直奔下塌地去也。
“得虧這回咱人不多,否則不知道該有多狼狽呐。”
去往驿館的路上,“大姐頭”朱五七有一搭沒一搭地抱怨道:“要我說,沈夜北那混蛋真是摳門兒到家了,也不事先給大家夥兒找好交通工具!”
“别這麼說。”金雪姬柔柔地笑道:“沈先生身負要職,日理萬機,這種小事自然是不能面面俱到的。”
“你們高麗女人,真是太‘善解人意’了,體貼得讓人害怕。”
雖然是自己的心上人,可朱五七這臭脾氣就是喜歡無差别攻擊。吐槽完金雪姬,她又八卦地看向一旁安安靜靜的秦兵,神色頗為不解:
“秦小姐,話說你不是他秘書嗎?他這次怎麼沒帶上你一起?”
秦兵有些赧然地笑了笑:“不知道。”
“欸,平時看着你文文靜靜的,很運籌帷幄的嘛。怎麼還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朱五七不依不饒地把身子往前傾了傾,眉飛色舞的:“這回他可是連陳危那個吃幹飯的都帶在身邊了,卻偏偏落下了你。說實話,是不是鬧别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