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甯說這話時，絲毫不覺臉紅——要知道，早先最反對立憲的就是他老人家，要不是被複興黨他們各處起義搞得頭大如鬥外加國庫虧空無法繼續維持皇室等特權階層的奢靡生活，攝政王殿下才不會搞出個立憲來限制自己這比天都大的權力！

張弘正點點頭：“好。”之後便再未多言。楚甯愈發尴尬，但也隻能硬着頭皮擺出笑臉：“張先生，你盡可放心，帝國是不會虧待你的！這次立憲的事情如果辦的漂亮，孤不但給你官複原職、恢複名譽，還會——”

“殿下也不必擔心，我會盡力。”

語氣溫和、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把楚甯接下來磨磨唧唧的長篇大論全部堵回了嘴裡。英明神武的攝政王殿下尴尬至極地張了張嘴，最後也隻能讪笑一聲：“哈哈哈，好，好！那孤就放心了。”

楚甯雖然是個喜歡給下屬畫大餅的領導，但在張弘正面前，他不知為何竟有些心虛，心虛到連餅渣都沒畫一點就匆匆結束了這次會面。至于張弘正本人，面容平靜、步履從容地走出了圍宮，來到朱雀大街上，然後，向着逆光而來的美麗女子露出一抹發自内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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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歐陸與遠東邊境地區。

血紅色的龍旗在凜冽的北風中飄揚着。龍旗之下，身着一襲黑色軍裝的青年正通過望遠鏡觀察着什麼。

龍旗。這是楚帝國自建政以來使用了兩百餘年的旗幟，如今已經被當今朝廷欽定為楚國國旗。不多時，旗子下軍官模樣的青年終于放下了望遠鏡，濃長睫羽下灰綠眸子裡閃爍着一點淡淡的笑意。

——這位青年軍官，想來也不必再多做介紹了。

在他身旁，容貌清俊的副官輕聲詢問：“元帥，聯盟軍全都撤完了吧。”

“嗯。”

沈夜北保持着方才的笑容，看向自己這位“副官”：“這段日子辛苦你了。”

“副官”腼腆地笑了笑，悄無聲息間化成女子模樣，竟是秦兵。原來在此之前，為了軍中行走方便，她特地化成男子模樣随侍沈夜北左右，也幫他在戰局中出了不少計策。

玄天大陸西曆1910年的秋天，二十七歲的大楚“天下兵馬大元帥”沈夜北，那向來比同齡人過分早熟的臉卻似乎仍停留在二十三四歲的階段。在外界看來，他好像傳說中的吸血鬼一樣——

蒼白，陰郁，病态，俊美不似人類。即便理了短發，那股子渾然天成的妖異之氣卻也絲毫不減。

西風緩緩吹拂過他那蒼白如雪的臉頰。秦兵沉靜地注視着他的面容，倏爾淺淺地笑了笑：“夜北，我們該回國了。”

沈夜北轉過身來，目光落在女人那雙淡漠如水的黑眸上。他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正在這時一個有着煙藍色眼睛的混血少年卻走了過來，恭恭敬敬地喚了聲：“父親。”

——沈崇澤，他三年前在漠河行省老家收養的“養子”，如今也已經十六周歲了。十六歲的少年性格尚未定型，但也已經初見峥嵘；确切的說，沈崇澤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都已經無限貼近沈夜北了。

所有人都知道，沈崇澤是在刻意模仿，模仿着沈夜北的為人處事，學着他的模樣去看、去感受、去對待這個世界。

……隻可惜，他學誰不好，偏偏學了沈夜北。

沈夜北被他這一打斷，便輕不可聞地歎息了聲，語氣溫和：“何事。”

“父親，柳先生攜其親眷前來拜訪。”沈崇澤不卑不亢地回答，不像是他的養子，反倒更像一名忠心耿耿的下屬：“我已經把貴客們請進了會客室，隻待父親撥冗……”

他很刻意地留了半截話沒說下去，一邊用餘光瞄着秦兵。秦兵心領神會，便輕笑了聲：“說起來柳餘缺柳先生也好久沒來過了。正事要緊，夜北你先去忙吧，雜事我來處理。”

“嗯。”

多年朝夕相伴形成的默契之下，他與她之間無需說太多的客套話，彼此便足以心照不宣。倒是沈崇澤，等秦兵走遠了才拽了拽沈夜北的袖子，僞裝成一副怯生生的模樣：“父親……”

沈夜北一向不喜他這吞吞吐吐的模樣，但語氣還算和緩：“有什麼事，直說吧。”

“……”

十六歲的少年，如今也已經快到了一百八十公分的高度，然而面對一米九多的沈夜北還是捉襟見肘。沈崇澤略微仰起頭，附在他耳邊悄悄說了一句——

堪稱石破天驚的一句。

“父親，我懷疑……”這看似老實、實則一萬個心眼兒的少年眯起眼睛，異常謹慎地用氣聲說道：“小秦阿姨，她……已經不是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