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餘缺最近很忙。
除了繁雜的國事,他還要擔負起作為“單身父親”獨自照顧智力發育不全女兒的責任。六歲的柳香蘭到現在還不會說話,更不會表達自己的思想感情,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就是“啊、啊”的呼喚保姆或者父親,這也讓柳餘缺這個原本大大咧咧的人都感到了深切的頭疼。
讓他頭疼的不止柳香蘭,還有國事。最近,聯邦中央正負借着“歹徒刺殺總理未遂”的由頭調動憲警部、立檢院等司法機構對參與此事的人員全城搜捕;同時,還借機對在全境範圍内擾亂社會治安、經濟秩序的犯罪分子進行了地毯式排查和逮捕——
背後“始作俑者”為誰,自是不必多言。
須知,此時華夏聯邦仍屬于松散的聯邦體制,各地大小軍閥并不完全聽命于聯邦中央。然而,在所有人都以為肯定推行不下去的情況下,這條“甯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冷酷政令,居然被貫徹得徹徹底底、毫無保留,并且,效果立竿見影。
柳餘缺接到複興黨内“親基輔羅斯派”同仁雪花一般的或口頭、或書面的抱怨和抗議之時,這場席卷全聯邦的“清洗”已經波及了上萬人,且僅經審判已定罪處刑者就有近千人之多!而前來抱怨的同仁們之所以如此不滿,原因很簡單:
這些被抓捕的人裡,絕大多數都是新黨成員。
高歡本人并未出面。事實上,他此時人已不在京都,有人傳言他跑去了西北山區躲起來了,也有人傳言說他逃到了國外。得知這個消息的柳餘缺更是氣得不行——
新黨作為聯邦境内僅次于複興黨、第二/大的組織,沈夜北居然因為“個人原因”(且爆炸是不是真的因新黨而起一事尚且存疑)在全境範圍内向它公報私仇,而且一下手就下死手,将全國範圍内城市裡的新黨勢力拔除了一半有餘。這……
果然,很符合他對自己這位“便宜弟弟”的一貫認知。
——是個狠人,絲毫不顧及公衆情感和社會影響……還有他自己的名聲!
估摸着,高歡之所以卷鋪蓋提桶跑路得這麼幹脆利落、無影無蹤,也是怕被沈夜北給連鍋端吧?
可另一件更讓柳餘缺在意的、不尋常的事,反倒比眼下的麻煩更要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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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北最近也很忙。
他忙的倒不是收拾高歡那個始作俑者。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比如,前往全境各地開展實地考察。
各地大小軍閥、臨時政府、地方豪強勢力當然很清楚,沈總理此舉絕非“公款旅遊散散心”,甚至其根本目的可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于是一個個戰戰兢兢兼心懷鬼胎地各自打着小算盤、生怕一個不留神權财兩空。卻不料,沈夜北來了沒給他們“訓示”,反倒微服私訪似的到當地中小學、公司、報館、工廠甚至田間地頭都溜達了一圈兒;與此同時,總理府派出來的事務官則攜經濟學者,和當地實權人物開座談會、共商經濟發展方向。
總而言之,一派祥和,大概是暴風雨前最後的甯靜了。
秦兵這段時間裡,也一直跟在他身邊,出差出到爽歪歪。出差嘛,平時再怎麼端着,可如今大家吃喝拉撒睡全擠在一起,最後那點兒藕斷絲連的“神秘感”也隻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他媽的,沒辦法。
誰能想到,這厮“位極人臣”得都快僭越成實際意義上的皇帝了,居然連專機都不坐!這是省的哪門子冤大頭錢啊!!
與行者全都有志一同的腹诽。
秦兵眼尖,看得出随行人們心裡都在想什麼,尤其那個原本瘋狂垂涎沈夜北(臉和身材)的留洋女博士,這幾天被折騰得看他都沒什麼好臉色了。她于是委婉提醒沈夜北:“大家都是為了國事,就别這麼辛苦了吧?”
她以為沈夜北必然會不以為意的打發了她。卻沒想到,沈夜北面帶不解之色地回看向她,反問道:“你們覺得辛苦?”
……
是啊。她怎麼就忘了,他這些年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從屍山血海的地獄裡走出來的他,早已喪失了對“辛苦”這個詞最基本的感知力了。
雖然但是,事實證明,沈夜北雖然情商基本為零,但還算通情達理。這之後第二天,其他随行人員就坐上了一架更大的包機,于是……
這裡,就隻剩下她了。
“夜北,”秦兵咽了口口水,“請問,我能不能——”
“不能。”
我還沒說呢,怎麼就直接否決了啊!
“可是男女授受不親……”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她啞口。又過一會兒。
“那也畢竟孤男寡女,影響不好——”
“是誰說的,她并非世俗意義上的女性,對我沒有男女之情。”幾乎是帶着點兒惡意的,沈夜北纡尊降貴的将眼睛睜開一點:“并且,也不需要我負責?”
一句話,就把她原本想好的借口給生生堵了回去。
……6。
秦兵,以手扶額,毫不客氣的吐槽:“好油。”
秦兵尴尬了一會兒,也就不尴尬了。夏季将至,對着面前這個在機艙座位上随便橫躺着、曲起一條長腿平放着另一條長腿,因多日奔波嘴唇上兩鬓都泛起青色胡茬的、容貌雖然絕美、人卻超雄的摳腳大漢,她心裡最後那點兒濾鏡也稀裡嘩啦碎了一地,原本拘謹的語氣也跟着随便了起來:“夜北,你是否多少注意點形象?你那些迷妹要是看到你這副模樣,不知該有多心碎。”
“與我何幹。”
沈夜北語帶笑意,眼睛又重新阖上了。他忽然問了個毫不相幹的問題:“你很在意?”
“什麼?”秦兵一時沒反應過來。我在意什麼?
“罷了,當我沒說。”他懶得幫眼前這個榆木腦袋開竅,索性單刀直入:“秦兵。”
“嗯?”
“你叫我夜北,我卻隻能稱呼你全名,這不公平。”
秦兵更疑惑了:“那怎麼才公平?”
總不能叫我“兵兵”吧?
“公平起見,”下一秒,大無語事件還是發生了:“以後,就叫你兵兵如何。”
“不行,醜拒!”
秦兵不悅地闆着臉,兩隻手交叉橫在胸前,嚴詞拒絕。沈夜北悠然道:“急什麼?冰是冰雪的冰。”
冰冰……
雖然吧,是比“兵兵”好聽了點兒,但……
她腦海中瞬間浮現如下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