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兵眼疾手快,在他再次倒下前抱住了他。
明明一米九多的大個子,再瘦也不會輕到哪裡去。可如今,秦兵卻隻覺懷中之人輕得仿佛一片落葉……
就這個嬷欲爽——不對,眼下不是嬷欲發作的時候。
“夜北,再這樣下去,你的壽數隻會更短。恢複服藥吧。”
沈夜北終于有了反應。他搖了搖頭。
“冰冰。”沒有第三人在場,他不動聲色的用了這個親昵的稱呼:“你也覺得我迄今所作所為,毫無意義麼。”
秦兵難得啞口無言。
半晌她才擠出一句話來:“我隻是覺得,我又一次看不懂你了。”
沈夜北之所以壓制着自己“為所欲為”的本能,是因為他要為天下人做出表率。秦兵知道。他是想讓全聯邦的人、哪怕是最底層的百姓都知道,在如今的華夏聯邦,沒有人是可以作惡而無需付出代價的皇帝,也沒有人可以在共和國裡,成為新的皇帝!
可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呢。
不要說沈夜北這樣高敏感高自尊的人,就連她這樣看起來“雲淡風輕”的淡人,都無法忍受這樣的折辱。
“夜北,我說過無論你做什麼、變成什麼樣,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她謹慎的措辭:“但這次你冒的險太大,犧牲也未免太大了。”
她歎息着,從他桌案上拿起一張提案:“而且在這種敏感時刻,你确定要開放檔禁、報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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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華夏聯邦打算開放報禁?”
聯邦東北邊境,黑河城。密室之中,剛剛完成一輪“和談”的别裡科夫公使一臉驚愕的反問。對面,俊秀的東方男子笑了笑,一臉神秘莫測:“是的,你沒有聽錯。”
“沈夜北,真是個奇怪的人。”别裡科夫喃喃自語,像是說給他自己聽,又像是同時質問對面之人。這位容貌俊美皮膚白皙的東方人,正是高歡手下頭号得力幹将:
保密處,李處長。
沒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叫什麼。眼下,他用“李三”這個名字與基輔羅斯交涉,可别裡科夫也不是傻子,對方這明晃晃的假名字……
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位李處長足以代表高歡一派勢力的意見,這就足夠了。
“你确定,他現在仍受總統府控制?”
别裡科夫還是有些拿不準:“他那樣的人,居然沒直接造反掀了總統府?”
“至少,從表面上看是這樣的。”李處長莞爾:“據我們的人回報,柳大總統暫時不打算特赦他,隻是讓他‘戴死罪徒流辦事’而已。”
“你信嗎?”别裡科夫冷笑。
“信不信,沒有區别。”李處長不以為忤:“至少,開放各種禁制于貴國、于我們、于高先生而言,絕對不是一件壞事。”
東方這片土地,幾千年來厲行法家秦制,“結社”、“集荟”、“出版自有”、“言論自有”這些概念向來離全體國民太遠。任何一個朝代、一個正權想要千秋萬代家天下,就必須首先扼殺此類自有。如今聯邦初立,剛剛實現統一沒多久就居然開放檔禁、報禁,這就等于摒棄了幾千年的法家秦制傳統而要擁抱列強式的現代文明,以及現代社會體制,這當然是進步,可……
可是其一,主導這一政策的人是沈夜北,眼下舉國都将他視為殘暴無道的屠夫,此種時機開放言論禁制,他自己就是首當其沖的最大受害者,沒有之一。其二,如今新黨仍是可以與複興黨分庭抗禮的最強勢力,将來也随時可以威脅以複興黨為基石的聯邦體制,這種時候一旦全面開放禁制,也就意味着間接承認了新黨在境内活動的合法性!
這件事,高歡并非沒有想過,其他新黨同仁也并非沒有想過。别裡科夫死死的盯住李處長的眼睛,意味深長道:“沈夜北,是不是瘋了?”
“誰知道呢。”
李處長聳了聳肩,整個人看起來異常松弛。“何況此事與貴國本就無甚關系。貴國隻需最終确定從始至終的支持高先生,北鞑靼一百多萬平方公裡的土地,便盡入貴國彀中——這就足夠了,不是嗎?”
“哼。”
别裡科夫又冷笑了聲。“你們還沒拿到屬于自己的權力,就敢把自己的母國土地拿出來賣?也就是元帥胸襟廣闊不與你們計較,若換做我,與你們合作之前都必要三思!你們這般為人處世實在太令人不齒,将來史書中,你,還有你們的高先生,都要被當做反面教材寫進去的!”
被人平白無故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罵了一通,李處長也并不生氣。他隻是用袖長的食指和中指敲了幾下茶幾,狹長的單眼皮下,漆黑眸子寒光閃爍:
“别裡科夫先生,此言差矣。”
他也盯住别裡科夫的眼睛,明明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語氣卻和煦如拂面春風:
“曆史,不過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罷了。放心,待将來我們掌控了整個國家,所有的錯事、所有的曆史罪責,都自有他人承擔。笑到最後的人,才有資格書寫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