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涼從醫療艙裡撐起上半身,她向砂金伸出手臂——那是一個非常輕柔的擁抱。
砂金猛然一瑟縮。
他渾身僵硬,像是曆經寒冬的霜凍緩慢被春風融化,過了半分鐘,繃緊的肌肉緩緩軟化,砂金閉上眼,垂落頭,他的額頭倚靠在晝涼的肩膀上,柔軟的金發蹭得晝涼脖頸發癢。
他嘟哝着,像是在撒嬌。
“……我的演技應該沒那麼差吧?”
“很棒。”
“但沒騙過晝涼姐姐啊。”
“騙過去了。”
聞言,砂金嘴角一抽:“……倒是姐姐回答的演技很好,若不是台詞太敷衍,倒是能把我騙過去。”
“啊?”
晝涼真覺得她快冤死了。
她是真沒看出砂金演技的破綻,之所以能看出砂金在說謊——他成為公司高層的過程,遠遠不像是他所說的那般輕松惬意,坐等天上掉餡餅……
……這能怪晝涼嗎?
分明是某遊戲廠商的錯啊!
若不是遊戲劇情把砂金如何千辛萬苦、曆盡艱險、險死還生、差點沒命的奮鬥經曆劇透了個幹幹淨淨的話,晝涼也不至于,想裝傻,都裝不出來。
不過,既然砂金說台詞敷衍——
晝涼陷入沉思。
片刻後,她猛然蹦出一句:“……不像演的!”
“……”
周圍一片死寂。
“竟然這樣也不能打動你嗎?”
晝涼正在琢磨更“真誠不敷衍”的台詞,砂金忽然動了,他自下而上地擡起胳膊,回以擁抱,順帶堵死了晝涼的話。
砂金發出輕淺的歎息。
“隻是害怕被晝涼姐姐當成騙子而已,我沒有騙姐姐——”
“公司确實不難混,我喜歡這種爾虞我詐的氛圍。我知道,誰是我的敵人,誰是我的利益同盟,誰可以利用,誰需要除去,縱然偶爾需要一點小小的運氣,但我不曾在公司裡感到迷茫。”
“……”
“隻要我還能做點什麼,内心就會感覺到安定。然而……然而……晝涼姐姐,我最為恐懼的事情隻有你。”
“我?”
她能有什麼可怕的?
砂金輕聲說:“萬一你醒不過來的話……”
不可能吧!
晝涼本能地想反駁,她怎麼可能會永遠沉睡,她甚至沒想過這種可能性。但話還沒說出口,晝涼忽然又意識到,這其實是馬後炮。
在骰子亮明骰面之前,誰也不能精準預測到未來。
而她的傲慢——
明明已經傷害過砂金一次了。
“……而我,我什麼都做不了。一想到這裡,我就非常非常恐懼,那可是真難熬的時光啊。”
說到最後一句話,砂金将臉緊緊地埋在晝涼的肩膀上,他雙臂收緊,抱……不,勒緊了晝涼。一時之間,晝涼隻感覺自己像是被藤蔓緊密纏繞,甚至有些呼吸困難。
她本應當掙脫的。
但在這一瞬間,晝涼卻忽然回想起,那滂沱暴雨裡渾身濕透的少年,他仰着頭,三輪異色的眼瞳如蝴蝶蝶翼般斑斓。
少年倔強而執拗地質問她:
“連你也要抛棄我,隻留下我一個人嗎?”
回想到這裡,晝涼忽然就心軟了。
她能怎麼辦呢?
自己做的孽,自己受着。
晝涼輕柔地撫摸砂金的背脊,像哄小孩般安撫他:“都過去了,那些時光都過去了,我已經醒了,就在這裡……”
“……真不會再抛下我了嗎?”
晝涼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一聲病房門被猛然踹開的巨響。這位來客顯然是一位超級噪音制造機。
未見人影——
聲音就已經吵到晝涼的耳朵了。
“嗷嗷嗷晝涼你總算醒了可算是想死我了……诶,等等,你倆在幹什麼?”
砂金觸電般地松開手。
他垂着臉,低頭看着指尖,金發掩蓋的耳朵尖還有點微微泛紅。砂金清了清喉嚨,也虧他能在這麼短的事件内,想到說得過去的借口。
“……咳咳,還歸姐姐,我剛剛……剛剛在檢查醫療艙上的參數,畢竟,這和晝涼姐姐的健康情況息息相關。”
“哦。”
還歸不疑有他。
她大大方方地拖來一張椅子,就坐在兩人旁邊,随口問道:“那醫療艙上的參數都顯示了什麼?”
砂金:“……”
他答不出來,也沒可能答出來。
晝涼難得情商上線,為砂金打掩護:“肯定都是說我身體一級棒啦!”
她對此充滿了莫名的信心。
“而且,安東尼奧還沒死,我怎麼可能在他之前挂掉。身為巡獵的行者,複仇的使徒,怎麼也要在搞死他之後再……”
“别再說了。”
砂金忽然打斷了晝涼的話。
晝涼吓了一跳,她的手腕又被砂金攥住了,甚至,對方的手掌心裡都有些微涼的潮濕。她錯愕地看着砂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