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光啟為不可察地歎了口氣,過去,輕輕将他扶着坐起來,“快别擔心我了,我的身體你是知道的,你哪裡見我生過什麼疾病?”
他的妻子是這樣的,因為自己飽受病痛的折磨,所以總是擔心他人也生病,也像他一樣不好過。
“我與你日日膩在一塊,平安怕将病傳染給我,還是要把自己的病快快養好才是。”裴光啟摟着他,用勺子一勺一勺把牛乳舀起來,确認溫度很合适之後再一勺一勺喂給他。
裴光啟說完之後沉默着,他在想,其實平安才是最希望自己的病快快好起來的人,但是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盯着懷中的人一勺一勺把牛乳喝完,“又瘦了,不知道多久才能養回來。”他本來就不容易長肉,病過之後連飯都少吃很多,往日裡喜歡的零食都很難激起他的食欲,更是畏寒了。
裴光啟把碗端走,換了一碗黑乎乎的看着就苦澀的藥汁過來。
懷裡藏着包炒栗子。
平安看着,就仿佛嘴巴裡已經有了苦味。
嘴巴無意識地抿着,抵觸意味明顯。
裴光啟喂藥多年,作為平安的專業喂藥師,怎麼可能不知道怎樣能喂他乖乖喝藥。
“喝吧,喝不完沒關系,剩下的我喝。”是藥三分毒。
還是平安很小的時候,裴光啟也小,不懂事。看見母親逼平安喝很苦很苦的藥,平安委委屈屈但是又不得不抱着快有他臉大的藥碗一臉深仇大恨的樣子的時候,小小的裴光啟心疼壞了。
他當時隻知道不能讓平安做不願意做的事情,而且他自己生病的時候也不用喝很苦的藥啊,自然而然就好了,沒道理平安要喝。
所以他幫平安把那碗藥汁喝了。
那一次平安病得特别厲害,大夫來了一回又一回,病總不見好,連準備後事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
裴光啟吓得眼淚直流。母親一問什麼都招了。
母親很生氣,打了他一頓,打到裴光啟三天都下不了床。又吓唬平安說,如果裴光啟什麼病都沒有但是幫忙喝藥的話,就會很快死掉。
之後裴光啟盯平安喝藥盯得緊緊的,也順着母親的謊話,平安一擺出抗拒的姿态,就說平安喝不了的藥自己會喝完。
然後平安就會像現在這樣,雖然自己非常不願意喝藥,但是怕裴光啟幫忙喝掉,所以還是會乖乖端着目前是真的比臉還大的碗把藥喝完。
之後皺着小臉,忍着忍着惡心沒有吐出來。
裴光啟幫忙拍着他的背,把老早就剝好了的栗子喂到他嘴裡。
那藥仿佛是有什麼助眠的功效在,平安本來想跟裴光啟多說兩句話,問問母親她們何時出發的,問問裴光啟有沒有按時喂後院的小兔子,後院的小花是否還安好,問問裴光啟有沒有又把來家裡做客的客人們趕走,但是他的精力并不足以支撐他去問,很快就意識昏沉睡了過去。
就這麼過了好幾日醒了就是喝藥,喝完藥又睡過去的日子。
他的身體總算才漸漸好了一些。
裴光啟不放心,又再等了小半月,确認他的身體已經康複,應該是可以上京之後,才開始準備動身。
6
他首先埋了很多金子在後院某個看起來荒廢了的土地裡。
平安坐在墊了軟墊的石凳子上,為他倒些溫熱的茶水,在他累了的時候用香香的小帕子給他擦汗。
“這裡是祖宅,”裴光啟跟他的小妻子解釋着,“即使出了什麼事也不會被查封沒收。”這是裴家給自己和後人留的後路。
就像是五年前,他和母親東躲西藏,好不容易逃回老家來,狼狽得要死,就是靠着地底下祖輩留下的大量本錢,用這些錢經商,賺到連自己都數不清有多少的财富。
别看為了避風頭沒怎麼修飾院子,裴光啟在京城購置的宅邸大到比得上整個泗水鎮。
做完這些,裴光啟才把一輛很長很寬很大的馬車拉過來,外表樸素典雅,但是裡面小幾床褥一應俱全。
他自己東西沒幾件,但是将妻子的東西有一樣算一樣都整整齊齊收拾好帶走。
漂亮的妻子在旁邊,怕他一個人整理勞累,要過來幫忙,被他塞了幾包栗子,“夫人幫着剝栗子好了,路上要吃的。”軟熟的栗子剝起來不太費勁,不會傷到他脆弱的妻子。
裴光啟笑着看可愛的妻子認認真真地剝栗子,好像在做什麼很了不起的事情,隻覺得渾身充滿了力氣。
他總是無時無刻想要去擁抱親吻他的妻子。
等好不容易整理完,已經快到晚上,太陽隻剩下一點點頭頭了。
夫夫二人決定第二天早晨再出發。
9
所以......事情是怎麼發展成這樣的呢?
裴光啟怎麼也想不明白。
隻是護着美麗妻子去挑幾本路上解悶的話本的功夫。
怎麼就被碰瓷了。
當時因為怕平安路上無聊。所以路走到半中途,在經過一個熱鬧的鎮子的時候,他問平安要不要去買些話本子。
他覺得平安久坐,一定想出來活動活動筋骨。于是歡歡喜喜抱着人下了馬車,走進一家書店。
平安實在太漂亮可愛,一路上總被人塞花塞香囊,把他整得臉紅紅的,羞澀又溫和的樣子。
裴光啟雖然不滿那些人的視線,但是也不能管着她們送花送香囊的,好在那些女女男男都知趣,知道他是平安的丈夫,塞完東西就跑,沒有要搭話的意思。
平安呢,則是很認真在道謝,把收到的每朵小花都好好護在懷裡,打算等回去找個瓶子叉起來。
挑好話本子,等着結賬的時候,先是有一個窮書生,背着大竹筐,堵在前面,手裡拿着一本書,看起來很為難的樣子。
店主催促的時候有些尴尬地在竹筐裡摸來摸去,怎麼樣都掏不出來銀錢。
裴光啟有些不耐煩,他們趕着去下一個鎮子住宿,這個鎮子住宿環境不算好,裴光啟倒是沒什麼,就怕他妻子受什麼委屈。
平安瞧出他有些為難,裴光啟不喜歡被打亂計劃的。所以他捏捏丈夫的手,讓裴光啟平靜下來。
他也看出前面那位公子似乎有些尴尬,也許是因為拿了書但又找不見銀錢,卻又因為後面很多人排隊不好意思把書退掉吧,但他又不好直接提出幫忙,那樣似乎有些令人更加尴尬,說不定還會傷到人家自尊。
裴光啟本來是想要開口幫前面那位磨磨蹭蹭的書生一起把銀錢付了的。
但是他的妻子阻止了他,隻跟店主說因為他們二人趕時間,能否先行付錢。
那店主看着他,聽着他柔柔的語氣,哪裡會說不好。
付完銀錢,才突然想到什麼一樣,問旁邊手足無措的書生:“公子手中這本書某找了很久呢,但一直沒有找到,原本該自己再去找一本,但實在趕時間,能否請求公子先将手上這本讓出呢?”
那書生面頰紅紅,雙手将懷裡的書奉上。
平安笑着道了謝,接過他的書。
如此,終于是可以按時到下個鎮子。
但是二人剛走出店門,那位書生着急忙慌追了上來。
作揖連連道謝,說什麼從自己的馬車上取銀錢請他吃飯酬謝。
平安有些為難的樣子,柔和地拒絕了他,跟他解釋了緣由,便被裴光啟摟着離開了。
但是那書生不依不饒,打着馬跟上,一直同平安談天說地,聊到他們夫夫二人也是要上京,眼睛都亮了。
裴光啟就看他發出不懷好意的光芒,“小生也正要上京趕考,夫人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同路。”
他自來熟地完全忽略了裴光啟。
就在裴光啟忍無可忍想要驅趕這個書生的時候。意外又發生了。
10
袁開因為不是正規渠道進入世界的,所以被世界排斥的很厲害。
具體表現為,世界給他分配的身份特别特别特别艱辛。
還是個嬰兒的時候,雙親就雙雙離他而去,而剩下的長輩虎視眈眈地盯着母父留給他的一點點遺産。
他這個世界的母親原本是個縣令,但是是個很窮很窮的縣令,而且窮山惡水的地方,在一次安撫匪患的朝廷任務裡死掉了。
父親難過地殉了情。
留袁開一個孩子自生自滅,要不是他不是真正的孩子,肯定是護不住朝廷派過來慰藉救濟的物資,也玩不過那些煩人親戚的。
生存下來很艱難,但是他還有比生存更迫切的事情。
世界根本不告訴他小維的蹤迹。
他自己也根本找不到。
他一直在尋找,去了很多很多地方,越找越焦急。
他沒有被登出世界,說明小維目前還活着,但是那樣的疾病,還是在這個朝代。沒有他手上在商城買的偷偷帶過來的凝血因子,不知道他們小維要多受多少苦。
他又生得那樣美麗漂亮,性格又軟和,要是身份不夠高,家裡母父權勢不夠大護不住他的話,被人哄着騙着稀裡糊塗占了什麼便宜那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于是袁開更是急得團團轉。世界這麼大,他要搜尋一個人談何容易呢?
但是,今天,袁開終于遠遠看見了日思夜想的寶貝。
就單單一個遠遠的側臉,袁開就肯定無疑,絕對是小維。除了我們小維誰還能漂亮到這樣隔了那麼遠還能清晰地分辨出五官。
于是忙跟着那架馬車,一邊思索着如何待在陳子維身邊。
小維沒有之前的記憶,并不認識他。
好在他很熟悉小維,知道小維是一個多麼容易心軟的人。
于是一時間裡子面子都暫時不要了,跑到馬車前面人很多很熱鬧的鎮上,扯着嗓子跪在地上就開始哭:“賣身葬母啊!!!賣身葬母啊!!快來位大人可憐可憐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