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是不會做夢的,
直到後來遇見了夫人,
從那開始便日日做夢了,
夢中......是開心的,流淚的,驚訝的,羞怯的夫人啊。
38
陳子維睡前喜歡在自己房間裡翻來翻去,看看能不能翻到些兒時的記憶。這個習慣是在某日不小心從床頭的小櫃子裡翻到了一個香囊開始的。
漂亮豔麗的湖藍色的香囊,料子很好,即使過了多年,都不見一絲一毫褪色的痕迹。上面繡了兩隻又像鴨子又像鵝的動物,依照常見的繡樣猜測,繡的也許是鴛鴦,或者是鹧鸪。針腳不齊,差一點就要散架了。
下面繡了一個歪歪扭扭的“維”字,這個字很奪目,因為刺繡者明顯是在這個字上用足了心,一個筆畫就換了種顔色的繡線,簡直是五彩斑斓。
陳子維輕輕摩挲着那個“維”字,看起來是他小時候很珍惜的寶貝,是誰送給他的呢?他很肯定絕對不是他自己繡的,照陳青潋的說法,從小到大,隻要是能把人紮破皮的玩意兒,一個都不準出現在他面前。
就連破碎的瓷器都不行,為了避免這點,他的餐具都是純金打造的。
他實在好奇,便拿着這個香囊去問陳青潋,一向滔滔不絕,喜歡跟自己說兒時快樂的事情的陳青潋,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陳子維也不逼問她,隻以為是時間久遠,她也不記得了,或者是她根本不知道。
後來,索性就将香囊挂在身上,他想,這香囊既然是少時的愛物,卻被關在櫃子裡不見天日了那麼長的時間,定然委屈壞了......
39
“夫人,不要出聲......”
......
萬籁俱靜,連陳子維院子裡的荷花都經不住困意沉沉睡去的時候,杭聞春來了。
杭聞春沒點燈,常年浸泡在特殊的藥液當中,使他在黑暗環境裡視物除了不能明辨色彩外,看輪廓甚至比白日更清晰一些。
“咚——”
他就這樣壞,先故意扔了個石子,又不再出聲,甚至隐匿了身形和鼻息,看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夫人驚訝地坐起來,努力扯着被子想要帶着被子一起動作,以便禦寒。
他看着美麗的夫人坐起來又眯了一會兒,似乎以為剛剛聽見的叫喚隻是夢境了,又扯扯被子,昏睡過去。
他不由失笑,他本來想着今天白天來找他,誰知夫人白日睡了幾乎一整天。他便想着夜半再來,哪知道夜半夫人還在睡。
他靜靜地坐着,嗅着滿室獨屬于夫人清甜香氣。
他看着夫人卷翹濃密的睫毛,控制不住自己,挨近,挨近,挨近......
覆着面具的臉感受不到夫人柔軟的肌膚......但是杭聞春還是很滿足。
芬芳的香氣将杭聞春包裹起來,他在夫人花瓣般的唇上輕啄。
夫人沒醒。
他逐漸膽大起來,褪了外裳,一身裡衣上了夫人的床榻。
陳子維此時半夢半醒,分不清這裡那裡。
以為還在裴府呢,下意識裡就嘟囔了一句“裴哥哥......”
杭聞春神色一僵,但随後輕輕應聲“嗯。”
都不用他動作,柔軟的夫人自動就滾近了他的懷中,把整個人都埋進了他的懷裡。
杭聞春整個人都僵硬了,他恍惚間以為自己真的成了夫人名正言順的丈夫。
陳子維覺得今天的裴光啟很奇怪,悄悄提醒他,“你快抱抱我呀......”
杭聞春這才注意到自己僵直的手,輕輕收攏,收攏,環住夫人纖細的腰身。
夫人清瘦,又柔軟,整個人就像一支香乎乎的茉莉花。肌膚冰涼的溫度和與自己全然不同的柔膩觸感讓他根本不敢用力。
而他多像是茉莉花旁不懷好意的乞兒,在夫人身邊,杭聞春覺得自己永遠都隻能是個乞兒。
他任由自己的欲.望放縱着自己,用雙唇去感受夫人細膩的肌膚。
陳子維一開始并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因為裴光啟在夜間經常這麼幹,他早就習慣了。
直到冰涼的金屬面具不小心挨到他的皮膚,他才猛然反應過來。
是誰?
“是誰?”他害怕急了,聲音有些顫抖。
“我是您的丈夫呀,寶貝夫人......”杭聞春簡直要羨慕死裴光啟了,剛剛夫人那樣柔軟溫和的反應,為何就獨獨對着裴光啟有呢?
他也要!
“你.......你騙人。”無形之中,他們的對話已然是按照陸見淵的話本子來了。
“我如何騙了夫人?”
“我的丈夫分明......分明......”說不出口,一想到裴光啟在獄中受苦,他的心就跟着一起碎成一瓣一瓣的了。
杭聞春接話,“分明是入獄了。”
杭聞春見他抖得厲害,忙告訴他“莫怕,夫人,是我,杭聞春。”
陳子維對他的聲音還不熟悉,擡手摸見他的面具,才“唔”一聲,不知道是回答他知道了得意思,還是純粹隻是清醒後無意識的嘤咛。
他撐着想坐起來。
杭聞春卻按着他的肩膀,繼續親吻他的脖頸。
陳子維看不清他的動作,黑暗中無限放大的感知使他害怕。
他不喜歡面具接觸肌膚的感覺,但是他又不敢說。
而杭聞春像隻狗,舔舔這裡舔舔那裡。
他一路吻上陳子維蜜一樣的唇瓣,迫使對方承受他熱切洶湧的愛意。
他沉醉在親吻當中,卻也睜着眼睛,密切注視着被動的,潋滟的夫人。
在對方眼中水霧彌漫時,即使抽離輕哄。
好痛......
被剛剛被親吻的地方突然就像碾過一樣痛。
等到杭聞春發現不論他怎麼哄懷中的人都淚流不止地時候,終于慌亂起來,他不知道為什麼,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是因為剛剛自己認為力道極輕的親吻。
他爬起來,想要點燈,卻被夫人扯住。
嗚咽抽啜着指揮他點燃一隻透不過床幔的小燈。
袁先生就在隔壁,不可以吵醒他。
杭聞春怎麼也想不到,對方瓷白肌膚上刺目顯眼的傷痕是自己留下的。
陳子維倒是料到了,疼痛忍忍也就可以過去,但是明天要怎麼向袁先生解釋......
又含着淚坐起來,拿着銅鏡檢查一番,萬幸沒有破皮。
“這是.....怎麼回事。”杭聞春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聲音,他混沌極了,心中責怪自己的話語說了千千萬萬遍,他怎麼都料不到,自己最想要保護的人因為他的親近傷成這樣。
陳子維一邊想着明天怎麼解釋,一邊分心安慰他,“也沒有什麼大事的,馬上就不痛了。”隻是他紅紅的眼睛和濕濡的睫毛讓這句安慰的可信度大打折扣。
他的病少有人知很正常。
之前還在泗水鎮的時候,裴光啟為了給他尋大夫,就将他的症狀貼到隔壁酒樓等人群聚集的地方,當時他剛生完一場病,也跟着去散心。
裴光啟在貼告示,他就坐在旁邊,看着裴光啟。隐約聽見旁人的議論,有人說,這樣的瓷娃娃人,對于他的家庭乃至整個社會,都像是一種累贅,負擔,不知為何還要苦苦留在人世間。
聽到的一瞬間他就愣住了。
但還沒來得及難過,裴光啟就沖過去了。
他們當天是在醫館過的夜。
之後為了避免這類情況的發生,陳子維以自己不喜歡疾病被人知曉為由,央着裴光啟和母親他們不要再在外面提起他的病。
等回了侯府,姐姐她們也很讨厭别人說他是個病秧子,更不會把他的疾病與别人訴說。就連他被找回來的事,都要瞞人瞞得緊緊的。侯府的傭人們也嘴嚴的,不會在外面透露關于他一絲一毫的消息。
是以杭聞春根本沒有機會知道這樣的病症。
他柔聲安慰他,“有些吓人吧......”難為情地低下頭,他覺得這些傷痕醜極了。自己都不想看見。
陳子維隐約知道,對方提出這個要求是因為自己漂亮,要不然沒有道理要幫助裴光啟。他有些害怕,怕對方嫌棄,反悔,又不願意救裴哥哥了......
杭聞春無力極了,平常他這樣磕磕碰碰産生的淤青,都是要用藥酒用力揉開,就會好很多。但是,他看着燈下白瓷般脆弱的肌膚,連輕輕撫摸都不敢了,完全不知道這樣的情況要怎麼處理。
“要怎麼辦呢?”他詢問着,要怎麼讓這些傷痕快快消失掉呢?
陳子維以為他是怕自己這樣的病,會使他們商量好的事情無法完成,有些急了,握着對方還拿着小燈的手“不要緊,不要緊的!”
他眼睛有些紅了,眨眼睛的頻率都變快了,“很快就會好的,”其實至少要半個月,而且這半個月肯定還會添新傷,因為這謊言又臉紅起來,補道“大人,要是嫌棄的話,吹掉燈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