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此不敢看觀音。”——《梁山伯與祝英台》
41
裴光啟最近不挨打了,因為他最近換了牢房。
裴光啟懷疑自己要被斬首了,因為他被換到了獄友幾乎全是死囚的牢房。
那天他來的時候,小聲問了一句,大家都是為什麼進來的。
“造.反。”
“殺.人。”
“縱.火。”
“你呢?”
裴光啟一身傷痕,看起來犯了天大的過錯“他們說我逃.稅。”
......
牢房裡的人一個個被帶走,再也沒有回來過。
裴光啟隔壁牢房的人更是換了一個又一個,現在,是一個以砍人為愛好而進來的變态殺人犯。
離死亡最近的時候,是人最恐懼死亡的時候。
于是當自己牢房的門發出“吱呀”一聲,裴光啟已經不敢去想還有多久自己脖子上要頂一個碗大的疤。
他被拽起來,無奈地苦笑兩聲,還是忍不住跟拽着他的那位穿着飛魚服的官人搭話:“你要把我帶到那裡去呢?”
沒有聲音回答他。
“裴某罪不至死,還望大人明察。”
杭聞春依舊是靜默。
“若是裴某一定要死,還煩請大人幫裴某帶句話給我夫人.......”
杭聞春不想搭理他。
“您有夫人嗎?您要是成了親,一定知道我此刻有多麼難受,我的夫人很愛我,要是我死了,他肯定要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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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聞春忍着脾氣。
“我的夫人是位很好的人,是世上最可愛最......您一定不知道,您要是見過他,我保證您一定不想要把我死去的消息告訴他了。”
杭聞春沒忍住,出聲打斷“安分點。”
如果可以的話,杭聞春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裴光啟。
在為數不多的有夫人相陪的記憶裡,旁邊沒有裴光啟礙眼的次數簡直屈指可數。
杭聞春最忘不了的場景,就是從前某次他想要去背書給夫人聽,被告知夫人在廟裡特意為他準備的房間裡休息。
他于是迫不及待跑到夫人的房門口,他不想打擾夫人,他僅僅隻是想要離夫人近一點點,哪怕隔着一扇厚厚的門,知道裡面有夫人在,他就會很開心。
他聽見裡面傳來奇怪的響動,以及夫人隐約的,朦胧的輕吟。
他有些擔心,于是繞到後面的窗子處,悄悄推開了一條小縫,他對自己說,他隻是想要确認夫人沒有遇到什麼危險。
他看到了什麼呢?
杭聞春想到這裡,有狠狠瞪了裴光啟一眼,眼前的人較記憶力瘦削了些許,衣衫褴褛,五官分明。
身上都是被鞭打出的痕迹,有些血迹幹在了衣服上。
誰會相信他是富可敵國的裴光啟呢?
杭聞春看着他,覺得他變了太多,唯一不變的,大概隻有和以前一樣,一提起陳子維就發亮的眼睛。
跟頭狼一樣。
就是這跟狼一樣的眼神,杭聞春記得分明,當時他看見的,也是這樣的神情。
也不全然,臉上更多是迷醉的,幸福的,親吻擁抱自己的妻子。
杭聞春當時小,不理解什麼叫“夫夫情趣。”
他隻覺裴光啟可惡,明明夫人都說“請停一停,”這樣的話了,對方就是不願意停下。
但是......更加漂亮了。
這樣的夫人,更加......令人像是喝了三斤白酒一樣暈暈乎乎。
年幼的杭聞春是沒有自制力把視線從夫人身上移開,把窗戶關上的。
他隻能控制自己的眼睛,不讓它們有一點閉上的可能。
他滿心滿眼是夫人。
是被親得面色潮紅,說不出話來的夫人,是墨發如雲,膚白勝雪的夫人,是睫毛翩跹,眉眼侬麗的夫人,是瓊鼻櫻唇,驚豔絕倫的夫人,是腰肢纖細,弱不勝衣的......夫人。
他看着像熊像狼的男人單手把夫人抱起來,抱小寶寶的姿勢,在夫人的驚呼聲中去舔夫人的脖頸。
杭聞春不願意再回憶過去。
因為現在,他可以看得更加清明。
而且......他高傲地,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裴光啟。
我們身份對調了哦,裴大人......
裴光啟根本想不到,對方竟帶他來了裴府。
他用眼神詢問着對方,但是沒有得到答案。
“把自己弄幹淨。”
裴光啟皺着眉毛,覺得這很古怪。
“你不想用這個樣子見他吧?”杭聞春冷淡地出聲。
用這個狼狽又糟糕的樣子見他,還嫌他不夠擔心嗎?
見他?他是誰?裴光啟不敢多想,怕自己失望,但是自己現在的模樣,見誰都不合适。于是依言清洗一番,換了身衣物,将傷痕都蓋住了。
杭聞春把人綁了起來,綁在房間的屏風後面,既動彈不得,也發不出聲音。
裴光啟正着急的時候,卻聽見了自己日思夜想的聲音。
陳子維聽到杭聞春要帶自己見裴光啟,一秒都沒有猶豫地跟過來。
一進門,就轉着腦袋,左右搜尋着裴光啟的痕迹。
沒找到,顯得有些失落,又有些無措,眼神都暗淡下來,輕聲小心地詢問:“杭大人,我的丈夫......”
杭聞春一直跟在他左右,看見他因裴光啟失落的模樣有些發悶。
“我會帶您見他的,隻是......”
“隻是什麼?”陳子維擡頭,頗有些着急地詢問。
裴光啟渾身血液都凝固,冰涼。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外面的那個罪大惡極的錦衣衛,在用自己,來威脅自己的妻子!
而自己,甚至剛剛還在跟對方用最瑰麗的辭藻贊美自己的妻子。
不,不要,不要這樣。這對他來說是殘忍的,拿他來威脅他愛的人,這簡直比殺了裴光啟還要讓他難受千百萬倍,讓他痛苦萬分。
他氣紅了眼睛,但是還是不願意将眼睛閉上。他透過屏風,貪婪地看着自己美麗的妻子,明明隻分開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卻覺得已有小半生未曾見他。
快跑吧,平安,不要聽他的,快快跑逃離這個地方。
可惜他的妻子根本聽不見他在心中的呐喊。
他看見他的妻子顫抖着手,羞澀,難為情地扯下腰間衣服上的系帶。
衣衫一件件地堆積在地上。
杭聞春看着他,卻不太敢觸碰他。
“大人......”還剩一件鵝黃色的兜兜的時候,陳子維叫了他一聲,怎麼都不想繼續。
雖然近日天氣開始炎熱起來,但架不住他體弱,受不得涼。袁先生說,要是孕期生病太多,會導緻他的寶寶也體弱多病。因為陳子維自己飽受這四個字的折磨,所以十分注意,生怕這四個字沾染上自己的寶寶一絲一毫。
他抿抿唇,解釋道:“不能再繼續了,大人。”
杭聞春并非是跟陳子維所想的一樣因為不滿意而沉默,他是因為......羞澀。
是的,就是羞澀。這聽起來不可思議,但這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