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安禹愣住了,他下意識就幻想到了自己親宣弈的場面,酒精遲遲沒頂上來的灼熱感瞬間沖上整個臉頰。
在場六個人十二隻眼睛加上小魚兩隻眼整整齊齊的盯着他,像在觀賞動物園馬上要表演後空翻的猴。
安禹在衆目睽睽之下站了起來,然後走到宣弈面前。
宣弈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把小魚。
他也在緊張麼?
安禹沒繼續想,他稍稍彎下了腰,慢慢貼近了宣弈的臉。兩隻手不知道放在哪裡,感覺放在哪裡都很尴尬。
好想放他臉上。
距離慢慢被拉近,那些被酒精氤氲出紅暈散開在他眼周。
宣弈的眼睛好亮。
好像那隻小貓。
小魚好像意識到什麼,轉身從宣弈身上跳開,它想跳到桌上去,結果不料踩到了一個倒了的酒瓶子,小魚“喵!”的一聲趔趄着栽進了烤爐裡。
“小魚!”一桌人都瞬間上手過去撈貓,安禹聽見驚叫聲也急忙回頭,幾乎是下意識伸出了胳膊,但小魚被宣弈先一步抱起來了。
“燙到了?”安禹擔憂地問,他看見小魚的白毛上都沾上了火星子。
宣弈的表情也凝重起來,他撂下一句“沒事我能處理,你們繼續,我上去先給他處理一下。”然後很快上了二樓。
剩下的人也受驚吓不輕,各自拿起酒喝了一口,冷靜一下。
安禹也喝了兩口涼酒,但是卻坐不住,萬分焦急的起身上了二樓。
裡屋的門沒有關好,安禹看到宣弈跪在地毯上,小魚在他身前趴着。
安禹不清楚他要怎麼處理,也不好打擾他,于是放輕了腳步,停在了門外。
有什麼東西好像在宣弈身上閃了一下。
安禹的呼吸靜止在這一刻,瞳孔不自覺放大了兩倍,他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發現真的很疼,但依舊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眼前距離他不到五米的宣弈身形正在慢慢的變透明,慢慢縮小,而後慢慢變成了一隻貓的形狀。
那隻他撿到的小貓,與自己同眠的小貓,現在正在屋裡,在他眼前,舔舐着安撫着小魚。
……
安禹下來以後沒有說一句話,從冰櫃拿了兩瓶伏特加就開始猛灌。
“這是咋了?”陶也發現他有點不對勁。
安禹仍然沒有說話,他現在腦子裡的思緒纏成了鳥巢,暫時喪失了語言功能,隻是不停的往裡灌酒。
宣弈。
他喜歡了四年的人。
是一隻貓。
……
或者說他可以變成一隻貓。
那朵昙花。
那個稱呼。
那些心裡話。
那些同眠的日夜。
宣弈其實什麼都知道。
很早就知道。
由于灌的太猛,安禹的眼睛被高度的酒精燒紅了一片,胃裡也開始燒起來,他拿着酒瓶的手開始止不住的顫抖。
窗外的雨聲漸漸停了,一些細細的光線從窗簾縫之間溜進來。
宣弈再次下來,安禹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長,又好像隻有一秒鐘。
“沒事了。”宣弈看見安禹時心裡跳了一下,但還是壓下了這沒來由的不安。
他現在眼裡充了血,好像目光裡都帶着一把火。
雨停了,晚霞燒了上來。
大家沒什麼玩的興緻了,飯也吃完了生日也過完了,他們幫忙收拾了一下就各回各家了。
雨後的空氣令人格外神清氣爽,海風吹散了那些煙酒味。
夕陽被揉進海裡,海裡也燒起來了。
宣弈站在酒館門口目送着他們離開,一回頭看到安禹在海邊仍在灌自己酒。
他蹲在礁石上,衣擺被海風吹得獵獵揚起,他灌着烈酒,嘴唇鮮紅,因為臉色太白因此烈酒澆出來的紅格外明顯。冷空氣不斷灌入他的鼻腔,他的内髒卻快要燒起來。
他好像感應到了宣弈的目光,回了頭,朝宣弈笑了笑,宣弈知道他已經喝的神志不清了,走近想奪走他手中的酒,卻聽安禹說:“你喜歡我嗎?”
宣弈愣住了,他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想去再拿他另一隻手中的酒瓶。
安禹雖然已經喝的神志不清,可反應卻還是一級靈敏,他往後一抽手,宣弈撲了個空。安禹繼續耍酒瘋,他手上發力将宣弈強行拉近,自己還完全不悠着勁兒往前傾,就在兩人鼻子貼鼻子隻有幾毫米的距離時,安禹突然控住身體,定在了這個距離,濃郁烈酒的氣息侵襲了宣弈,他瞪圓了眼盯着安禹,他沒見過這人喝醉的樣子,沒想到他喝醉了這麼瘋,與他近在咫尺的瘋子開口,“我很喜歡你。”
宣弈還沒來得及說一句完整的話,這個瘋子突然向後抽離身體,然後大手一揮将酒瓶甩了出去。
“我應該跟你說過一遍了,我喜歡你。”
安禹死死地盯着他,目光灼熱的好像能把宣弈活活燒死。
“你很早就知道了,對吧乖乖。”因為灌了太多酒的緣故,他的嗓音都沙啞了許多。
宣弈怔怔地看着他,心髒開始狂跳,那些浪濤此刻都沒他内心的波瀾激蕩——
安禹知道了。
他身後的白色海浪翻湧不止,酒瓶磕在堅硬的礁石上碎成了渣,裡面半瓶烈酒汩汩流進沙裡,融進海中。
他還沒回過神來,緊接着安禹又附身貼了過來。
這次沒有再控制身體保持距離,他将鮮紅的嘴唇貼上宣弈的嘴唇,如品嘗烈酒一般汲取着濃烈的愛意。
安禹這個人,長大以後就一直活的很收斂,從沒有這麼肆意妄為過。這一次像是他體内有什麼東西打破了一面名為安禹的鏡子闖了出來,而後大聲宣告,他喜歡面前這個人。
“安……禹”宣弈被吻的發不出聲音。
“我好想你”安禹的聲音在顫抖,他睜開眼睛也已經看不清什麼東西了,眼淚順着眼角淌下,像是被什麼人給欺負了。
可他才是欺負别人的那個人。
“四年裡一直在想你,一直在等跟你見面,一直想告訴你,但是我害怕,我害怕你不會跟我在一起,我怕我們再也不會是朋友。”
“我也是。”宣弈抹掉了眼角快要掉下的淚,又親了親他,連話都快不知道怎麼說了,一個簡單的句子像是被剪成了幾段:
“我,我也很喜歡你,一直,都是……”
透明的海浪裹着金色的沙灘,海岸線搶走了夕陽的光,海鷗盤旋着出來汲取新鮮的空氣。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對我有秘密了?”安禹其實沒有埋怨他瞞着自己,隻是他想真正了解宣弈,他想做那個最了解宣弈的人。
“本來也沒想瞞你,隻是沒想好要怎麼告訴你,喜歡了這麼久的人,是一隻貓……”宣弈說到這皺着眉頭苦笑,“你有何感想?”
安禹也被他這句話逗的笑彎了腰,笑完後直起腰,牽了牽嘴角:
“酷。”
而後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目光突然變得急切,“小時候我在小漁船撿到的那隻小貓也是你對不對?”
“是。”是你把我救起來的,破漁船中的春夏秋冬,我隻見過一個面孔,是你。
宣弈沒有家,他是不知道被誰遺棄在那條漁船上的,貓比人容易活,所以他從小就隻能以貓的姿态仰望着漁船上方的天空。
宣弈第一次說出那些過往,連着他藏了許久的心意,“我在那個破漁船裡待了很久,直到有一天,一個小孩抱起我,說要帶我回家。”
他含着淚笑了。
“後來他真的給了我一個家。”
安禹腦子裡僅剩的那點理智帶他回憶起婚禮宣弈說的話。
“很久以前,也有個人對我說過這句話……”
原來宣弈口中的五歲小孩,是他自己。
五歲的安禹曽抱着小黑貓在陽光下曬太陽,旁邊還趴着熟睡的小灰。
小安禹動作輕柔的摸着小貓的腦袋,用天真稚嫩的聲音附在小貓耳邊輕聲說:“我愛你,乖乖。”
然後另一隻手摸了摸小灰的腦袋,又俯身過去說一遍,“我愛你,小灰。”
他不懂什麼是愛,隻是看着童話書中的主人公常常這樣說。
安禹很小就學會了雨露均沾,一手摟着一個:
“我愛你們哦,你們要永遠陪着我。”
……
“那你為什麼又離家出走了?”安禹很是委屈的眨着眼,手指在他的發絲間來回繞。
他長大以後已經很久沒哭過了,這是第一次這麼苦澀無力,即使事情是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但他的心髒還是酸的像要漲破一樣。
“因為我怕你上學以後就不能陪着你了,所以我想以人的身份,去上學,跟你一起。結果小學沒有分到一個班,我隻能偷偷看着你。”宣弈有些遺憾地說,“幸好後來升初中分到了一個班。”可惜你後來走了。
後半句話被他咽回了肚子裡。
“怪不得我看你眼熟。”安禹有些吃驚,他沒想到宣弈居然從那時候就開始偷偷喜歡自己了,他更難過了。
你偷偷喜歡了我那麼久,我卻現在才知道。
“你把我從那裡抱出來,從此,我有了名字,有了家,有了愛我的人,也有了,我愛的人。”
夕陽總是停留的很短暫,海浪聲聲翻滾着,海邊的人依偎着,一如往昔。
“我們從始至終都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