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響起了敲門聲。
玉謠一個人在家。走去開門。
門外站着兩個人,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女孩是跟自己同一個小區的同學,男孩是更早之前認識的朋友。三個人現在都是十歲。
“他不敢來找你,讓我帶他來。”女同學指着男孩。女同學見完成了任務,幹脆地轉身離開,留下玉謠和那個男孩。
玉謠在門内,男孩在門外。兩個人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畢竟又有一段時間沒見面,兩個孩子覺得别扭的生疏。并且,面對的還是性别不一樣的人。
男孩名叫阿傑,有時候暑假會到奶奶家來度過。奶奶家所在的小區,正是玉謠所在的小區。也不知道是去年還是前年暑假,阿傑待在小區裡一個角落,忽然走來一個女孩。兩個陌生的孩子不知是誰先說的話,就這麼聊了起來。
“我叫阿傑。”玉謠清楚地記得男孩說過這句話,一字不差地記得。
玉謠也告訴了阿傑自己的名字。
兩個人不在同一座城市。平時上學自然見不到。隻有暑假才能見上,寒假則随緣。
即使是暑假,阿傑也要到奶奶家來,兩個人才有可能見得上。若是寒假,見到面的可能性更小,因為有過年,各自在哪裡過年、去哪裡走親戚,誰也不知道。
一别若幹久。誰也沒有算過,距離上一次見面過去了多少時間。這次阿傑來到了奶奶家,主動去找玉謠玩。
玉謠記性好,内心一直都記得阿傑,實際上也一直在惦念阿傑。現在阿傑來找自己玩,肯定要跟他一起玩的。
玉謠将鑰匙挂在胸前,出了門。
兩個孩子到了樓下,又漫無目的走了一段路。誰都沒有說話。畢竟,已經好一段時間沒有見面,誰都不好意思,誰都不知道說什麼。
他們終于在一個小花圃邊停下。
阿傑把手伸進褲子的大口袋裡,然後拿出來。一邊微微舉着手裡帶點紫色的東西,一邊小聲道:“我有五塊錢。”
玉謠被阿傑這樣小心翼翼的樣子逗到,心情忽然就放松下來。兩個人開始交流起來。
阿傑帶玉謠到小賣部去。阿傑問玉謠吃什麼。選完東西之後,兩個人拿着剛付過錢的五角零食離開。
小薯片、辣條、冰棒、果凍。買了這些。他們到有幾棵大樹遮蔭下的石桌石凳處坐着。将零食全部放到桌面上。
兩個人一邊吃一邊說着童言童趣的話。久别之後的生疏感在迅速消失。
夏天很熱,旁邊知了的叫聲此起彼伏。嗞嗞喳喳長鳴不斷。太陽很大,陽光在樹蔭的過濾下,形成斑駁光影投射在地面,投射在其他無人坐着的石桌石凳,投射在零食袋上。
一陣風吹來,将沒吃的零食吹得輕輕翻動,将吃空的零食包裝袋吹出一段距離。大人們還在忙碌,要麼上班,要麼在家看電視休息。炎熱的天氣若是沒事,誰都不願意出門挨受高溫的炙烤。
阿傑撕開冰棍包裝,将冰棍掰成兩半,遞一半給玉謠。冰的東西下肚,流不止的汗終于停住。
冰棍冰冰的,酸甜酸甜的。對于孩子來說,那已經算是美味的零食。
兩個孩子在外面玩了一天。
第二天玉謠下樓玩耍,遠遠就看見了阿傑的背影。阿傑穿着一件紅色背心,上面有黑色的大數字,像是球服。褲子穿的是相同式樣的大口袋七分褲,鞋子是黃色的膠涼鞋,鞋面畫有黑色色塊。
玉謠想過去找阿傑玩,但是沒勇氣。因為阿傑跟幾個家裡的大人一起坐在水泥長凳上。他在跟家裡的人說話。
玉謠不知該做些什麼,怎麼做。于是選擇不動聲色地路過阿傑身後,自行離開。
等玉謠再次看見阿傑,阿傑又獨自一人了,身邊沒有别人。她這才過去跟阿傑一起玩。
一個下過雨的天氣,空氣清新。阿傑來找玉謠玩。這次是阿傑一個人來,沒有其他人帶着。因為已經又玩熟了,阿傑“敢”了。
“去抓蝌蚪嗎?”阿傑問。
“哪裡有蝌蚪?”
見玉謠有願意的意思,阿傑說:“跟我來。”
兩個人來到不遠處一個地方。這裡似乎是已經被拆掉的房屋廢墟,還殘留一些鋼筋水泥。地面是泥巴,有一些石頭以及雜草。下過雨之後,地面積了若幹的水窪。
阿傑說得沒錯,這裡确實有蝌蚪。那些拖着尾巴的黑色小圓點,正在水窪裡遊動的,就是蝌蚪。
有些蝌蚪還小,是正式的黑色圓點頭加黑色尾巴。更大的蝌蚪,除了頭和尾巴,還長出了兩隻小腳。再大一點,已經能看出青蛙的雛形。
“用什麼來抓?”玉謠問。
“找……”阿傑一邊說一邊環視地面,“找有沒有杯子……”說着就真的發現了一個塑料杯,阿傑彎腰撿起來,遞給玉謠,“這個給你。”
這隻塑料杯已經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說明扔在這裡已經有段時間了。
“那你呢?”玉謠問。
“我再另外找一個。”
不一會兒,阿傑就真的找到了另一隻塑料杯。這隻塑料杯比給玉謠那隻更灰。
有了杯子,兩個孩子開始抓蝌蚪。玉謠不會抓,阿傑走到哪,她就跟到哪,看他是怎麼抓的。
阿傑蹲在一個水窪邊,拿着杯子,跟着蝌蚪遊動的方向追。很快就把蝌蚪舀進了杯子裡,一同舀進杯子的,還有水。這樣就抓到了蝌蚪。
“這裡的蝌蚪太少,去别的地方看看。”阿傑說着就起身。
他來到另一個水窪處。這裡的蝌蚪确實更多,更好抓。阿傑直接伸手下去,兩隻手一捧起來,蝌蚪就在手裡了。将多餘的水沿着指縫濾掉,蝌蚪放進杯子裡。
玉謠會了。也開始獨自行動起來。找一個蝌蚪多一些的水窪,拿杯子去舀蝌蚪。很容易就将蝌蚪舀了起來。她開心極了。蝌蚪依舊在水裡遊動,隻不過從水窪換到了杯子裡。
漸漸地玉謠放開了抓,像阿傑一樣直接用手。雙手捧起水窪裡的蝌蚪,将水濾掉。滑溜溜的蝌蚪蹭着沾了水的手心扭動,有點癢。
杯子裡的蝌蚪越來越多。
雨後的廢墟水窪邊,隻有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忙碌的身影。一會兒蹲着,一會兒起身,一會兒走動,再蹲下。
玉謠不記得每次跟阿傑分别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或許是天色已晚自行分别,或許是家長叫回家吃飯。
一天晚飯過後,有人來敲門。不是阿傑,也不是别人,正是同住一個小區的女同學,之前帶阿傑來找玉謠的那個女同學。
“阿傑被欺負了。”女同學看到玉謠之後立馬說。
玉謠跟女同學一起下樓。
找到阿傑之後,女同學一指。之後女同學便離開。
玉謠上去攔住那些追着阿傑的人。那些人是小區裡的其他同齡人,有男有女。有的騎着小單車,有的手裡拿着樹枝亂舞。玉謠喊了一聲:“幹什麼呢?”那些人停了下來,在玉謠和阿傑身邊轉悠。
玉謠拉着阿傑,也不知道要去往哪裡。身後的那些人還在後面跟着。在燈光下,玉謠才發現阿傑哭了,在用手背抹眼淚。
玉謠可不怕那些人。
玉謠想要擺脫那些人,發現了一間有門但是沒有鎖的小房子,帶着阿傑進去。
她關上門。門外面沒有鎖,但是裡面有插銷。玉謠拉上插銷,門外那些人進不來。
那些人在外面敲敲打打。用指關節敲,用樹枝抽打,要麼就在門上劃幾下。門内的玉謠聽得清清楚楚。她就是不開門。
過了一會兒,外面沒動靜了。玉謠悄悄拉開插銷,緩緩打開門。結果發現那些人還在外面,甚至還拉着外面的把手,不讓玉謠開門。
玉謠也使勁在裡面開門。那些人的力氣沒有玉謠大,門被玉謠拉開了。
那些人走了,隻剩玉謠和眼角殘留淚水的阿傑。
“哭什麼,一點陽剛氣都沒有。”玉謠對阿傑說。
牆邊綠化帶裡走出一隻小黃鴨,一搖一擺,不知道是誰家的。小黃鴨圓溜溜的眼睛,圓溜溜的腦袋,看到這片無人區出現的玉謠和阿傑時,停了下來,腦袋一歪。好像特别是對阿傑,那兩顆黑眼睛充滿疑問,不明白他為什麼哭。
阿傑對玉謠說過,自己有一個姐姐。那一刻,玉謠似乎明白了,一個當弟弟的男孩,是被照顧、保護的那一個,也許會因此表現得軟弱,愛哭。如果男孩是個哥哥,或許會是另一種情況。
但男孩的天性不會改變。阿傑也做男孩子會玩的遊戲,比如,爬樹。爬樹就是阿傑教會玉謠的。
小區裡有若幹棵榕樹。有些長得彎曲一些,有些長得筆直一些。彎曲的那棵矮一點,同時有可以支撐的地方,比較好爬。努努力,玉謠還是能爬上去的,但也隻能停留在比較低的地方,高處則上不去,隻有男孩子才上得去。
長得筆直一些的榕樹,就沒有落腳的支撐點了。玉謠根本爬不上去,但是阿傑就能爬上去,玉謠羨慕不已。
玉謠說,自己也想像阿傑一樣爬上去。
于是,阿傑幫助玉謠爬樹。
玉謠雙手抓着榕樹可以抓握的地方,腳踩樹幹,使勁蹬。但怎麼也蹬不上去。不停地蹬,不停地滑落。差一點就成功了,又滑了下來,回到地面。
總之無論如何都上不去。
玉謠不知道阿傑是怎麼上去的。
阿傑在下面推。畢竟是孩子,力氣小,爬不上去的玉謠滑落下來,阿傑的推隻起到一點點作用。玉謠的雙腳很快就又回到地面。
兩個人在不斷努力。一個人又攀又爬,一個人不停付出力氣推。
不知過了多久,玉謠終于能夠爬上榕樹樹幹第一個分岔口。
從那一刻起,玉謠學會了爬樹。後來又不止一次跟阿傑一起爬,動作越來越靈活,爬得越來越熟練。
爬樹,是跟斯文的同齡女孩們學不到的。爬樹,是男孩子阿傑教會的玉謠。
不知不覺,一個暑假結束,阿傑要回自己的家了。暑假的最後一次見面,阿傑告訴玉謠自己将要離開。
玉謠什麼也沒說,隻是像往常一樣繼續跟阿傑一起玩耍。她内心非常舍不得阿傑,但自尊心強,從未對阿傑說過舍不得他離開之類的話語。
依舊對最後一次玩耍的情景沒什麼印象。總之,時間如同車輪一樣滾滾前行,最終會到達目的地。目的地一到,車上的人自然要下車。
臨近開學,到最後正式迎來開學。正式報道以及平時上學生活期間,玉謠都将見不到阿傑。
新的學期,玉謠跟阿傑也升了一個年級。
令玉謠沒想到的是,國慶小長假期間,阿傑竟然回了奶奶家。奶奶家所住的小區,正是玉謠所住的小區。也就是說,又能見到阿傑了。
國慶小長假期間,玉謠在小區裡見到阿傑的那一刻,内心是驚喜的。兩個人又能在一起玩了。
那年的國慶小長假,有五年才舉辦一次的美食節。這還是聽家不住這裡的阿傑說的。阿傑說,是奶奶家的人說的。
舉辦美食節的場地也不遠,出小區大門再走十來分鐘就到了。晚上的人比白天多,自然會比白天熱鬧,開張的門店也會更多。所以,白天他們還是在小區裡一起玩耍,晚上則一起到舉辦美食節的地方——美食街。
人确實是很多。還沒正式進入美食街區域,就能看到人頭攢動的場景,遠遠還能聽到立在地上的黑色音箱播放的激動人心的促銷信息,然後播放一段熱血沸騰的DJ音樂,接着繼續播放促銷信息。是渾厚的男低音,聽起來像是一邊微笑一邊說。
哦,那邊是賣衣服的地方,所以門前會放這樣的音箱。在那片區域走動的都是中年人老年人居多,店裡賣的衣服也都是花花綠綠的中老年式樣衣服。
街的另一頭,才是美食街。這裡滿是美食,年輕人居多。一眼望去,全是吃的。店内做吃食的人,既有中國人也有外國人,既有黑頭發的人也有黃頭發的人。還有眼窩深遂眉毛濃密外國面容的男人在做印度飛餅。一邊做一邊飛,引得無數人圍觀。
雖說做的是印度飛餅,但做飛餅的男子穿的衣服讓人想起阿拉伯服飾,同樣是白色衣服頭戴白色頭巾。
玉謠和阿傑兩個孩子也好奇,駐足觀看。
那個做飛餅的外國人将面餅又轉又闆,闆到白色砧闆上時發出一聲響亮的“啪”。等闆的次數夠了,再拿起來飛。勁道的面餅越甩越大,正宗印度飛餅的味道就出來了。
旁邊有幾個中國女子,穿着異國風情的服飾。等印度飛餅做好了,做飛餅的外國男子會将飛餅遞給女子,女子再收錢,将客人要的相應味道的飛餅遞給客人。
印度飛餅的生意是不錯的,一直都有人買,做飛餅的人一刻不停地在做。
阿傑看着一份份飛餅從外國人手上做好之後,遞給穿異國風情衣服的中國女子,中國女子再遞給客人。看着客人拿着剛做好的飛餅離開,阿傑心生羨慕。
他也想吃。于是把想法告訴了玉謠。
他的家長平時給有他零花錢。阿傑問了一下印度飛餅的價格。身上的錢是夠買飛餅的。
阿傑在旁邊聽飛餅都有些什麼口味。基本了解清楚之後,他點了一份花生味。收錢的女子跟做飛餅的外國人說了花生這個詞之後,那外國人便開始做了起來。阿傑知道,現在自己也将能吃上印度飛餅了,内心開心不已。
他第一次近距離地看印度飛餅制作過程,第一次自己點這樣的新鮮食物。
不多久,自己點的花生味印度飛餅就做好了。做飛餅的人将餅切成邊緣平平的塊兒,裝進泡沫餐盒裡,插上兩根竹簽,遞給收錢的女子。女子再遞給阿傑。
阿傑接過來,高興不已。隔着餐盒,他摸到裡邊燙燙的飛餅的溫度。
打開餐盒,看到飛餅表面微焦,起金色酥皮,泛着油光,還撒有一些黑芝麻,迫不及待想吃。不過,他還是忍住,将第一口先給玉謠吃。玉謠接過紮了竹簽的飛餅,因為太燙,吹了幾下,才慢慢地品嘗。
“好吃嗎?”阿傑問。
“好吃。挺香的。“玉謠說。
兩人找了一個地方坐下。人流都集中在美食街上,他們所處的位置,就沒什麼人了,最多是有人經過這裡去往美食街。
玉謠和阿傑一人拿一根竹簽,紮着餅吃。
香酥美味的飛餅吃完,兩人又繼續走進美食街去。
生蚝、燒烤、冰激淩、椰子汁……美食街确實是有非常多的美食。兩邊的美食琳琅滿目,看也看不過來。兩人聞着香前進。
美食多到不知道該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