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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紅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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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妹妹一動不動。

他潛意識地看向紅闌:“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紅闌輕聲苦笑:“顔之,你居然如此心疼阿碧。”

“阿碧?什麼阿碧,她是我的妹妹婷婷,不是什麼阿碧。”

“顔之,看來你是真的不記得了,不記得阿碧是怎麼把我害死的了……”

他問:“你說什麼?”

紅闌講述了發生在她身上的故事。

紅闌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家教管得嚴,爹娘幾乎不讓她踏出自家大門。即使是出門,身邊也必須浩浩蕩蕩一隊人陪護着。每天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有一天趁大家夥忙得筋疲力盡,有的昏昏欲睡,有的未忙完未回歸,家裡看守得比較松。每天學習琴棋書畫的紅闌感到膩煩,想要出門去透透氣。這次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她激動不已地精心準備,計劃逃出去。

她貓着腰,躲過一個又一個下人的視線,終于辛苦逃了出來。

她慶幸,激動。終于可以想去哪就去哪。終于可以把想去的地方逛個遍。

她獨自一人走到一條河邊。這條河的河水青翠碧綠,周圍都是茂密的竹林。一陣風吹來,無數竹葉互相摩擦,發出悅耳聲響。這對紅闌來說,确實是悅耳。因為這次出行完全是屬于獨自一人的世界。

外面的空氣是那樣清新。綠油油的河水是那樣美麗。她俯身拾起一塊鵝卵石,用力一擲,河中泛起一陣水花。這對每天隻能對着琴棋書畫的她來說,也是非常新鮮的。

她感到開心、自在。步伐輕盈不已。哼着小曲兒一路前進。

隻是不知道,危險在暗處虎視眈眈。

她如同一隻歡快的小鳥,盡情享受大自然的優美新鮮。不知道為什麼,近處的竹林騷動得厲害,好似來自地面的暴風驟雨。竹葉搖晃,聲音嘈雜巨大,極其反常,心底莫名升起畏懼。

還沒看清究竟是什麼,便沖出來一隊彪形大漢,滿面兇相,其中還有人瞎了一隻眼,或者面部破相。看着不像什麼好人。

那隊大漢對着她面露貪婪饞相,摩拳擦掌,一步一步逼近她。不懷好意的笑容與眼神似乎要将她的身體射穿。

她忽然感到害怕。她的身子骨與他們的體型相比,如同絲瓜與冬瓜。

他們前進,她後退。以前出行身邊總是随行無數人,任何外人難以靠近。可如今卻隻身一人,任何人伸手就能将她抓住。

他們如同餓狼般撲過去,撕扯她身上的衣服。她哪受過這遭,拼命反抗大喊。眼淚如斷線珠子滾落。抗拒,無用;求饒,亦無用。

他們說,今天出來的收獲真大,遇上這麼個漂亮小妮兒,真是莫大的福氣,老天垂憐。

她寡不敵衆,除了喊叫,還是喊叫。可是這裡卻沒有其他人。即使有,看到這幫兇殘強盜也會發怵,誰敢惹事上身?

快要得逞時,一個飛影從竹林中掠過。快如閃電。還沒看清是什麼,大漢胸口前依次挨了一腳,紛紛倒後。大漢們惱羞成怒,站起來爆粗誰破壞自己的好事。

那飛影一言不發,火速撈起她離去,消失在密密竹林中,再也看不到蹤影。

她被人帶着飛過竹林。飛了好一段路,才被放下。

待到看清飛影真面目,她的臉浮上燦爛紅霞。救下自己的,竟是位會武功的俊俏公子。

她小鹿亂撞,低頭嬌羞:“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誰知那飛影面部亦現紅霞,将臉扭過一邊,并擡起素白寬袍大袖遮擋:“姑娘失禮!”

她低下頭,才發現衣衫被大漢撕扯的狼狽。她急忙整理。

她告訴他,她叫紅闌。他說,叫我顔之即可。

她對他一見鐘情。他亦是。

隻是雙方家世相差懸殊。她是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他隻是個會些武功的窮公子。若是對爹娘提及婚事,爹娘一定不會答應。

她的那次私自出門被狠狠責備,她對爹娘和盤托出遭遇的事,并說了顔之的救命之恩。說希望能對他以身相許。果然,爹娘死活不同意,說已經給她找好郎君。隻能嫁給那位郎君。而且,一個黃花閨女遭遇那樣的事被人看到,說出去不是光彩的事。

她犯起了倔。為此被爹成日關在閨房,不得踏出半步。衣食起居全由貼身丫鬟阿碧負責。

她思念顔之。顔之亦思念她。想要見面,難如登天。

她思念成疾,病卧在床。

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就到了她要出嫁的日子,是爹娘為她找的之前說過的郎君。

爹娘說,她已經十五歲,很多同齡女子的孩子都已打醬油,她不得再任性。

可她死活不願意嫁。她不願意嫁給沒有感情的連面都沒見過的陌生男子。最主要的是,她内心已有顔之。

貼身丫鬟阿碧看她思念成疾,表示同情。說,小姐若是願意,阿碧願幫助小姐逃離,去見顔之。

她欣喜若狂。立刻起身感激地握住阿碧的手,說,真的嗎,你真的願意帶我逃離,帶我去見顔之嗎。

阿碧看着她的眼睛,點頭,嗯。

她立刻和阿碧收拾行裝。阿碧為她打掩護,最終順利逃了出去。

她問阿碧,顔之在哪。阿碧說,小姐請跟我來。

她不再多問,隻管跟着阿碧走。她信任阿碧,自己被爹爹關在閨房期間,一直是通過阿碧傳達與顔之的信息。她把信交給阿碧,阿碧想方設法将信交給顔之。顔之亦将自己的信交到阿碧手裡,而後由阿碧轉交給小姐。

她打心裡感激阿碧。阿碧不僅照顧自己的衣食起居,還幫自己隐藏秘密打掩護。因為有了阿碧,自己才能跟日思夜想的顔之保持聯系。

阿碧帶着她走了很遠的路。兩個人以喬裝打扮的模樣出現在衆人視線。她極少能出門,所以街上的百姓基本不認識這位深閨裡的絕美女子,更不知道她就是紅闌。

從熙熙攘攘的街一直往前走,穿過幾條陌生小巷。這一頭就冷清多了,偶爾才能見到一個人。

阿碧帶着她拐過無數個彎,拐得她頭暈。她扶牆歇息,阿碧立馬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關切問道:“小姐沒事吧?”

她虛弱地搖搖頭,柔軟烏黑的發絲早已被汗水貼在小巧玲珑的面龐上,“還要走多久?”

阿碧指着前面:“快了。小姐你堅持住。”

“顔之說他在前面等着嗎?”

阿碧十分肯定道:“嗯,他說就在前面等着。”

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日思夜想的顔之,她強迫自己堅持。隻要見到了顔之,她就能跟他遠走高飛,再也不用嫁給爹娘安排的、未曾謀面的、門當戶對的、沒有任何感情的郎君。

她差點就要跌倒。阿碧忙攙扶。她深一腳淺一腳,絕美容顔上寫滿焦急。若是被爹娘發現自己臨陣逃脫,一定不會饒了自己。不,要走快些……

到了傍晚,她們來到了一處荒無人煙的地方。這裡沒有人家,沒有人踏足過的痕迹。

走了快一天,她幾近虛脫。問阿碧:“顔之他說在這個地方等嗎?走了這麼久,為何還是沒看見他?而且,這個地方,也沒有人……”

阿碧表現出不耐煩:“哎呀,快走啦小姐。正是因為沒有人,才不容易被發現啊。難道你想回去嫁給自己不愛的人嗎?”

她聽阿碧這樣說,也不再多問什麼。一是因為信任阿碧,二是自己體力不支不再有多餘的精力說話,三是想着隻要見到了顔之,就什麼都不重要了。

她被阿碧攙着走。柔軟瘦弱的身子骨宛若搖搖欲墜的絕美紅花。今天是她的大喜日子,喜慶的血色紗袍更是襯出她的雪膚花貌,出門之前外面套的喬裝早已脫去。

她一身喜慶大紅,寬袍大袖,阿碧則穿着綠色丫鬟衣裙,白色窄袖。

一紅一綠,緩緩行走于這片荒無人煙的荒地。

她再一次感到眼前發黑。思念成疾讓她身體更加羸弱。每一步,仿佛都是用命在走。她快要倒下。阿碧再次将她攙起。

她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注意周邊,隻是任由阿碧帶領。她相信阿碧一定能帶她見到心愛的顔之。

直到再次視物清晰。她主動停了下來。看見前面的情況,疑惑不解地問阿碧:“這裡是懸崖,前面沒路了,怎麼沒見到顔之?”

她看到阿碧布滿陰雲般的面部,忽然間有種不祥的預感。阿碧好像變了個人,仇恨又陰險的樣子。阿碧直逼向她,她被迫後退。而後面,就是懸崖。

“顔之?你以後再也别想見到你愛的顔之了。你死了之後,顔之就是我的,再也沒有人能和我搶。憑什麼人生這麼不公平,你是小姐,而我就要當伺候你的丫鬟!”阿碧此刻的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狠毒,好似能吃人。

“阿碧,你……說什麼?”她虛弱地搖頭,不可置信地看着阿碧。

“呵,反正你就要死了,告訴你也無妨。沒錯,我喜歡顔之,從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深深喜歡。奈何你是小姐,我隻是伺候你的丫鬟,他根本不會多看我一眼。我要是小姐該多好,這樣他喜歡的,就是我了!”

紅闌睜大水靈靈的眼睛,眼裡寫滿恐懼和不敢相信。

阿碧繼續道:“不是講究門當戶對嗎?反正你跟顔之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不如把他給我,他跟我才是合适的!”

紅闌終于看清了阿碧的真面目。之前心裡一直想着顔之,從未留意過阿碧的感情。若是以前能發現一點苗頭,也不至于走到今天的地步。可是現在,說什麼也晚了。

阿碧深吸一口氣:“小姐啊小姐,最後叫你一聲小姐。你說,人與人之間為什麼就那麼不公平呢?不過沒關系,你就要死了,我感到很高興。”

原來,這才是阿碧的真實想法。可是為什麼最後才知道?她後悔,她恐懼,她無知。她恨。

阿碧索命的雙手向自己逼近。

一切,再也來不及。沒有人能夠救她。

阿碧内心的怒火化作推她下懸崖的力量。

一個血紅的身影墜落。

紅闌講完了她的故事。

一陣沉默。再也沒有聲音。很久很久。

他聽完這位絕美女子的講述,半天沒回過神。“你是說,我就是顔之?”

紅闌輕輕閉上眼睛,淚水再次滑落,點頭。

他想笑。但是面部肌肉動彈不得,“可是,推你下懸崖的阿碧跟我妹妹有什麼關系?”

“你的妹妹,就是阿碧投的胎。”

“什麼?!”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墜下了懸崖。跌落到這片螢火蟲地裡。可是死不瞑目啊。我一直在等,一直在尋找……尋找你魂魄投的胎。千辛萬苦,苦等多年,終于找到。我讓螢火蟲充當指引,把你引到這兒來,”紅闌道,“隻有你和阿碧的魂魄投的胎才能看到的螢火蟲。”

他不敢相信紅闌說的話。或者說,不願相信。他承認面前的女子美豔驚人,但是,在他十六年的人生中,根本沒有任何關于紅闌的記憶。如今卻忽然聽到有關自己的前世的故事,自己心愛的妹妹,竟然還是害死前世心愛之人投來的胎。

他的腦袋發木。他鼓起勇氣看向紅闌:“你說的,可有證據?”

紅闌苦笑,容顔凄美,“當然有。你知道我有多死不瞑目?既然能讓螢火蟲把你和你妹妹指引到這裡來,那麼同樣也能把阿碧指引到這裡來。我死了之後,果然如願,利用螢火蟲把阿碧引下懸崖。我的結局,也成了她的結局。”

“後來呢?”

“她摔下懸崖之後,我在暗處觀察。沒想到她沒有選擇留下,而是找到下一世的你,投胎做你的妹妹。若是做夫妻,也許不能一輩子在你身邊。但如果是妹妹,就是割不斷的親緣,就能一輩子陪在你身邊。”

他低頭看着渾身是血的妹妹。如果紅闌說的是真的,那麼此時的妹妹,将是多麼陌生。

“我妹妹……她死了嗎……”他喃喃。

“或許吧。你跳下懸崖時,我護周全了你,所以你沒有受傷。你妹妹就沒那麼幸運了。既然阿碧将我害死,那我也要她一命換一命……但是……”紅闌沒有說下去。

是他問:“但是什麼?”

“但是這一世,阿碧的身份變了,變成你的妹妹。看到忘卻前世一切的你護着她,愛着她,我心如刀絞。如果你還不相信我說的是真的,你看。”

他轉過身。朝紅闌指的方向看去。

那裡,躺着一個人。也是穿着古代式樣的衣服,綠色衣裙,白色窄袖。跟紅闌說的阿碧一模一樣。

那個,就是死去的阿碧的真身。

紅闌說:“我在此地待的時間比阿碧長太多,功力比她深厚。一定程度上能控制她魂魄的去向。你的妹妹已經死了,她的魂魄已經脫離身體。現在,我讓你妹妹的魂魄回到阿碧的身體,說不定她能回想起以前的事。”

阿碧的身體閃起綠光。幾秒之後,她緩緩睜開眼睛,就像剛睡醒。她看到滿是螢火蟲的周圍,似乎被眼前唯美的景象震撼。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一邊看一邊站起身。一個趔趄差點跌下去,或許是因為這具身體很久很久沒站立,沒習慣回來。

阿碧看到他和紅闌。睜大了眼睛。但眼裡并沒有陌生的情緒,就好像面前的兩個人都認識。

“小姐……”阿碧開口。仿佛在搜索遙遠的記憶。

阿碧又看向他,遲疑道:“哥哥……顔之……”

輪到他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婷婷?”

阿碧立馬上前抱住他的手臂:“是我呀,哥哥,我是婷婷呀,我們回家好不好?”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妹妹是歹毒的阿碧投來的胎:“你怎麼證明你是婷婷?”

阿碧眼珠子一轉:“哥哥,我們的爸爸媽媽出了車禍,死了,留下百萬賠償款給我們花。死了也好,這樣家裡就隻剩我們兩個人啦。我們回去,用這筆錢買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東西,好不好?你再給我做我愛吃的菠蘿茄汁燒排骨,我想死你做的飯啦!”

他心裡一驚。阿碧說的,都是真的。但是,為何聽上去是如此刺耳?阿碧有着妹妹的記憶,卻沒有妹妹的天真可愛。阿碧的寥寥數句話,就能感受到令人不舒服的厭惡。

阿碧纏着自己的手臂,就像一條毒蛇纏着自己的手臂。他将手抽了出來:“我不認識什麼阿碧、紅闌。我隻知道我的妹妹叫婷婷。我不認識你們,我隻認識我的妹妹。”他回到渾身是血的妹妹身邊。

“顔之……”紅闌輕聲細語。想要上前去,又停住,擡起的纖纖玉手又放下,眼裡盡是無奈。

阿碧發現他不再理自己,仇恨的火焰在眼中一閃而過。誰都沒有察覺。不過,她很快恢複了原來的樣子,轉轉眼珠,打算跟紅闌同一戰線。

阿碧走到紅闌身邊,恨恨道:“小姐,既然顔之一點記憶也沒有了,那何不也讓他摔死,把他的魂魄逼出來恢複之前的記憶?以你的功力,這完全不成問題。”

紅闌沒有馬上搭阿碧的話,低垂眼簾,輕輕歎息:“顔之……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聽到這樣玲珑清脆卻充滿惆怅的聲音,他忍不住再次看向那位紅衣絕美女子。驚為天人的雪膚花貌再次成功将他擊敗。

他叫她的名字:“紅闌。”

紅闌淚眼汪汪地看着他。

他見不得女孩子哭。特别是因為自己哭。“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紅闌苦笑:“你跟我道歉,有什麼用呢?我找了你這麼多年,等了你這麼多年。到頭來,還是沒能把以前的你找回來。”

阿碧不耐煩地慫恿:“哎呀,小姐,你跟他廢話那麼多幹什麼呢?他不願意認你,還不是因為沒有以前的記憶?不如讓他摔死一次恢複記憶來得幹脆。”

他聽到阿碧說的話,雞皮疙瘩起來了。摔死自己?他不想死。他緊張地望着紅闌。觀察她的反應。

紅闌沒有任何反應。

三個人沒有任何動作。時間仿佛凝固。他不認識阿碧、紅闌,他隻認識自己的妹妹,現在躺在地上渾身是血一動不動的妹妹。要不是這兩個女子,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以前經曆過這樣的事。

男性的自尊心又讓他開不了求紅闌的口。紅闌究竟會不會聽阿碧的話呢?

“小姐!”阿碧再次在旁邊催促。

看樣子紅闌是很希望他能恢複之前的記憶的。但是要自己付出生命,這怎麼行?他低頭看着自己懷裡的妹妹,既然妹妹已經不在,妹妹的記憶又跑到另一個心腸不好的人身上,那自己……不如……

不如也随自己的妹妹而去。

但他不想跟這兩名古代女子扯上關系。

阿碧說:“顔之,你很在乎自己的妹妹吧?但是現在的她已經死了,我就是擁有你妹妹記憶的人,現在我才是你妹妹。不如不來跟我在一起,我會無怨無悔愛你一輩子!”

紅闌聽聞,轉過去看着阿碧,靈動美麗的眼睛寫着不可思議與詫異,甚至帶着怒火。這個當年自己信任卻害死自己的丫鬟,如今竟還能當着自己的面說出這樣的話。紅闌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柔柔弱弱的紅闌,以她現在的功力,一定能決定阿碧的結局。

但是阿碧看樣子依舊死性不改。不管阿碧站在他那邊還是紅闌這邊,都是個隐患。

紅闌用充滿緊逼的語氣問:“阿碧,我隻問你一次,你内心的真實想法究竟是什麼?”

阿碧開始搖擺不定:“我……小姐……你知道,我以前是喜歡顔之的,但他好像不理我,現在還是不理我……”說着時不時去瞟紅闌的反應。

紅闌知道阿碧的意思了。意思就是還是希望自己能得到顔之。但如果得不到他,也不介意借紅闌之手毀掉他。

紅闌覺得,阿碧的存在已經沒有必要了。物是人非。生前阿碧對自己衣食起居的照顧的恩,早就已經抵消殆盡。

紅闌背對阿碧,平靜地緩緩道:“阿碧,謝謝你以前對我的照顧。”

阿碧沒聽明白紅闌話中蘊含的意思,谄媚道:“嘿嘿,小姐,你也覺得應該讓顔之死,好讓他恢複之前的記憶,對吧?我就說嘛,他現在誰都不認,不如……”

紅闌面無表情,臉上的淚也早已停止流動。她不再多說什麼,手輕輕一揮,紅紗寬袍大袖跟着輕飄,阿碧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阿碧張着嘴,瞪大雙眼,仿佛一尊雕像扭曲着站立,一動不動。仿佛中毒了,仿佛被人定住了身,表情痛苦。阿碧身上發出綠色的光芒,那些光芒将她的模樣包裹、吞噬,最終變成人形的閃光。

他有種預感。阿碧再也無法說話,再也無法動彈,再也變不回原來的樣子。這個過程持續數秒,這數秒裡阿碧應該從未感受過如此痛苦。

無數螢火蟲圍轉過來,發出一明一滅的白綠光,貼在阿碧身上,仿佛在進行大自然的清理。

又過了幾十秒,螢火蟲似乎已經清理完畢,阿碧的殘影被清除殆盡,再也沒有阿碧的身影。

世界又恢複了平靜。

現在,就隻剩下他和紅闌,以及妹妹渾身是血的屍體,在這個四周以及地上布滿螢火蟲的唯美地方不語。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紅闌最終選擇結束掉阿碧。結束掉死性不改的阿碧。

紅闌穩步緩慢走近他。他内心緊張。他知道,現在的紅闌一樣有決定他生死的能力。紅闌繞着他走了半圈,停下。他不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麼。

紅闌問:“你妹妹叫婷婷,你叫什麼名字?”現在的紅闌看上去已經比第一次看到她時要冷靜,要理性。之前是楚楚可憐的花貌,現在已經換上冷豔的面容。紅衣襯得她的膚色更加雪白。

他如實回答:“我叫洛之顔。”

“洛之顔?之顔,顔之……你連這一世的名字,都跟顔之是這樣的像。你妹妹叫什麼?”

“洛婷婷。”

“洛婷婷……”紅闌細念。她似乎已經完全把洛婷婷和阿碧區分開來,不再在洛婷婷身上投注阿碧的影子。

隻是清除了阿碧的記憶投胎成的現代人罷了。洛婷婷的身體,已經完全跟阿碧沒有關系。洛婷婷已經變成一個無辜的孩子。一個隻有六歲的普通小孩。

這個年紀的小孩應該在爸爸媽媽懷裡撒嬌,在哥哥的愛護下長大。如今卻渾身是血,一動不動,沒有生命迹象。洛婷婷的樣子,也跟阿碧一點不像。這讓紅闌更加想要關注這個洛婷婷。

他對紅闌和阿碧,是真的什麼也不記得。他從記事起就知道,他叫洛之顔,有爸爸媽媽,在城市的高樓裡長大。後來有了妹妹,叫洛婷婷。他甚至記得當時家人給妹妹起名字時的場景。大家翻出大大小小各種顔色的字典、詞典,經過了好一番讨論,才決定妹妹名字的其中一點,就是用疊字。疊字叫起來親切、好聽、容易記。下一步就是決定用哪一個字作為疊字。

又是好一番讨論,整整選了幾天,才決定選擇了婷字。這個字長得很美,念起來嘴巴會不由自主地作微笑狀,且是第二聲的音調,讀起來增加了優美柔和。“婷婷”在字典裡的解釋是美好的意思。

大家終于達成了一緻,決定妹妹就叫婷婷,婷婷就是妹妹。也寓意希望她未來人生的路充滿美好。

婷婷。洛婷婷。洛婷婷是洛之顔的親妹妹。

這是他的記憶。

别的什麼上一世的記憶,他通通不知道。

紅闌看出他對失去妹妹的傷心,問:“你很愛自己的妹妹?”

他點頭。妹妹是唯一陪伴在自己身邊的親人了。妹妹平時很乖巧很聽話,近來才忽然執着地追尋螢火蟲。原來是要來這裡揭開上一世的身世之謎。

他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妹妹。惆怅,落寞,心疼,傷心。他不明白,為何這樣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紅闌在他身旁優雅地蹲下,或者坐下,看不出來。因為及地的紅衣裙完全蓋住。

“你能給我講講你和你妹妹的故事嗎?”紅闌問。

他感到無力。但對當下的遭遇又沒有解決的辦法。況且,自己已經失去了妹妹……再也聽不到妹妹喊自己哥哥了。

他垂下眼簾。是對剛剛突然發生的一切感到疲累。而後點頭。

既然自己是紅闌上一世所愛之人,既然自己上一世是愛着紅闌的人。那麼,就告訴她吧。告訴她這一世自己的經曆。

紅闌的花貌,即使是用餘光看,都忍不住讓人心動。心跳加速,誰見誰愛。長得真是……太漂亮了。

他同意告訴紅闌自己的事,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内心想要滿足絕世美女的願望。

他從自己記事之後的事情說起。說起自己現在的家在城市的高樓中。每一棟龐大的樓房都住着若幹戶人家。紅闌自然是無法想象,因為她是古代人,沒見過現代的任何事物。他一點點給紅闌講着。紅闌聽得沉浸其中,越發好奇。

他講的所有一切,對紅闌來說完全是另一個次元的世界。

他講自己第一次上幼兒園哭着不肯去的經曆,講爸爸媽媽是如何哄他的經曆。講老師都教了什麼。講自己拍了多少張幼兒園畢業照。講自己上的小學、中學,講老師教授的内容,講做習題的過程……

所有,一切,全部對紅闌說出。就好像在對一個失憶的人複述對方之前經曆過的人生。隻是要更詳細。詳細到每一條街道長什麼樣,用的是什麼材料鋪的路。有多大。

他一直在講,紅闌一直在聽。包括講了妹妹的出生,妹妹名字的由來。妹妹跟家人生活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散發黃綠光芒的螢火蟲一明一滅。有的在緩緩圍着樹木在飛,有的停留在原地休息。周圍有很多,地上也有很多,一眼看去,鋪了滿滿一片。即使是平時找到有螢火蟲的地方,也不可能找到有這麼多螢火蟲的地方。

他對她不知講了多久。她一直靜靜地聽。黑夜一直未變。螢火蟲從未離開。

輪到他問她:“這是個什麼地方,為什麼有如此多的螢火蟲?”

“這裡,是不是很美?”

“是。”

“這裡是與人間隔絕的地方。任何人都無法找到。除非是被邀請。比如,你和你的妹妹。”

“所以我跳下來的時候沒死,是因為你救了我?”

“正是。”

他唏噓。

過了一會兒,她對他說:“其實,你的妹妹是可以救回來的。”

他眼中一亮,忽而激動不已,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你……說什麼?紅闌?”

他叫了她的名字。她對此内心有微妙的感情。雖然他上一世的記憶已經被清空,但是能被曾經的顔之,現在的洛之顔叫自己的名字,她也感到一定的滿足。心底升起一絲柔軟。

紅闌道:“是的,隻不過,需要付出一點代價,不知你願意否?”

他忙不疊道:“我願意!隻要能救回我的妹妹,讓我的妹妹活着,我……”他低下了頭,繼而眼神堅定:“我願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紅闌被他的話震撼。阿碧的存在,并沒有影響他愛自己的妹妹。對他來說,生命中隻出現了自己的爸爸媽媽,隻知道自己有外公外婆、爺爺奶奶以及妹妹,根本不認識什麼古代人。而且,他的妹妹叫洛婷婷,不叫他不認識的阿碧。

紅闌又道:“你妹妹的記憶已經被阿碧帶去,現在阿碧不複存在,洛婷婷的記憶也随之清空。你還願意讓妹妹活過來嗎。”

他感覺被閃電擊中。渾身疼痛。也就是說,即使妹妹能活過來,也不認識他這個哥哥了。

但他還是義無反顧選擇願意。在他看來,妹妹是何等重要。認不認識自己有什麼關系呢。隻要她能好好活着。隻要能看見她平安健康地長大。這比什麼都重要。

自己的妹妹就是自己的妹妹,與不認識的阿碧有什麼關系?

紅闌看見了他的決心,也沒多說什麼,隻是緩緩說了句:“好。”

“你跟我來。”紅闌優雅起身,向前走了一段距離。背對着他。他走到紅闌身邊。

看不見紅闌的腳步移動,似乎還在原地停留。他卻需要行走。若是不走,就會莫名與紅闌拉開距離。可是身邊的光景依舊一成不變。

他不明白其中的原理。

他隻是跟着絕美女子走。聽她的指令。他渴望妹妹能活過來,渴望妹妹還像出來一樣,平安跟自己回家。

布滿周圍的螢火蟲散發的光芒越來越亮。那些光芒漸漸變成白色,綠色越來越淡。或者說,他們漸漸往脫離此地的地方走去。

什麼也看不見。周圍一片白。隻看見前面有一名身着紅衣、長發柔順、身材妙曼的女子帶領着自己。那正是紅闌。

就這麼一直走。

周圍景物逐漸映現。他驚奇地發現,現在到了白天。這個地方更貼近現實,周圍就是普通的野生植物、石頭、小溪。很原始的環境,沒有人到過的環境。

他問紅闌:“這是哪裡?”

紅闌的話聽不出任何感情:“這是哪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救活自己的妹妹。現在正是在尋找救活的過程。”

他不再多問。

該如何尋找呢?

他被地上的植物絆住腳,差點摔倒。這個地方路不平,不像城市鋪的路那樣平整好走。走得自然慢些。

但是紅闌似乎不受任何影響,如履平地。她的腳完全被長裙遮住,看不見她是怎麼走的。甚至連紅長裙也從未被勾住。

紅闌本來就不是常人。

他忽然有踩空的感覺。直到腳完全着地時,才發現自己踩進了水裡,水沒至膝蓋。他的褲子濕透。他感到刺骨的冰冷。

他懷疑這裡的水特殊,冰冷到超乎尋常。按理說現在感受到的溫度,水不應該是這樣的冰冷刺骨。

“接下來的路途是未知的,或許很順利,或許很兇險。你要是想好了,就前進吧。接下來的經曆要全靠你自己,恕我無法幫上忙。”紅闌回過頭對他說。

光天化日之下,紅闌的面容看得更真切。她是實打實的絕美女子,雪膚花貌,膚如凝脂。況且紅闌的家世顯赫,長期學習琴棋書畫,氣質被熏陶得溫婉恬靜。他再次看呆。

他覺得紅闌說得對。救活妹妹确實是自己的事,前路是順利還是兇險,誰也不知道。要一個柔柔弱弱的絕美女子陪自己冒險,他還于心不忍。紅闌告訴他妹妹是能被救活的,他就已經萬分感謝。

紅闌憑空消失了。

此時隻剩下他一人。紅闌隻是個引路人,剩下的路,要全靠他自己走。

救妹妹。一定要讓妹妹活過來。此時這已經成了他的信念。自己願意付出生命讓妹妹活,未知的前路又算什麼呢?

他不知道這是哪裡。自己又将為妹妹的複活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這裡是現實世界嗎。這是另一個星球上的景觀嗎。自己是走過被壓縮的空間到達的嗎。

這一片地方,隻有他一個人。連隻小蟲也看不到。似乎隻有他一個生物。

他不知道往哪裡走。于是一路前進。

也許走了一個小時。也許走了兩個小時。沒有任何能提供時間的媒介。

他最終還是走出了這裡。因為,他看到了人的痕迹——房子。

一個房子,兩個,三個……要麼是平頂平房,要麼是人字頂的小房子。

房子裡面住有人嗎。

很快就發現這不是該關心的問題。該關心的是,如何救活自己的妹妹。去哪裡尋找救活妹妹的辦法。

紅闌說,一切要靠自己。再也沒有人給他指路。

他感覺自己的手被人牽住。低頭一看,是個跟自己妹妹差不多大的孩子,小臉有點髒的痕迹,無論從發型還是從着裝上看,都看不出性别。

孩子仰起臉看着他,朝他咧嘴笑,能看到上排牙齒的兩顆小虎牙。卻什麼也沒說。隻是兩隻小手牽住他的一隻手。

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看了看周圍,也沒有大人。

他試探着行走。孩子發現他走,開口道:“陪我玩。”

他問:“玩什麼?”

“狼抓小羊。”

他汗顔。但發現這個孩子跟自己的妹妹差不多大,又帶入了一點對待自己親妹妹的态度:“你的家長呢?”

孩子搖頭:“我迷有家長,你就是我的家長。”孩子把沒說成了“迷”。

他手足無措。讓這個孩子跟着自己吧,要是被孩子認識的人看到,會不會說自己拐騙小孩?

“這是什麼地方?”他問。

孩子搖頭。

“你家在哪?”他又問。

孩子又搖頭。

他走了幾步,孩子就是牽住他的手不放。他停下,孩子也停下。

他問:“你男的女的?”

孩子沒說話。

他也沒拒絕,孩子愛牽着就牽着,孩子愛跟着就跟着。

他走向一條比較平坦的硬泥土路,這條路應該是人們開采出來的,不像之前走的完全沒有人的痕迹的地方。

路兩旁就是房子。也不知道裡面是否住有人。

他問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孩子搖頭:“我沒有名字。”

“那我叫你孩子吧。”他随口道。

孩子又跟了他一段路。一路走來,都沒看到其他人。每一個房子門都緊關。

頭頂着太陽。令他回想起之前和妹妹也走過這樣的路。隻不過,身邊的不再是妹妹,而是另一個陌生小孩。

他一直往前走。孩子一直用兩隻手牽着他的一隻手走。他問:“你不累嗎?”孩子搖頭,太陽光線強烈,讓孩子眯起了雙眼。

他還是不知道救活妹妹的方法。救活妹妹,跟這裡有什麼關系?難道是走錯地方了?但是這裡有人的痕迹啊。不來這裡還能去哪呢。紅闌,又是否弄錯了?

好歹除了自己身邊還有一個人。否則身處這樣的場景,是多麼的空落落。

那孩子也不多事,也不主動說一句話。默默地跟着他走。

這個地方,哪裡有救活妹妹的方法呢?

他說:“我有個妹妹,跟你差不多大。”

孩子沒說話。他也不指望孩子能搭話,能跟自己聊什麼。隻是單純地說了而已。

孩子忽然領着他往一片樹林走去。他問:“去哪?”孩子說:“秘方。”他問:“什麼秘方?”

孩子又不說話了。

樹林裡的樹投下遮蔭,可以擋太陽。這是不錯的。要不是孩子領着他往樹林走去,他都沒發現那裡有個樹林。

這回輪到孩子領着他走。他跟着孩子走。反正他也不知道該去什麼地方。

一直往樹林深處走去。他看到樹林邊緣有一些白色粉色的小洋房,但是又懷疑自己産生了幻覺。這樣的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好的房子呢?都有誰住……

來不及多想,孩子就在一棵高高的樹下停住,往上指了指。他擡起頭看,什麼也看不出來。

孩子看着他。他問:“你說的秘方就在這上面?”

孩子點頭。

他明白過來。原來孩子是拿不到秘方,才帶自己來這裡,為的是讓自己幫忙拿。

他活動活動手腳,然後爬上樹。手腳并用往上爬。孩子一直在下面看。

他真的在樹枝窩裡發現了一個布包。這個應該就是秘方了。他伸出手去拿。

一個灰白色麻布包。

再次手腳并用爬下樹。将布包交到孩子手上。孩子接過布包,又指了指樹上。他問:“還有?”孩子點頭。

他第二次爬上樹。這次爬得更高。小心翼翼地爬上去。一邊爬一邊觀察。快到了頂,真的又看見一個布包,一個普藍色的布包。

他在樹上問孩子:“還有嗎?”

孩子搖頭。他拿着普藍色布包下來,交到孩子手裡。

孩子一手拿着灰白色布包,一手拿着普藍色布包,左看右看。

孩子看着他。他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一臉懵地讓孩子看。

“你來。”孩子說。

于是他跟着孩子走。

孩子帶他來到一個房子前。推門而入。連鑰匙都不用,看上去緊緊關着的門一推就開了。

門内沒有人。他想,也許這裡就是孩子的家。也不知道孩子的家長到哪去了。怎麼就留孩子獨自一人?

孩子進入一個房間。房間四周都是泥灰,地面是水泥地,牆角靠着一捆柴。有一個窗口,裝着幾根鐵杆,有光從外面照進來。但是無論怎麼努力去看,都看不到外面的景象。隻能看到光。

孩子打開兩個布包,并拿來一抓枯草,點燃火柴燒着枯草。地面火舌舞動,火光映照着孩子的面龐。孩子則在看布包裡的内容。

他也湊過去看。但是根本看不懂。上面寫的東西不像任何一個國家的文字,像是從外星傳入的。

直到火把枯草都燒幹淨,火苗熄滅,孩子還在看。他隻能耐心地等待結果。幫不上孩子的忙。

孩子說:“我要魚。”

他問:“秘方上說要魚?”

孩子點頭。

“哪裡有魚?”

孩子帶着他出門去。

他又跟着孩子走。

孩子走得很急,他則一路小跑,追得氣喘籲籲。這又讓他想起自己的妹妹,妹妹當時為了追所謂的螢火蟲,不是也在不知疲倦地走嗎。這個孩子此時就像自己的妹妹,如同不知疲倦的機器。

妹妹……想到這裡,他便更加願意跟随孩子的步伐。

他隐隐約約把孩子帶入妹妹的角色了。

孩子走,他也走。孩子跑,他也跑。孩子往哪邊他就往哪邊。

魚生活在水裡。可是,孩子帶他來到的地方,卻是一處熊熊燃燒的火坑!

孩子指指火坑。他瞪大眼睛:“你找錯地方了嗎?”但是孩子搖頭,跳了兩下表示着急,堅持指着火坑。他問:“魚在這裡面嗎?”孩子竟然點頭。

他隻覺得這個不怎麼說話的孩子很奇怪。隻是在用點頭搖頭回答自己的問題。似乎多說一句話就會有損自己的喉嚨。

他說:“魚生活在水裡,不生活在火裡。在火裡就成烤魚啦!”

但是孩子固執地不聽,堅持指着熊熊燃燒的火,甚至着急得要哭。他很無奈,但是沒有辦法,隻是站在孩子身邊任由孩子表現不滿。

孩子折騰了好一會兒,見他沒有任何表示,幹脆安靜了下來。他舒了一口氣,孩子終于不鬧騰了。

孩子終于問了他一句比較長的話:“你習慣用左手還是右手?”

他說:“右手。”

孩子說:“那你記得用右手來抓我哦。”

接着,孩子竟往火坑裡跳去!他大驚失色,沖過去攔。真的按照孩子說的伸出右手去試圖抓住。

但是沒趕上,一切都晚了。隻來得及摸了一把孩子的衣服,孩子就被火舌吞噬。

“孩子!”他沖着熊熊燃燒的火大喊。但是沒有任何回聲。

他産生了幻覺。好像在火舌中看到了自己妹妹的臉。就好像自己的妹妹正被火烤。他睜大雙眼,好似心也正被火烤着,疼痛,難忍,窒息。全然忘記妹妹其實已經死去,妹妹并不在火裡。

于是,他也随孩子跳入了火坑。跳進去,擁抱那個抱不到的妹妹。

皮膚被灼燒,疼得恨不能再死一次……

他陷入混沌。不知失去多久的意識。或許被火燒灼的那一刻,再也不會醒過來。就如同沒有生命沒有思想的物什。

但是,他睜開了雙眼,并且記得之前自己跳入了火坑。隻是感覺右手疼痛難忍。一個熟悉的臉龐出現在眼睛上方。迷迷糊糊中看清楚之後,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自己的妹妹!

他忽然就坐了起來。動作太突然,吓到了妹妹。妹妹,竟然活了過來!他激動地伸出雙手去想要擁她入懷,卻發現自己右手的重量不對。

一看,自己的右手,沒有了。

難道這就是紅闌說的代價嗎?

紅闌呢?

他現在身處的地方,似乎就是第一次見到紅闌的地方。隻是再也沒有無數的螢火蟲在周圍,一隻螢火蟲都沒有。也沒有紅闌的身影。

“洛婷婷。”他叫妹妹的名字。

妹妹隻是睜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眼中充滿疑問:“你是誰?誰是洛婷婷?”

他心跳漏了一拍。果真如紅闌說的,妹妹會失憶。他無奈地搖搖頭,繼而傻笑。不過,這也沒關系了,隻要妹妹活着,就什麼都還能接受。失憶,那就重新當她的哥哥吧!

他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是你的哥哥洛之顔,你叫洛婷婷。”

妹妹似乎有防範心,不肯相信他,後退了幾步。這個舉動幾乎擊穿他的心。妹妹能活過來他是欣喜的,但是妹妹失憶後的表現,令他傷心的程度不亞于失去妹妹。

他努力表現得友好,耐心跟妹妹解釋:“之前發生了一些事,讓你失去了之前的記憶。但是,哥哥告訴你,我,是你的哥哥,我們有同一個爸爸媽媽。你,是哥哥的妹妹。我們沒有爸爸媽媽了,隻剩下我們兩個人。”

妹妹問:“為什麼沒有爸爸媽媽了?爸爸媽媽去哪了?”

他不着痕迹地把妹妹拉近自己,向妹妹解釋爸爸媽媽去世的經過。

妹妹聽了之後,既傷心又半信半疑。這時候的他才發現,原來妹妹的警惕性這樣高。之前一直是以哥哥的身份跟她一起生活,從未發現這一點。

他想,這次是真的要重新跟妹妹認識了。

他願意花費大把時間跟妹妹解釋。願意告訴妹妹之前一起經曆的人生曆程。同時妹妹還隻有六歲,前面也隻有年紀較小的記憶,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對未來影響還不算大。

他們,還可以慢慢認識。

醒過來之後,還忘不掉的,就是紅闌那讓他驚豔的容貌。從未見過美貌如此傾城的女子。她去哪裡了呢?

他問妹妹:“有沒有看見一個紅衣服的很漂亮的姐姐?”

妹妹搖頭。

他感到惆怅。他還想再見到紅闌。他有一種沖動,就是希望紅闌能跟自己一起生活。紅闌,實在是太漂亮。

他感覺,以後再也不會見到這麼漂亮的女子了。

自己的上一世竟是如此幸運,能跟一個絕世美女談戀愛。他有種幻想,要是能穿越到上一世,做紅闌的顔之,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當初見到紅闌的時候,不是還側重于找妹妹、讓妹妹複活嗎?現在妹妹活了過來,就開始惦記紅闌了……

真是貪心啊……

現在,妹妹真的活了過來,下一步就是回家了。隻是,要怎麼回去呢?

他記得是從很高的懸崖跳下來的。落下來的過程很漫長。那麼,那處懸崖,究竟有多高?該怎麼上去?

他擡頭觀望。卻什麼也沒有。根本就沒有懸崖。他懷疑是否走錯了地方。但是,妹妹就在身邊啊,确實是這個位置。紅闌讓他跳下來不死,也指引自己複活妹妹。但是,沒有告訴自己該怎麼回去。

他東走西走,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轉。

紅闌呢?自己有問題想要問她。

妹妹則冷靜地看着他。看着他在這裡走來走去。妹妹看到他的手,問:“你的手怎麼了?”

他一愣。妹妹竟然問起自己、關心起自己。他心裡湧上一股暖流。但是,他沒有選擇告訴妹妹是為了複活她付出的代價。隻是說:“哦,不小心摔傷了。”

他觀察妹妹的反應。但是妹妹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又看了看他的手。

他在這片地方轉夠了,還是沒找到離開的辦法,垂頭喪氣地靠樹坐下。

想不到妹妹竟主動過來詢問:“哥哥,你怎麼了?”

他感到驚喜。妹妹開口叫自己哥哥了。不管在妹妹心中這聲哥哥是有血緣關系的哥哥,還是沒有血緣關系的哥哥,還能聽到妹妹喊自己哥哥,他已經心滿意足。

他說:“沒事,哥哥隻是累了。”

他說:“我們現在該回家了,但是找不到路了。”

妹妹安靜地看着他,什麼也沒說。但依舊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妹妹也在他身邊找了個位置,坐下。

還好妹妹還小,一切都還能重來。這是他慶幸的一點。還有一個有血緣關系的親人陪在自己身邊,自己也還不是一無所有。

此刻周邊還是黑夜般的環境。天上沒有星星,沒有月亮,沒有夜雲。地上也沒有螢火蟲。他不想再走了。之前走過了那麼長的路,短時間内經曆過了那麼多的事,他想要好好休息一會兒。

最愛的妹妹重新回到自己身邊,已經心滿意足。即使她不記得之前的所有事。但一切都還能接着開始。

他以後還要做妹妹的好哥哥,還要照顧妹妹,保護妹妹。不會再失去她了。

雖然經曆過的波折讓他失去一隻手。

為何,自己的前世會是紅闌的顔之?為何這樣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這世上真的有因果嗎?

失去前世所有記憶的下一世,是否還要償還上一世的緣?

他有種感覺,這輩子能隔絕外界不受幹擾地跟妹妹待在一起的機會隻有這一次。若是有機會能離開這裡,他們又要重新投入世俗的懷抱。住世俗的樓房,吃世俗的飯菜,過世俗的生活。因為他們這一世,本身就屬于出生時的世俗。

若是能離開……

這裡似乎沒有時間。仿若另一個世界。他試着将妹妹攬過來。慶幸的是,妹妹沒有拒絕。也可能是因為他長得不像壞人,還長得有點帥。

他告訴妹妹,她最喜歡吃他做的菠蘿茄汁燒排骨。

妹妹問:“菠蘿茄汁燒排骨好吃嗎?”

他說:“好吃呀。”

“是什麼味道的?”

“等回去之後,哥哥做給你吃,好嗎?”

“嗯!”

過了一會兒,妹妹說:“哥哥,我想回去了。”

他想,或許是妹妹實在太好奇菠蘿茄汁燒排骨的味道了。失憶,包括喪失對喜愛的食物的味道。

“哥哥也想回去。但是我們應該想想辦法,該怎麼回去呢。”

他認為,紅闌也許知道。但是,紅闌呢?

紅闌……

他不知道,身邊什麼時候出現了一處懸崖。他很确定,這個懸崖之前一直是沒有的。還有就是,這個懸崖的樣子很眼熟,就像自己之前跳下來的那一個。而現在,他和妹妹處在的位置,正是懸崖的底部。

該怎麼上去呢。爬上去是不可能的。太高,也沒辦法落腳。高得看不見盡頭。

妹妹再也沒有亂跑,而是很乖巧地在自己身邊。跟發現螢火蟲之前一樣乖巧。自從知道這整個過程是怎麼回事之後,就再也沒發生什麼哪怕奇怪一點的事。

妹妹複活之後,他一直對妹妹很好,就跟妹妹失憶前一樣。上一世所有的情,應該都還完了……

他試探着向四周喊:“紅闌——”

但是沒有任何回應。他又喊了一遍,還是沒有回應。甚至連回聲也沒有。

他抱起自己的妹妹。妹妹沒有拒絕,雙手抱着他的脖子。妹妹的反應,讓他感到溫暖。果然血緣是奇妙的。

自己的妹妹也跟阿碧沒有任何關系。附在妹妹身上、阿碧真正的魂魄已經煙消雲散。現在的妹妹,完完全全就是自己的好妹妹。

他内心一點也不慌。因為,沒過多久,一股奇妙的力量就将他和妹妹送了上去。

他們終于能夠回家了。

他現在隻有一隻手了,以後也隻能用一隻手照顧妹妹了。但是沒關系,他還有健壯的身體為妹妹遮風擋雨。

一隻手抱着妹妹,似乎更吃力了……

但是沒關系,隻要妹妹在身邊,付出什麼都願意。

他們好不容易才回到自己城市裡的家。是這樣熟悉。溫暖。

又回到了之前的生活。懸崖下面的經曆,就像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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