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放學怎麼一直找不到你,原來你跑到這種地方來了。”肅丹看上去好像松了口氣,眼神透着擔憂,跟推自己下去之前判若兩人。
判若兩人嗎?但為什麼長得一模一樣?身高一樣,聲音也一樣,什麼都一樣。
是了,祁冰宇面前站着兩個肅丹。
“怎麼有兩個!你們……”祁冰宇指了指拉自己回來的肅丹,又指了指站在另一邊的肅丹。
而後者,應該就是推自己下去的那個。
“它是布偶人。”身邊的肅丹指着另一邊的肅丹。
“布偶人?!又來一個布偶人,還跟你一模一樣!”祁冰宇震驚不已,看看身邊的肅丹又看看對面那個推自己下鐵水桶的布偶人肅丹。感覺兩個完全看不出區别。
祁冰宇已經跟真正的肅丹站在同一戰線。對面那個布偶肅丹跟他們面對面,隔着段距離。
“我真的區分不了真人和布偶人,”祁冰宇說,“它為什麼要害我呢?它是從哪兒來的?在我眼裡布偶人跟真人完全沒區别,在你眼裡的布偶人是什麼樣的?”祁冰宇有好幾個問題想問。
“在我眼裡,布偶人就跟玩具布偶一樣,身上有縫的針線痕迹,呆滞、遲鈍,一看就是布偶。”身邊的肅丹說。
“可能你看布偶人,就跟地球人看普通的玩具布偶一樣。我們看普通的玩具布偶也能一眼就知道那是玩具不是真的人,就算是人的造型。你是天隕瀾人,所以相當于地球人看人造玩具布偶。”祁冰宇似乎明白了些。
就在這時,一隻天降巨手突然出現,動作迅速地拿起對面的布偶肅丹,就像拿起一隻洋娃娃。
布偶肅丹被手拿到了天上。
就好像地球是個巨大的玩具箱,地球之外的“人”伸手進玩具箱裡拿玩具。而對面那個布偶肅丹就是個玩具。
祁冰宇擡起頭望天。他震悚。因為又看到了天上的“人”。之前在人民廣場的時候,就是天上的“人”像操控玩具一樣控制地球上的小狗去咬人的。
雖然天上的“人”的五官跟地球人有區别,但還是能夠感覺到,天上的“人”在惡狠狠地瞪着他和肅丹。
肅丹一把拉着祁冰宇:“走!”
祁冰宇木木地由肅丹拉着跑。
也許是天上的“人”發覺肅丹的文明維度跟自己在一個水平上,弄出來的伎倆騙得了地球人,騙不了天隕瀾人,說不定還有什麼對付自己的方法,便不敢輕舉妄動什麼,隻好往後退去,消失在祁冰宇和肅丹看不見的地方。
“現在是要回家嗎?”祁冰宇還是沒完全緩過來。畢竟剛剛與死神擦肩而過,幸好真正的肅丹及時出現救了自己一命,說出來的話一半受意識控制,一半不受意識控制。也許,他真正想問的,不全是這個問題。
“你不想回家嗎?”肅丹反問。
“不,我想,我現在就想。”祁冰宇發自内心。“我不認識回家的路。”他說。畢竟這個工廠,他從沒來過,且位置偏僻。
“我認識。你跟着我走就好。”肅丹信心滿滿。
“好。”
不知為什麼,去廢棄工廠的路上,他感覺路又遠走得又困難,但離開這裡去往回家的、自己熟悉的路時卻感到無比輕松,路變得好走起來。
而且,走得還挺快。
走着走着,祁冰宇終于看到了自己的學校。雖然還隔得有點遠,但好歹一眼能望見。
他終于有了安全感,一種死裡逃生,一種劫後餘生的強烈感受惹得他熱淚盈眶。
他終于舍得松開肅丹。肅丹有了祁冰宇想要松手的感覺,便由他去。
一直到了校門前。祁冰宇難以置信這個時間還在學校外面沒回家。
天都要黑透了。
平時這個時候,早就吃完晚飯了。
回到熟悉的令人安全的環境,祁冰宇這才想起要說什麼,這才恢複了平時正常的語言交流。
他問肅丹:“你是怎麼找到我的?要不是你及時出現,我就沒了。”
肅丹說:“放學的時候,我就一直看不到你,以為你在後面玩。我就一直等,結果還是沒看見你。到最後實在不行了,我就跑回教室想要觸碰你的桌子,動用接觸者追蹤看看你在哪兒。可是教室鎖門了。”
祁冰宇張大嘴巴:“啊?那怎麼辦?這樣的話,我就死定了。”
肅丹:“其實我有在想你是不是自己回家了,但是不對啊,平時都是一起回家,今天怎麼這麼反常,我就往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的方面想。所以我去找老師拿鑰匙開門,這過程耽誤很長時間。後來就追蹤到,你在廢棄工廠。”
祁冰宇:“是嗎?可是我經曆到的是,一放學就跟你在一起,接着你帶我到那個工廠去……”又反應過來:“哦!我懂了,那根本不是你,那個你是假的,是冒充你的布偶人騙我去工廠,還想把我推進鐵水裡。可是,為什麼要這麼做呢?”祁冰宇指的是天上的“人”。
肅丹:“我猜,可能是天上的‘人’發現自己身份暴露,想要除掉知道他們存在的人。”
祁冰宇:“但你好像沒事。”
肅丹:“可能他們不敢。因為他們耍什麼花招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也知道我會對付他們。對了,我又想起那個馬卡龍盒子……”
祁冰宇:“何順送我們的那個?”
肅丹:“嗯。”
祁冰宇:“盒子怎麼了?”
肅丹:“我拿的那個盒子一打開,就看到了裡面寫有字。寫的是:祁冰宇,你去死吧!”
祁冰宇瞪大眼睛,腳步慢了下來:“那個布偶人的你推我下鐵水的時候,也說了這麼一句話!但是,為什麼何順送的馬卡龍盒子上會有這麼一句話呢,會不會跟他有關系?”
肅丹:“不,不會。我看出來寫這行字用的墨水地球上沒有,應該是天上的‘人’搞的鬼。那行字我一擦就擦掉了。剛開始我還不知道那行字是什麼意思,跟你又有什麼關系。後來才知道,原來是想……”
祁冰宇:“想要我的命!”
“你看看路上這些人。”肅丹指着路上來來往往的陌生人。
祁冰宇認真看了看,說:“他們怎麼了嗎,”又揉了揉眼睛:“沒看出有什麼特别的啊。那些人我們都不認識。”
肅丹:“确實不認識。他們之中,也有一些是布偶人。”
祁冰宇再一次瞪大眼睛,再一次震驚。已經不知道瞪大過多少次眼睛,震驚過多少回。
“他們會傷害地球人嗎?”祁冰宇問。他已經怕了之前差點被布偶人推進鐵水的經曆。
肅丹:“不太會。在你們眼裡,布偶人也會跟真人一樣正常生活,正常說話,正常社交,有着真人的記憶。但在我們眼裡,誰是布偶人一目了然,隻是你們看不出來。在你們眼裡跟真人一模一樣。”
祁冰宇松了口氣:“這樣看來,對地球人好像沒什麼影響。但是為什麼會有布偶人的存在,為什麼我就是看不出來誰是布偶人呢?”
肅丹:“你們如果在路上碰見熟人,是通過什麼方式認出來那是自己認識的人的?”
祁冰宇:“嗯……一看就知道,看一眼就認出來。啊!你看布偶人也是看一眼就認出那是布偶的!光看一眼就夠了!”
肅丹還是繼續剛才的問題:“是通過長相特征,氣質,性格,或者聲音認出來的吧?如果造一個長相特征、氣質、性格、聲音全都一模一樣的人呢,連體溫皮膚都一樣,唯一不同的,隻是實際上并不是真人。”
祁冰宇:“但誰有這種能力?難道是天上的‘人’?”
肅丹:“有可能。”
經過每天上學放學都會路過的豆漿店,肅丹指着說:“其實那家豆漿店的老闆有時候也是布偶人,有時候又是真人。”
祁冰宇:“啊?真的嗎!也就是說還會換?可是天上的‘人’為什麼要造布偶人換真人?換的時候把真正的人帶去哪裡,帶去做什麼了?”
肅丹:“你問的問題,我也想知道。”
祁冰宇:“你看見的布偶人多嗎?”
肅丹:“随處可見。”
這時候祁冰宇突然間明白,為什麼肅丹身上,總有一種地球同齡人沒有的冷峻氣質。要是身邊動不動就出現會動的布偶人,估計換誰都很難對其投入像對真人那樣的感情。
所以她看上去總有種地球同齡孩子沒有的淡定、冷靜。
祁冰宇:“真正的人和布偶人應該是不會同時出現的,不然出現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多吓人。如果出現的是布偶人,真人就被帶走。為什麼我和跟你長得一樣的布偶人在一起的時候,你沒有被帶走呢?”
肅丹:“可能是他們不敢。”
祁冰宇:“也是。”
天空出現粉紫色晚霞,密密麻麻魚鱗般布滿整片天。華燈初上,已經過去很長時間,天卻還沒有完全黑透。
他們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家裡人一定擔心透了。若是媽媽問怎麼那麼晚才回家,祁冰宇已經想好說在外面跟同學一起寫作業。
又是一個平凡的上學的日子。
大課間的時候,全校學生下樓去做操。做完操之後,大家解散。操場上無數的同學,還有部分老師。
祁冰宇跑過來悄悄問肅丹:“哎,你看一下我們學校有沒有布偶人?”
肅丹環視了一圈,肯定道:“有。”
祁冰宇隻是稍稍驚訝,并沒有害怕的情緒。他并不知道誰此刻是布偶人,就算是布偶人代替着真人,也跟真人一模一樣,不會專門攻擊任何人。
隻是,肅丹告訴自己之後,祁冰宇心裡總有莫名其妙的隔膜。
“不過沈聰昊今天不是布偶人了。”肅丹說。
“真正的他回來了?”
“嗯。”
部分同學進教室,還有一部分同學不知在哪裡。也許在玩耍,也許在老師辦公室,也許上廁所去了。總之不在教室。
一旦打鈴,同學們都會回教室上課。
還沒上課,在班裡的同學全都是下課狀态。在其他同學的位置上聊天,在教室裡活躍。
祁冰宇暫時坐到了肅丹的位置前面。坐在肅丹前面的同學還沒回來。他們說了些有關布偶人的話題。
聽到經過走道的同學跟其他人聊起了興趣愛好這個話題。“我的興趣愛好是畫畫,家裡的牆上貼的全是我的畫。”“我的興趣愛好是打籃球,每個周末我都要去籃球場打籃球。”“我的興趣愛好是遊泳,少一星期不遊泳渾身難受。”
肅丹望了那些同學一眼,問祁冰宇:“你的興趣愛好是什麼?”
祁冰宇看着肅丹,眼神疲累又認真地說:“我的興趣愛好啊,是呼吸,證據就是我每時每刻都在呼吸。”
肅丹:“還有呢?”
祁冰宇:“睡覺吧。”
肅丹:“為什麼是睡覺?”
祁冰宇:“不睡覺肯定困死啊,睡眠是人類不可缺少的一種生理現象。”
肅丹:“真的會困死嗎?”
祁冰宇:“唉,廢什麼話?不睡覺就得不到休息,肯定會困死啊。”
肅丹低下頭,認真地盯着課桌邊緣,若有所思。
過了很久,肅丹擡起頭來:“可是,我可以不睡覺的。”
祁冰宇一愣,接着大爆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這話說的,讓我想起了一個人,那人說自己從來就不喝水,結果被人發現他喝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肅丹一本正經:“很好笑嗎?”
祁冰宇看肅丹認真的樣子,她雖然同齡,但卻透着威嚴逼人的氣魄,祁冰宇一下子僵住,打破冰點氣氛化解尴尬般道:“哦,你不是地球人,你是天隕瀾人,生理構造可能跟地球人不一樣。”
有人從後面勾住祁冰宇脖子。祁冰宇擡頭一看,原來是斌子。
“幹啥呀?”祁冰宇問。
斌子:“你是我的好朋友嗎?”
祁冰宇:“不是廢話嗎,當然是啊。不僅僅是你,還有何順、沈聰昊,你們都是我的好朋友。”
斌子很滿意般:“哦,這樣,那,有時間我們一起單獨拍個照吧!”
祁冰宇:“拍照?怎麼了?”
斌子:“過完這個學期,我就轉學了,六年級不在這裡讀了。”
祁冰宇騰地一下站起來:“你說什麼?轉學?”
斌子:“是啊,所以我想拍個班級合影留念,再我們幾個單獨拍幾張。”
祁冰宇:“為什麼呀,還有一年就畢業了,為什麼不在這裡念完?我們不會舍得你的。”
斌子:“這沒辦法,有很多原因,我也不想。”
得知這個消息,祁冰宇沮喪起來。
此時還沒打預備鈴。同學們都還沉浸在大課間這樣自由快樂的氛圍裡。隻是祁冰宇得知好朋友要轉學的消息,暫時沒法快樂起來了。
就是說,不能在一起畢業了。本來可以一起完整度過一個階段的學習生涯的時間,卻要少一年。上了中學之後,也不知道對方會在哪裡。若是沒有約定的見面,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碰見。
教室外面傳來明顯不一樣的動靜。教室裡的同學們擡起頭朝教室外面看去,突然看到有好多的同學烏壓壓擠在走廊上,追逐打鬧玩耍的也停止了,全部看往天空的方向。
走廊上的同學有的驚呼,有的尖叫,有的發出好奇的聲音,有的手指着天上示意。嘈嘈雜雜,亂成一鍋粥般。
走廊上突然集聚那麼多人,祁冰宇非常好奇究竟發生了什麼,班上其他同學也不例外。祁冰宇和同學們也出了教室,去看大家究竟在看什麼。
整棟樓的教室基本都空了,人都在走廊上,你擠我我擠你,扶着欄杆看天。
人群中傳出陌生同學的聲音:“哇!有飛碟!”
還有同學說:“UFO!”
又有同學說:“不明飛行物!不像飛碟,像飛船,但又比飛船好看!”
“船還在天上飛啊。”
“不是普通的船,是天上飛的高科技飛船!”
不止是走廊上聚集很多人,在樓下玩耍的同學也齊刷刷望向天空,就連老師也被驚動,全校都被天空的不明飛行物吸引。
天上果然有大家看到的不明飛行物。那個懸浮在天上的東西飛得不高不低,說它低吧看上去又離得很遠,說它高吧又能看得格外清晰。但大家都知道,那絕對不是飛機,根本就不像人造的。
有老師拿出手機錄像。但一打開相機,老師便奇怪道:“咦?怎麼那麼模糊?眼睛明明看得那麼清晰,怎麼一拍就模糊到沒有?我的手機像素可是公認的好!”
又有一個老師打開相機,同樣奇怪道:“是啊,眼睛看得那麼清晰,不明飛行物那麼大一個,怎麼拍都拍不到?”
“難道全校師生都産生了幻覺?”這是站在老師們旁邊的班主任呂老師說的。
“不會吧?眼睛能看見,手機卻拍不出來?”第一個老師回看剛剛的錄像。其他老師都湊過去一起看。視頻裡的不明飛行物隻有一個若隐若現的灰色糊點。
再對比天上細節都能看得格外清晰的實體不明飛行物,大家都覺得很奇怪。這個距離,這個位置,這個肉眼可見的大小,那個不明飛行物拍到都不應該是這樣。
大家一直看。看這個突然出現的不明飛行物接下來會怎麼樣。
肅丹過來拉了拉祁冰宇。祁冰宇望得正入神,幾乎沒感覺到有人拉自己。
“祁冰宇!祁冰宇!”肅丹一邊拉他一邊叫他。
祁冰宇這才回過神來看向肅丹。
“超光速宇宙飛船來了,我走一趟,你幫我跟老師請個假。”她說。
祁冰宇震驚地指指天上的不明飛行物,又震驚地指指肅丹,又震驚道:“你的意思是,那個不明飛行物是超光速宇宙飛船?”
“對。”肅丹直接答。
“啊?你……你就這麼突然離開?”
“超光速宇宙飛船停留時間有限,我要馬上走,否則不知道下一次什麼時候才能來。”
“你要離開多久啊?”祁冰宇感覺事發突然。
“我也不知道。你幫我跟老師請個假。”
“哦……哦。飛船真漂亮,我從來沒見過這麼高科技的東西。我感覺這玩意兒就算再過一千年地球文明也跟不上。”祁冰宇由衷道。
但是肅丹沒時間再說什麼,匆匆脫離看天上的不明飛行物的人群,轉身離開。
祁冰宇感覺那種熟悉的滋味再次襲來。什麼滋味呢?就是,肅丹再一次離自己而去,并且不知道下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至于還能不能再見面,又是另一個未知數。也沒有任何預感帶給他。
他目送着肅丹離去的背影。物理距離越拉越遠。此時不看天上的不明飛行物的人,或許全校就隻有他和肅丹。
天上的不明飛行物懸停沒多久,便往下沉。大家都很驚奇,又很期待不明飛行物會降落在哪裡。全校師生都盯着。
直至大約已經沉至地面的位置,再也看不見。不知道降落下來是什麼一個情況,誰也無法瞬移過去,隻能大概一下它降落到哪片區域。
有同學說,等到放學一定要過去看看那個不明飛行物的具體情況。
不明飛行物又升了起來,大家又能看見它了,大家統一發出驚呼。不明飛行物越飛越高,速度很快,快過飛機。大家一直目送着那個不明飛行物,預備鈴響了大家也默契地忽略。
不明飛行物越升越高,眼裡看到的它是越來越小。直到它看不見。
終于有老師帶頭讓同學們進教室準備上課。大家才紛紛緩過神來預備鈴已經打過,人群散開,每個人都去尋找自己的教室。
進教室的途中,沈聰昊對祁冰宇說:“它不會飛出地球了吧?”
祁冰宇貌似态度很肯定:“嗯,我也感覺它會飛出地球。”
“可它不是火箭,怎麼飛出地球?”
“說不定是高等文明造的東西。”祁冰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