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因為飛濺病毒的産生嚴重影響人們生活,為了保命無法工作,經濟的運轉幾近停滞。水謹慎使用,用的時候小心到神經快要崩斷。市面上所有的飲料全部下架,跟液體有關的産業都往破産的方向發展。
生活的不便,恐慌,每天有無數人因為飛濺病死去。
極度壓抑下,很多人開始崩潰、瘋狂。要麼是承受不住飛濺病毒進入生活之後的日子,要麼是摯愛的人一個接一個因為飛濺病離開。剩下的活着的人,每天在高壓下提心吊膽。
開始有新聞報道,有人為了報複社會,專門埋伏在暗處潑賤液體給陌生人;有人跟自己信任的熟人見面,誰知道其實熟人早已對自己懷恨在心,被熟人潑賤液體謀殺;有人專門拿這一招來殺人。
防濺衣應運而生。防濺衣,顧名思義,防止被液體濺到的衣服。一上市便被人們瘋搶,瞬間售空。沒買到的人破口大罵。如今生命已經是脆弱如塵埃的東西,一個不小心就得死亡,人性最深處的陰暗全被擺在明面上。
命都快沒了,沒有人再有心情在意修養之類的東西。
祁冰宇的爸爸媽媽成功拿到防濺衣,剛好夠家裡人一人一件。
祁冰宇拿到防濺衣,覺得它比一般衣服要重一些。穿上去,能遮蓋全身,全身防水。但因為不怎麼透氣,悶悶的。穿防濺衣的過程也挺麻煩。
可是沒有辦法。跟生命比起來,這些麻煩就微不足道了。
若是有出門需求,就得穿。保護自己,防止意外發生,防止有心理扭曲的人惡意潑賤。
但祁冰宇媽媽對他說,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又有了一條熱搜新聞:某地一個人因為飛濺病,3分10秒就死亡,是目前得飛濺病的人裡死亡最快的。據報道,那人穿着短的褲子,在一片地上全是髒水污穢,病菌一定爆滿的地方,有人吐了一口酸梅汁在地上,酸梅汁大面積濺到皮膚而死。
有網民猜測,地面越髒,液體反濺到皮膚死亡越快。
開始有一批又一批相關人員穿着防濺衣到外面對馬路進行清洗消毒。也許,地面越幹淨,飛濺病毒毒性越小。若是地面幹淨到無菌,便不會得飛濺病。
這隻是猜測。沒有人實驗,也沒有人參與這樣拿生命來做的實驗。
但總有意外。還是有人在清洗消毒過的路面上不小心被液體濺到。最終還是死去了。隻不過總的來說,死亡時間貌似真的延後了那麼一點。
又有網民站出來說,得飛濺病之後,死亡的過程很痛苦,若是延長死亡時間,便會延長痛苦。所以也沒必要對路面進行清洗消毒。
大家都不敢出門。能待在家就待在家。除非真的需要出門購買食材,才會穿上防濺衣出去。
青菜攤也不敢對青菜澆水以保持青菜水嫩,導緻青菜看上去蔫巴巴。看着沒有購買欲望也沒辦法。
能買到的太少了。但凡跟一點液體挂鈎的東西,人們都避而遠之,也就沒有商販願意賣了。
防濺衣,逐漸成了人人都有的标配。一些防濺衣套頭的部分是不透明的,别人也看不到自己的頭發,流行起了懶得去管發型。
突然出現的飛濺病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消失,卻一直影響人們的生活,早已到嚴重的地步。
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要吃東西,要賺錢。很多原本停業的工作不得已的情況下複工了一部分,隻是規定不允許攜帶任何液體,工作的地方也不能出現液體。若是需要喝水,隻能走到很遠的飲水機去小心接水喝。去上班防濺衣也得穿好,否則罰款開除。
飛機高鐵上,禁止所有液體。
學校全部停課。飛濺病甚至給人一種感覺:上不上課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每天都有孩子因為飛濺病去世,地球上每一天都有人因為飛濺病死去。
人間仿佛成了煉獄。
有人絕望發表了疑問:一個人得飛濺病就死一個人,人類要滅絕了嗎?全球80億人,是不是要減至8億人,飛濺病毒才能消失?
居民們幾乎都窩在家,閑得人要發黴,坐得屁股要生瘡。
大家捧着電子産品,看着每時每刻刷新的因飛濺病死去的人數數據,要麼發表發表評論。個人能做的,隻有小心小心再小心,防止飛濺病毒沾染。
祁冰宇的爸爸媽媽也在家裡。除了擔心工作上的事,就是跟大家一樣每天關注飛濺病消息數據。
全人類都希望,能研制出治療飛濺病的藥,或者飛濺病毒能自己消失,讓生活回到正軌。
“我去拿個快遞。”祁冰宇媽媽說。
“媽媽,穿好防濺衣哦!”祁冰宇說。
“就樓下的距離,馬上就回來了,穿防濺衣要好長時間。”媽媽一邊說一邊準備出門。
祁冰宇還想說什麼,但媽媽好像說得沒錯。穿防濺衣确實是麻煩費時間,而且這種時期,外面應該沒什麼人。
但他還是感覺擔心媽媽。因為想起因為飛濺病離去的人,不少就是……
僥幸心理?
可能沒事的吧……可能……
正想着,媽媽已經出去了。
肅丹見狀,跟了上去。
祁冰宇本來想叫住肅丹,但肅丹起身跟上去的速度麻利得咋舌,祁冰宇不知是沒來得及問還是沒反應過來出聲,最終隻是眼睜睜看着這一幕的經過。
一個大人,一個女孩,一前一後,出去了。
祁冰宇的媽媽或許并不知道自己後面跟着一個小女孩。而這個小女孩,正是肅丹。媽媽一路沒有回頭去看。也許是因為拿快遞是個很迅速的過程,沒必要花時間回頭看什麼,也許是因為完全聽不到肅丹走路的聲音,所以後面跟了人也察覺不到。
肅丹與前面的祁冰宇媽媽保持着一定距離。
媽媽到了樓下。樓下果然沒有人。至少放眼望去,看不到一個人。
當下是飛濺病毒盛行時期,每個人都待在室内。沒什麼人有玩耍遊逛的興緻。
媽媽拿完快遞,轉身就要上樓。
就在這轉身的瞬間,一個成年人的身影突然出現,用餘光能看到那個陌生成年人迅速做了個潑灑的動作。
祁冰宇媽媽心裡一驚,難道這是個報複社會的人,故意對着人潑濺東西?
并且,都沒穿防濺衣……
跟着來的肅丹反應更迅速,隔空做了個往外甩的動作。向祁冰宇媽媽飛來的液體突然間調轉了方向,往潑灑液體的陌生成年人那邊飛去。
唰——那灘液體灑到陌生成年人腳邊,又濺到了他。
“啊!!!!!”那個陌生成年人爆發出慘叫。飛濺病毒侵襲并沒有那麼快,他隻是在為自己未來六小時内會死亡感到震驚憤怒。
原本想潑濺别人,結果自己卻中了招。
祁冰宇媽媽很快反應了過來,同時看見了旁邊的肅丹,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火速拉着肅丹進了電梯。
馬上回家!
媽媽和肅丹進了屋。媽媽的心怦怦狂跳:剛才差點就被液體濺到了!
媽媽跟家裡人說了剛才的遭遇。祁冰宇和爸爸跳起來,趕緊查看媽媽有沒有被液體濺到的地方。
仔仔細細從頭到腳檢查一通,好像并沒有。但心細的媽媽看到,自己衣物上好像有一點濕迹。
全家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就這因為液體留下的濕迹,不知道有沒有事。
他們開始提心吊膽起來。
祁冰宇爸爸在生氣咒罵那個潑灑液體的陌生成年人:“真是變态!怎麼會有這樣的毒瘤?到底什麼心理?”
祁冰宇想起飛濺病症狀,問:“媽媽,你現在有沒有什麼感覺?比如癢,比如痛?”
媽媽靜靜感受了一下,說:“好像沒有哎。”
爸爸還是很生氣:“死掉的人,應該包括那種惡意潑灑東西的。”
肅丹說:“他應該會死。”
祁冰宇問:“你怎麼知道?”
媽媽說:“哦,剛才肅丹也在。那人潑灑的液體本來朝我飛來的,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朝那人自己飛去了。”
祁冰宇看了看大家。每個人都看了。最後拉着肅丹到一邊,小聲問:“肅丹,是不是你幹的?”
肅丹:“我隻是給液體調轉了方向。”
祁冰宇看了看一段距離外的爸爸媽媽,又對肅丹豎起了大拇指:“好,你做得很好,你救了媽媽呀!”
祁冰宇想起媽媽衣物上的濕迹,心又瞬間沉入谷底。
不知道有沒有事。
全家提心吊膽等了六個小時。這六個小時裡,大家沒心情幹别的,注意力全在等着時間慢慢流逝。
好在,六個小時過去,什麼事也沒有。媽媽也沒出現什麼飛濺病的症狀。
家裡人心中懸着的巨石終于平靜落地。
地球上每天都有無數的人因為飛濺病離去。每過去一天,因為飛濺病離開的人就增加一批。人數在減少,誰也沒辦法,隻能在日常中努力小心小心再小心,就算迫不得已要喝水、接觸液體,也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不讓飛濺這樣的事情發生。
還要警惕有人利用飛濺病毒潑濺液體報複社會。
每天都在與飛濺病毒共存的環境中苟延殘喘,無數人幾近崩潰。飛濺病毒何時消失的呐喊聲彌漫在每一片土地上。
無聲的哀嚎遍野。人們早已習慣且麻木。
祁冰宇看着窗外,說自己快要憋瘋了。不能出門,在家也不允許随意接觸但凡是液體的東西。果凍也不能吃,因為果凍有汁水。
快要饞哭了。
過了段時間,肅丹認認真真穿上了防濺衣,準備出門去。
祁冰宇看到,瞬間來了精神,蹬蹬蹬跑過去:“肅丹!你要去哪?我也想去。”
肅丹看了他一眼,說:“我可不是去玩,我去找隕瀾能源。我又感覺到它的存在了。”
祁冰宇兩眼放光,好像逮到了出門的理由,雖然這個理由是什麼并不十分重要:“我也去我也去!我也穿防濺衣跟你一起去!”
“不,外面情況不是很好,你在家待着。”肅丹說。
“你一個人也挺危險的……哎呀,再待下去我就要瘋了,我都快忘了外面是什麼樣了,”祁冰宇一邊急匆匆穿防濺衣,一邊嘴裡繼續說着:“我跟你一起去,我想看看外面。”
他回過頭去看,還好爸媽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幹什麼,否則一定會阻止。
肅丹也攔不住他,默默看了他一眼,不知是否在暗暗歎氣。
兩人全副武裝地出門了。
在踏上結實地面的那一刻,祁冰宇瞬間感覺鳥語花香。周邊的綠化是那麼好,那麼漂亮,也好久都沒從這個角度看世界了。
不過,人少是真的。就算有人,他們身上也不敢攜帶任何液體以及跟液體有關的東西,怕被認成是“報複社會”的人。
“你說的隕瀾能源,在哪裡啊?”祁冰宇東張西望。或許有欣賞周圍景物的意思,或許有尋找隕瀾能源的想法。
“我現在還不太确定。”肅丹說。
“那,應該有個方向了,不然你不會出來。”祁冰宇深吸一口氣,似在彌補長時間待在家呼吸不到室外空氣的遺憾。他跟肅丹出來,也是相信若是遇到惡意潑濺液體的人,肅丹能夠應對。
現在他是跟着她走的。她說隕瀾能源在哪裡,便在哪裡。她往哪裡走,他就往哪裡走。不發表任何看法,也不問任何問題。
隻是忽然想起來,肅丹好像說過,隕瀾能源一旦找到,她就要走了……是離開地球,去别處尋找新的隕瀾能源的走。
“你真的要走嗎?”他問。
“是。”她說。她知道祁冰宇指的是什麼。
祁冰宇和肅丹在外面嚴嚴實實穿着防濺衣邊走邊聊。好不容易才看到路邊有人。現在大家說話都隔着一點距離,生怕連口水都濺到對方,就算穿着防濺衣,也保持着說話隔些距離的習慣。
那是一男一女,聽到他們聊死後的财産分配。
男人:“我已經寫好遺囑了,如果我得了飛濺病,我的财産全部留給你和幺兒。”
女人:“你老子曉得不?”
男人:“曉得個鬼哦!”
祁冰宇和肅丹與那對男女擦肩而過,隻聽到他們說這些。
肅丹和祁冰宇走至鄰湖。後者是跟着前者在走。
這是一片很大的湖,名字就叫鄰湖。聽說這個湖原本沒有名字,被住在鄰近的人随意起名鄰湖。鄰湖就被人叫開了。
祁冰宇有了預感:“隕瀾能源在這裡嗎?”
肅丹:“對。”
祁冰宇忽然期待地四處張望:“它在哪呢?”
肅丹:“得找。”
祁冰宇:“我幫你一起。”
他是認真的。她默不作聲。或許是不知也不該說什麼。
鄰湖風景不錯,不知道的,以為他們站在這兒百無聊賴欣賞風景。
過很久,才能看到少許嚴嚴實實穿着防濺衣路過的人。
不知從哪裡突然竄出一個比他們小一點的孩子。那孩子手上拿着一杯污濁的灰色液體,直接将手上的液體往祁冰宇和肅丹腳邊潑。
淋在地上的液體濺到了他們。不過幸好他們穿着防濺衣,那些液體對他們不起一點作用。
但,也足夠祁冰宇下了一大跳,驚魂未定。
很顯然,潑液體的孩子是故意的。光看孩子用三白眼猙獰地朝他們笑的表情就知道。
一個女人跑了過來,溫柔地拉過孩子,非常耐心地對他說:“凡凡,現在有飛濺病毒,不能對人潑東西,知道嗎,不然會死人的……”
那個被叫作凡凡的孩子嫌惡地瞪着女人,眼裡滿是刻薄與惡毒:“要你管?你個臭女人,我就是要他們死!”
那孩子對女人揚起了手,不知是想打人還是想把杯子裡殘餘的一點液體潑給女人。
但女人一點也不惱,還是對那孩子很溫柔:“凡凡,乖,聽話,凡凡最乖了,是媽媽最乖的寶寶,對不對?”眼裡滿是愛意,好像不管孩子做什麼她都喜歡,不可能斥責,就算孩子做殺人的事也依舊對他溫柔有愛。
還好,孩子沒有繼續在這裡糾纏什麼,隻是一邊往遠處撒氣似地走一邊吼:“我要喝雪碧,我要喝可樂!我要吃冰激淩!快給我買!”
“現在是飛濺病毒肆虐的時候,沒有可樂雪碧賣哦,冰激淩也沒什麼人賣哦。”女人可憐兮兮地看着孩子道。
“我不!我不!我就要吃!我就要喝!你快給我買!”孩子怒号,還要打女人的樣子。
女人一點不生氣,看孩子頑劣的樣子眼神也像在看世間最美好的東西。
孩子去推搡女人,女人差點摔倒。雖說是個孩子,但畢竟是個男孩,最基本的力氣也挺大的。
祁冰宇看着這個躁狂的孩子與那個女人越走越遠,有點不敢置信孩子的惡劣程度與女人的寬容程度。
肅丹也看着走遠的女人與孩子,說:“那個小孩是超雄綜合征。”
祁冰宇問:“什麼是超雄綜合征?”
肅丹:“人有23對染色體,包括22對常染色體和1對性染色體。男性的性染色體是XY,女性的性染色體是XX。超雄綜合征患者是性染色體非整倍體異常的XYY,比正常多一個Y,一般會出現缺乏耐心、容易沖動、脾氣暴躁、攻擊他人、反社會的行為。”
祁冰宇:“我好像……聽不太懂你說什麼,又好像聽懂了你說什麼。”
肅丹:“未來系統地學了之後,你一定會懂。”
祁冰宇:“我好像聽懂了,意思是超雄綜合征是天生的?”
肅丹:“染色體異常,你說呢?”
祁冰宇:“你是怎麼看出來他是超雄綜合征的?”
肅丹:“看他的行為,還有看到他的性染色體就是XYY。”
祁冰宇:“你還能直接看出染色體!你的眼睛是檢查儀器嗎?你是四維人?”
肅丹問:“四維人?”
“就是……”祁冰宇擡起頭想了想,“我們的世界是三維,四維的話……”
他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說别的去了:“唉,不管那個了。你再說說那什麼超雄綜合征呗。”
肅丹:“你有沒有發現,那個小孩再怎麼過分,他媽媽都沒教訓他?”
祁冰宇:“是啊。好奇怪,一般家長怎麼會那麼溺愛呢?”
肅丹:“有可能他媽媽知道自己的孩子是超雄綜合征,也許小孩還在肚子裡的時候就知道了,但還是選擇生下來,覺得可以用愛感化他。”
祁冰宇:“所以他行為再怎麼過分,他媽媽都不會生氣?”
肅丹:“嗯。”
祁冰宇雪白的小臉一拉:“不正常。小孩不正常,家長也不正常。”
肅丹望着面前這片很大的鄰湖。祁冰宇知道,她在想隕瀾能源的事。
“你在看什麼?”祁冰宇問。他知道肅丹在找隕瀾能源,意思隻是問問有沒有線索。
“你知道的。”她說。
他确實知道。
“知道在哪裡了嗎?”他問。
肅丹看着遠處某個地方,眯起雙眼,什麼也沒說。
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兩個孩子在大得一望無際的鄰湖邊靜靜站立。此時,當下,除了他們,就沒有别的人。
所有人都因為飛濺病毒不敢出門。怕出意外,怕遇到惡意潑濺液體的人。
所有人都害怕飛濺病。一旦遇上,死亡率百分之百。
也許過去了十分鐘,也許過去了二十分鐘。兩人什麼也沒說。祁冰宇是不敢說,怕打擾到肅丹尋找隕瀾能源的線索。
至于肅丹沉着冷靜的狀态,祁冰宇早已習慣。
這個狀态的她,也是她。
“走吧。”肅丹說。
“啊?這就走了?隕瀾能源找到了嗎?有沒有點頭緒?”祁冰宇格外關心,同時也有點意外肅丹就這麼說走了。靜靜等着十分鐘二十分鐘過去時間或許很漫長,但對于尋找隕瀾能源的時間來說,祁冰宇還是覺得這點時間遠遠不夠。
這片鄰湖,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同尋常……
“走吧,可以走了。”肅丹說。
“你不找了嗎?隕瀾能源它……”祁冰宇稍微指了指偌大的鄰湖,又準備指向肅丹。但還沒指到她,祁冰宇就把手放了下去。
他莫名有種像是正被老師盯着的犯錯學生的感覺,覺得不應該再說什麼了。不知從何處油然而生的感覺。
“真的嗎?你确定?那,走了哦?”祁冰宇突然間想要先她挪動腳步。也并不急着去哪,隻是有種不知從哪來的壓迫感讓他想這麼做。
肅丹點頭。
離開鄰湖的時候,祁冰宇忍不住回過頭去看了眼那片很大的湖。還是沒覺得有什麼特别的。它還是同樣的平靜,同樣的大。
祁冰宇跟在肅丹旁邊,有些小興奮。興奮的原因是若是肅丹還沒有找到隕瀾能源,她便不會走,還是會待在地球。他邁着小碎步,掩飾着雀躍的心情,迫不及待問:“有沒有線索啊?隕瀾能源有沒有找到啊?”
肅丹一句直截了當的回答卻讓祁冰宇感覺被當頭一棒:“找到了。”
他心一驚,卻掩飾了這樣的情緒。火速自我安慰:找到了好,肅丹的家園——天隕瀾有救了。
“在哪兒呢?我看看。”祁冰宇極力掩飾失落。他不明白為何會有如此強烈的失落感。
肅丹難得地嘴角上揚,微微一笑,搖搖頭。
他猜不透她的心思。
肅丹暗暗握緊一隻手。手裡抓的是一塊隕瀾能源。
他們回家去。
到了家,終于能脫下有點重且穿脫麻煩的防濺衣。
幸運的是,爸爸媽媽沒發現他們剛剛出門去了,否則少不了一頓臭罵。
祁冰宇覺得真幸運,真開心。出門沒被發現,回來也沒被發現,還到外面欣賞了很久都沒有看過的風景,并且這一次出門什麼事都沒有。雖然出了點意外,但幸虧有防濺衣的保護。
總的來說還是感覺幸福的。
雖然飽受飛濺病毒折磨,導緻無法自由用水、喝東西。但凡跟液體沾邊的,都被相關人員以及家長管控。
祁冰宇抱起平闆電腦,上起網來。
幸好上網沒被禁。在這個網絡已經滲入人們生活的時代,若是沒事,誰能少一天不碰電子産品呢?
也幸好,它不屬于有液體的東西。
肅丹也拿起了平闆電腦。她用的平闆電腦保護套圖案是奶茶熊,這是選平闆電腦保護套的時候肅丹自己選的,祁冰宇選的平闆電腦保護套圖案是各種動漫汽車,栩栩如生。
當肅丹開始使用平闆電腦的時候,祁冰宇特别好奇肅丹在看些什麼,索性連自己的平闆電腦都不看了,轉到肅丹那邊去。
他發現,肅丹在浏覽關于飛濺病的資訊,并且用若有所思的肢體語言在看,隻是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關于飛濺病毒與飛濺病,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每天都有人因為這個離去。這是死亡率百分百的飛濺病。
已經過去這麼長時間,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祁冰宇看了看肅丹看着的平闆電腦裡關于飛濺病毒的内容,又看了看肅丹,問:“你在想什麼?”
過了兩秒,肅丹才說:“哦,沒什麼。”
祁冰宇莫名感覺肅丹的反應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
也可能是錯覺。男孩子也像女孩子一樣敏感?祁冰宇撓了撓頭,又搖搖頭,讓自己不要亂想,好像想把多餘的想法搖出去。
“肅丹,我最近發現一篇特别好看的文章,發給你看看呗?”祁冰宇說。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分享分享也無所謂。
“好啊。”肅丹擡起頭來。
祁冰宇用手指飛快地在平闆電腦屏幕上點擊。很快就把那篇文章發到了肅丹的平闆電腦上。
肅丹點開鍊接,閱讀起來。
“真的很好看,是一篇紀實文章。沒想到真人真事還能寫得這麼好看。”祁冰宇在一邊說。
很長的一篇文章。肅丹很快就看完了。
肅丹把頁面關掉,說:“這個故事是編的。”
祁冰宇驚訝:“啊?你這麼快就看完了?我看了至少十分鐘,你怎麼直接就看完了?你真的看完了嗎?”
“真的啊。”肅丹說。
接着祁冰宇問了些關于文章裡的内容,包括人物名字以及關系,包括很細的情節内容,肅丹都對答如流,還說了些祁冰宇沒注意到的細節。祁冰宇回過頭去翻,翻了很久都沒看到,肅丹直接告訴他在第幾頁。看了之後,果然如肅丹所說。
祁冰宇再一次驚訝。看來肅丹是真的看完了,并且看得比他還細。
“你怎麼知道故事是編的?這很真實很好看啊。”祁冰宇說。
“就是編的,隻有上午吃飯那件事是真的,其他全是編的。不信你可以去查。”肅丹非常笃定。
祁冰宇打開浏覽器去查。發現查無此事,就連文章裡一句帶過的重大曆史事件都是編造的。關于這個很好看的紀實故事的信息,全都一片空白。
祁冰宇垂頭喪氣:“啊?編的啊……還說紀實呢……”
接着又對肅丹說:“我怎麼看不出來它是編的,我感覺它百分之百真實啊。難道因為我是小孩?要不,發給爸媽看看。”
肅丹颔首。
祁冰宇的爸媽看完那篇文章,也覺得内容屬實。但他告訴爸媽,文章是假的。爸媽同樣驚訝。
“不是吧,你媽媽曆史很好的,不可能看不出來吧?”爸爸說。
媽媽沉思:“連我也被騙了?”
大家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隻是知道那篇文章閱讀量多到爆炸。
祁冰宇又回到了沙發那兒:“這是現代紀實故事,沒想到什麼都是編的。除了……”
“除了上午吃飯那情節是真的。”肅丹接道。
“唉,竟然是假的,讀到這篇文章的人都被騙了。”
“說不定,寫這篇文章的人,此刻正一邊看着刷刷上去的閱讀量以及網絡激烈的讨論,一邊給自己加雞腿呢。”
“為什麼加雞腿?”
“引流成功了啊,收益上去了,不給自己加雞腿嗎?”
一個小時後,祁冰宇拿着平闆電腦過來找肅丹,竟帶點興沖沖:“肅丹,那篇文章被人舉報删除了,理由是發布虛假内容!看來你說的是真的,沒想到删得那麼快啊……”
肅丹似乎早就知道,又似乎根本不在乎,沒什麼太明顯的反應。
不過,祁冰宇已經習慣肅丹的這種地球同齡孩子沒有的淡漠。
深夜的時候,整個城市都睡了。包括祁冰宇家。每一盞燈都熄滅,肅丹房間的燈亦是。
不過,她還沒有睡,手裡握着在鄰湖邊找到的隕瀾能源。那是任何人都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就握到手裡的。
她糾結。要不要把這來之不易的隕瀾能源帶回天隕瀾,還是應該……
再等幾個小時,天就要漸漸亮了。
她看着在這個角度看到的城市。這個城市住着千千萬萬的人,整個地球也有着幾十億的人。如今卻因為飛濺病毒死亡無數,每天還都因為飛濺病毒提心吊膽、承受至親離去的痛苦……
她知道,讓飛濺病毒消失,隕瀾能源可以做到。
肅丹糾結過後,心一橫,托起那塊藍瑩瑩的隕瀾能源。隕瀾能源升上天空,化作藍瑩瑩的細雨,迅速彌漫整座城市,彌漫至整個地球的天空,而後落下。
那雨,人摸不到。若放在此刻是白天的地區,當地人也看不見。
天亮起床時,家裡便爆開一條消息:飛濺病毒一夜之間消失了!
也不知道是誰先發現的。或許因為每時每刻都有人死亡,忽然發現了一個被液體反濺到的人不死,便開始全民嘩然。無數勇士拿自己“做實驗”,發現真的不會死了,全部歡呼雀躍,蹦跳狂歡。
因飛濺病死亡的人數也突然停止,普天同慶。
終于可以自由用水,終于可以暢喝飲料,生活終于回到正軌,經濟重新正常運轉。
人們生活漸漸回到了飛濺病毒出現之前的狀态。
無數人報複性用水,報複性喝飲料,報複性遊泳……但凡跟液體有關的活動,通通全部痛快來一遍,以至于跟液體有關的東西差點供應不上。
因為飛濺病毒橫行時期倒閉破産的産業重新崛起,并迅速發展壯大,重新富了起來。
祁冰宇也再也不用悶在家。是所有的孩子都不用悶在家,全都歡呼出門狂奔,釋放飛濺病毒存在期間被壓抑的精力。
沒有人知道飛濺病毒是怎麼消失的,為什麼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得毫無蹤迹,就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但是,肅丹知道。
祁冰宇開心地拉着肅丹出門,說飲料不喝夠,東西不吃夠,決不回來!
再也不需要穿防濺衣。防濺衣正式成為了曆史。
祁冰宇出門,其他人也同樣出門。在外面,不一會兒就碰到了好久不見的同學。陳露藝、秋瑜、趙萱、何順、斌子、陳聰昊。
加上祁冰宇和肅丹,總共八個人。大家一路熱熱鬧鬧,叽叽喳喳,說着大事小事新聞事,暢所欲言,總的就是表達開心驚喜。
陳露藝去挽肅丹的手,高興地跟她說着沒見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他們一行人路過一家茶館。裡面坐着一位老人和一位中年人,一個坐在茶桌這邊,一個坐在茶桌那邊。
不知為何,吵鬧的他們駐足了,停留在門前,往裡面看。
肅丹問他們:“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麼不好的味道?”
“沒有。”大家說。聲音并不大,每個人都搖頭。
肅丹看着茶館裡的那位老人。
老人面含微笑,對那中年人說:“我先去了。”
中年人不懂老人說什麼,老人又說了一句:“命到了,走喽。”随後安詳地閉上雙眼,沒有了呼吸。
那中年人沒反應過來,門外的八個孩子怔怔地看着這一幕。
不說,大家也知道老人坐在那兒安詳去世了。
沒有任何痛苦。
他們離開了茶館。
肅丹說:“我剛聞到了一股不太好的味道,接着老人就去世了。你們都沒聞到嗎?”
“沒有,我們沒有聞到。”大家搖頭。
“為什麼你聞到了呢?那是什麼樣的味道?”秋瑜問。
肅丹答:“就是突然就聞到的,不太好聞。反正人類不會喜歡。”
趙萱:“是嗎?我們真的沒聞到。”
其他人眼神同意。
八個人在外面一起玩到了下午。直到第一個人先回家,接着第二個人回家……
天快黑的時候,就剩肅丹和祁冰宇兩個人了。
他們也要回家了。
阿姨一定做好了飯,等着呢。
祁冰宇說:“沒有了飛濺病毒的日子,真是太美好了!不過,它是怎麼突然間沒的呢……”
肅丹說:“我知道。”
祁冰宇一激靈:“你知道?”
肅丹:“我用隕瀾能源把飛濺病毒全消滅了。”
祁冰宇吓了一跳:“什麼時候的事?肅丹,隕瀾能源在哪裡,它怎麼能消滅飛濺病毒的?”
肅丹:“那塊找到的隕瀾能源被我用掉了。用來消滅地球上的飛濺病毒。隕瀾能源用掉之後,化身叫作天隕。”
祁冰宇:“那這樣的話……隕瀾能源就是不能帶回天隕瀾了?”
肅丹:“是。”
祁冰宇震驚到不知該說什麼。原來飛濺病毒一夜之間全部消失,是肅丹做的。
肅丹望了望天,說:“我也要走了。”
祁冰宇的震驚還沒緩過來,脫口而出:“去哪?”
肅丹:“離開地球,去别的地方尋找隕瀾能源。”
祁冰宇急切地問:“那你還會回來嗎?”
肅丹:“不會了。”
他忽然感覺心如刀割。是那麼簡單又确定的回答。
過了很久,祁冰宇說:“走,回家吃飯吧。”
肅丹說:“我就不去了,你回去吧。”
“為什麼?”
“超光速宇宙飛船準備要來了,我得走了。”
祁冰宇焦急又不舍:“為什麼?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嗎?”
肅丹指了指天空的一隅:“我得馬上走了。”
祁冰宇擡頭一望,看到了超光速宇宙飛船的身影在天邊徘徊,很快就要下落。
是來接肅丹的。
“再見。”肅丹說。
她朝超光速宇宙飛船的方向走去。
祁冰宇攔住肅丹,雙手按住她的雙肩。雖然感覺說出口艱難,但他知道,若是不說,就沒機會說了:“肅丹,能不能晚一點再走,今天先别走行嗎?”
肅丹:“天隕瀾緊缺隕瀾能源,天隕瀾是我的家,我不能見死不救。”
肅丹堅決擋開祁冰宇,拿出一塊有繩子挂着的金燦燦的東西,伸到祁冰宇面前,說:“喏,這是純金,完完全全能抵在你家的住宿費、夥食費了,甚至還有很多剩餘。”
祁冰宇道:“不,肅丹,我們從來沒想過要你付什麼住宿費、夥食費。我爸爸媽媽說了,隻要我們平安、快樂就好。”
肅丹将黃金伸到祁冰宇面前:“你收下吧,我真的要離開了。”
祁冰宇看着肅丹手上這塊金燦燦的東西,結合在媽媽首飾盒裡見過的黃金首飾以及價格,問:“對了,你哪來這麼貴重的黃金?這麼大一塊一定花了很多錢!”
肅丹說:“我們那裡多了去,就是一種很常見的金屬,數量就像地球的鐵一樣多。黃金在天隕瀾不值什麼錢,在地球值錢多了。我隻帶了這一塊來,完全可以抵在你家的花銷了。”
肅丹拿起祁冰宇的手,将那塊沉甸甸的黃金放進他手裡。
“你會回地球看看嗎?我想你,肅丹!”祁冰宇知道無法挽留,發自肺腑道。
肅丹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
街上人來人往,世界似乎都專注在飛濺病毒消失的喜悅裡,沒人注意暗沉沉的天,有艘超光速宇宙飛船正駛離地球。
祁冰宇失魂落魄地獨自回家。
媽媽見他一個人回來,問:“咦,肅丹呢?”
“她……可能回家了。”祁冰宇的聲音裡沒有了往日的活力。
第二天,祁冰宇獨自來到一家蛋糕店,上一次來這家蛋糕店還是跟肅丹一起來的。
又回到了上學、放學、生活都是獨自一人的日子。他感覺心被挖走了一塊,顯得整個人都空落落。
他随意點了一塊蛋糕,坐在上次與肅丹坐過的位置,一點點吃起來。
物是人非。
他瞥見一扇門的磨砂玻璃,門後面有人影在動,那動作與速度,像極了肅丹。
祁冰宇不受控制般沖過去,将門拉開——
門後面是工作區,一個工作人員看到門被一個男孩子打開,問:“小弟弟,你有什麼事嗎?”
祁冰宇看着那張陌生的面孔,讷讷說:“沒事……”
這學期結束,班上的同學也是好朋友的斌子就要轉學了。下學期,就見不到斌子了。
還有肅丹,也不會再與他一起上下學。
一下走了兩個人。
也不知道肅丹現在怎麼樣了。祁冰宇想,她不久後會不會長得更高、更漂亮。唯一記錄着肅丹模樣的,是因為斌子要轉學邀請全班拍的合照,上面有肅丹,有全班同學。這張合照已經洗了出來,被祁冰宇好好存放着。
跟肅丹有關的,還有一起去動物園時,肅丹幫忙拍下的那張熊貓寶寶歪頭微笑的乖巧模樣的照片。這是她拍的。
肅丹不在的日子,一天又一天。
那家燈淘面館,現在已經不做面館,改營業其他。原先的老闆也不在那裡了。
時間會猝不及防抹除若幹痕迹。
有些人一旦别離,此生相遇的意義便已結束。
他再也沒見過肅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