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香精色素防腐劑,老人小孩兒孕媽媽哺乳期都能吃。外面賣你一個二十塊錢,今天在我直播間,聽好,給你發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七個,八個,到手整整八大個!并且——二十我都不要了,給你十九塊九包郵送到家!來,三、二、一,上鍊接!拼手速拼網速,能拍就能發,所見即所得。收到手有任何問題聯系客服……”
特别熟悉的聲音。特别熟悉的語言。龔雨晴對那些話術早已耳熟能詳。畢竟,幾乎每天都在這樣的環境中上班,而說那些字眼詞句的,正是與她一起工作的同事。
每天如此。
此刻,主播同事一邊說着那些萬變不離其宗的話語,一邊面對鏡頭直播。
龔雨晴和兩三個人在一旁做氣氛組或者打下手。除了露臉做主播的同事,其他人一般不需要露臉。
這樣日複一日的工作,龔雨晴幹了快一年。這是她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她學的專業是新聞,原本想要當記者,卻陰差陽錯接觸到了直播這一行,當上了主播的同事。
做主播的同事每天重複說着類似的話語,龔雨晴有時候一閉眼,耳邊就響起主播同事的聲音與熟悉的話術。隻要想起來一句,便能像聽廣播一樣源源不斷順下去接下來要說的話。還有一些饑餓營銷的話語:“還有最後兩單了,運營踢一下占庫存沒付款的,賣完就下架,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搶不到後悔也沒用了……”
每天都是最後兩單、最後一單。鍊接就算真的下架了,不一會兒換一批觀衆,又會重新上架,并且說上同樣的促銷、優惠、錯過會後悔之類的直播間話語。
信就有鬼了。其實東西的數量以及價格,早就定好了,主播要做的,就是說些危言聳聽的話語促使觀衆盡快下單好賺錢,以防夜長夢多。
龔雨晴早已聽膩,早已對那些熟悉的話術以及主播着急促單的語氣産生抵抗力,甚至有時候選擇性失聰,完全聽不到主播在說什麼,隻知道主播的嘴巴在不斷蠕動噼裡啪啦說着。
那個主播,就是她的同事。
膩也沒辦法,煩也沒辦法。畢竟是工作内容。領導說,要利用情緒達成目的。情緒指的是制造出商品緊缺的現象,對觀衆傳達買到就是成功占到便宜的意思,催促客人下單,達成公司自己人賺到錢的目的。主播不能顯得畏畏縮縮,要足夠“跩”,神态語氣要像告訴對方我的産品很受人追捧,不買是你的損失,不買夠你抱憾終身,甚至可以聲音兇狠、用上威脅性話語。反正無論如何,最終目的都是讓人下單,把東西賣出去。
領導說:“跩點怎麼了,兇狠一點怎麼了?隻要能把東西賣出去,怎麼做都行,最好把觀衆的情緒調動起來吸引他們的目光促其下單。情緒不值錢,錢才值錢,你們要會利用情緒來賺錢。”
就算是失眠的深夜,龔雨晴也清清楚楚記得領導說過的話。領導當時站的位置,說話的姿勢、動作、神态、語氣,當時在場的人有哪些,龔雨晴全都記得。
總之,領導的意思永遠都是:賺錢。反正直播間的大家都不認識,吵過怎麼了,有過意見怎麼了。買了的人若是覺得東西好,自然會回購。若是覺得東西一般下次不買了,那這一次的錢也賺到了。
再說了,他們賣的東西好評率也不低,大衆口味千千萬,總有會回購的釘子戶。
重複或者差不多的工作内容,龔雨晴按部就班地做着。這份工作幹了快一年,這樣的生活也持續了快一年。日子像車輪一樣滾滾向前,她很少去想明天的事,或許是沒什麼好想,或許是想了也沒辦法瞬間做出什麼巨大改變。
工作着,生活着,按時拿工資着。日子重複着。
她眼看着自己從一個學生,轉變成茫茫人海中的一個普通上班族。每一步,每一處細節,龔雨晴都看得到,都清清楚楚。畢竟一切都是自己在經曆。
她不知道這樣的生活會持續多久。也沒有刻意去想這樣的生活将持續多久。或許會持續到工作結束?未來也許會因為一些原因離職,也許……上班的地方哪天會解散。誰也不是未來人,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隻是這份工作,龔雨晴一直幹着,每天如此。
這天又是平凡的一天。一個平常的結束工作的一天。工作期間的時間是賣給工作的,隻有下班之後,時間才會再次屬于自己,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比如心态,比如狀态。無需再顧忌工作而有所拘束、緊繃神經。
出了公司,擡起頭,是黑洞洞的天。星星沒有幾顆,月亮是凸月,發着金黃色的光芒,格外朦胧。龔雨晴記得,小時候在鄉下時,就算是寒冷的冬天,夜空中的星星也會密密麻麻布滿整片天,特别特别多,美麗又壯觀。之後來到城市,再也沒見過星星那麼多的夜空。
步行一會兒就到了地鐵口。這是每次上班下班都要來到的地方。龔雨晴已經習以為常。
掏出手機看時間。已經不早,越夜越深。應該有不少人已經進入夢鄉,龔雨晴還在回家的路上。
看完時間,她并沒有馬上把手機收起來,而是把手機轉到背面去端詳。她喜歡自己手機的手感。因為手機殼是菲林殼。龔雨晴喜歡用菲林殼。這是硬殼,龔雨晴喜歡它光滑冰涼的手感,制作這種手機殼的材料能最大程度将手機殼圖案顔色體現出來,不會掉色,很好看,也易清潔。隻是聽說這種手機殼有人摔碎過,龔雨晴不知道菲林殼耐不耐摔,因為她從未摔過。反正家裡抽屜裡有一大把的菲林殼,全是她買的,全是她一個個精挑細選的。
不一會兒,地鐵來了。門開之前,龔雨晴迅速放好手機,而後踏入。坐好之後,門也關上了。這是通往回家路上的地鐵。
行進的地鐵時不時發出刺耳的呼嘯聲。已經是最後一班地鐵,家在類似郊區的地方,比較偏遠。地鐵上幾乎沒人,放眼望去,能直接看到盡頭。車廂内隻有慘白的燈光相伴,氛圍死寂且沒有人氣。
龔雨晴有些累,眼睛有點睜不開的感覺。在百分之百确定還沒到站的情況下,她閉目養神。
這節車廂隻有她一個人,就算想說話也沒人說。下了班之後就不用面對那些有利害關系或者有潛在利益關系的人,整個人是放松的,仿佛融入了無限大的天地。這是一天之中的自由時刻。
睜眼的時候,看到車廂裡白色的燈光打在冷冰冰金屬質感的地鐵上。隻身一人的時候,好像人也是金屬機器般的存在。
還沒有到站。龔雨晴格外清楚。她不知道該不該再一次閉眼。或許這是個沒什麼好糾結的問題。任憑地鐵行進、停下,行進、停下。每一次停下,就是到一個站點。任憑地鐵聲嗚呼嗚呼。
她盯着閃燈圖。一站又一站。離自己要到的站點越來越近。就這樣一直看。
自己要到的站點燈亮時,龔雨晴馬上起身。
又正式結束一天。
出了地鐵口。再走一段路,就可以到家。這裡是城市的邊緣,離市中心很遠。或許,不久後,這裡也會新建一大片建築群,成為城市中另一個熱鬧的地點。
她往家的方向走去。人行道也算新,一邊有建築物,另一邊則空曠。往空曠的那邊望去,一座橋的主塔像單色小彩虹遠遠挂在天邊,那橋離自己非常遙遠。
這邊的樓房外觀漂亮,隻是這一片住戶很少,夜晚隻有寥寥數家亮着燈,因為都是新建的樓房,暫時沒什麼人入住。龔雨晴就住這裡。
夜間知了叫得好大聲,月亮還是朦胧着散發金黃色的光。越往前走,越覺得涼快。雖然這樣的溫差很細微并不明顯,但龔雨晴還是感覺出來了。人少、建築少、汽車少的地方,溫度自然會降些。若是身處市中心鬧市區,一定會熱烘烘。龔雨晴已完全确定就是如此。
回到家,也沒什麼多餘的時間精力與心情再去刷手機,畢竟明天還要趕早坐地鐵上班。龔雨晴直接刷牙洗澡捯饬完畢睡覺了。
熄燈,躺在床上,習慣性拉過薄薄的毯子一蓋,閉上眼睛便睡覺。在上班的日子裡很難失眠,或許是因為白天消耗了精力上班,該睡覺的時刻就隻剩下直奔睡眠。若是換作念書時能睡到日上三竿的暑假,晚上就該失眠了。
龔雨晴有一絲自我安慰,還好現在上班了,不用失眠,晚上該睡覺的時候就會睡着,作息健康。
人什麼時候睡着是不知道的,睡着的那一瞬,如同突然間斷線,突然間什麼意識也沒有。就連什麼時候沒有的意識都不知道。她知道,這種睡着時突然間斷線的狀态一會兒便會來臨。
這樣閉着眼睛等待睡着的過程,龔雨晴感覺聞到了一股燒糊的味道。這種燒糊的味道不是特别明顯,但好像真的能聞到。她睜開眼,注視黑暗的房間,仔細嗅聞,猜想聞着聞着這樣的糊味會不會消失。
雖然這樣的糊味不濃,但她無法欺騙自己這股糊味不存在。她坐了起來,有點埋怨為什麼這股讓人不放心的味道不讓人睡覺。
好像還聽到什麼嘀嘀嘀的聲音。
為了不再浪費時間,龔雨晴幹脆一骨碌下床一探究竟。她出了房門,那嘀嘀嘀的聲音越發明顯,那股燒糊的味道也瞬間濃了起來。
是廚房裡的。
她來到廚房,發現電磁爐詭異自啟,面闆上的紅燈亮着,但沒有正常使用時會顯示的時間或者功率,全都是一條紅線。打開燈看到,電磁爐自啟加熱着,龔雨晴迅速關掉電磁爐,而後拔下插頭。
電磁爐上面放着一個鍋,鍋裡什麼也沒裝,鍋底已經被燒黑,散發着濃濃的糊味。這就是糊味的來源。
現在整個廚房都彌漫着那股燒糊的味道。龔雨晴立刻打開窗戶散味兒。不止是廚房,客廳也彌漫上了這股燒糊味,房間也沒能幸免。電磁爐燒幹鍋頭的味道威力太大了。
她打開窗戶,打開風扇,空調也開。全方位除味兒。也不知道要多長時間才能把味道除掉,反正是暫時不能睡覺了。可明天還要上班,需要占用睡覺的時間等燒糊的味道散去。想到這兒,龔雨晴更加惱火了。
奇怪了,電磁爐為什麼會自己啟動呢?也沒人用它啊。把電磁爐的插頭拔掉是非常正确的,電都沒了,看它還怎麼啟動。
想要回房間睡覺,可是那股糊味還在。龔雨晴讨厭聞這樣的味道入睡。過了一會兒這樣的味道還在,她便知道這股糊味短時間内是消散不了了,隻好等味道沒那麼濃了才去睡覺。
終究是在有糊味的環境中睡去。沒辦法,明天還要上班,不能熬夜。熬不起。
早晨去上班,今天下午的時候就可以走了。下了班,出了公司,她才覺得自己是自己,才終于能夠放下社會性僞裝做真實的自己,過屬于自己的生活。
走在路上,覺得太陽格外的大。早晨時太陽還沒那麼猛烈,也沒料到下午這個時間段的太陽會這樣猛烈,所以沒帶任何能遮擋太陽的衣物,隻能硬着頭皮忍受在太陽底下的煎熬。光線實在太強烈,照在皮膚上像被火灼,很燙很痛。龔雨晴一個激靈撫摸那塊被灼痛的皮膚。
陽光金燦燦的,顔色金得不正常。暴露在外沒有衣物遮擋的皮膚每時每刻都在被火熱的太陽炙烤。龔雨晴覺得,這已經不是普通的被太陽曬了,而是被烤。
她希望能趕緊到遮陰處。
晚上,龔雨晴發現自己被火熱太陽曬過的手臂發紅了。原本挺白的手臂如今變成了粉紅色。是曬傷紅。她之前看過一個視頻,拍視頻的人說白人不會被曬黑,隻會被曬紅。畫面中的那個白人臉上手臂上都是紅的,雪白的皮膚上面是被太陽曬過後的紅。龔雨晴想,自己此時也跟那個白人一樣了。
但是,皮膚被曬紅的地方真的好痛,像被燙傷一樣痛。又辣又疼。從未見過如此毒的太陽。為什麼太陽突然間會那麼毒呢?真是反常。龔雨晴在曬傷的位置塗了點東西,便等它自己好了。
過了幾天,她發現原本發紅的手臂不紅了,皮膚開始變黑,黑得像中毒。真是好黑好黑。她苦笑,原本挺白的手臂被異常毒辣的太陽曬成了這樣。她知道這個時候的太陽毒,但從未見過毒得這般異常。
到了一個休息的日子,龔雨晴約上朋友一同出去玩。選擇出門,隻是因為當下是個陰天,沒有毒辣的太陽。要是再來一次毒辣太陽的天氣,龔雨晴擔心皮膚真的會被烤黑烤熟。
難得的休息日是那樣輕松惬意且自由。龔雨晴向朋友有感而發,朋友表示贊同。她隻會對沒有利益關系的生活中的朋友說心裡話,不可能跟職場中的人說,否則要是被人斷章取義曲解意思陷害什麼的就完蛋了。
她和朋友驅車前往城市邊緣的觀景大道。觀景大道彎曲綿長,就算是開車也要行駛很久,根本不可能走路來,或者靠走路走完這條觀景大道,必須依靠交通工具。
觀景大道上的車不多,但行進過程中還是能遇上别的車。龔雨晴和朋友坐的車靠右行駛向前行進,左邊也有别的車往跟她們相反的方向行駛。嗖的一下,擦肩而過。方向相反,顯得速度很快。
大約行進至整條觀景大道的三分之一處,朋友找地方停好車。龔雨晴和朋友下來步行,欣賞這裡的風景。山山水水,放眼望去,滿目的綠。風景是格外的好。
除了她們,觀景大道還有别的到此遊玩的人。龔雨晴和朋友與别的人并不認識,她們隻是與其他不認識的人擦肩而過。大家都隻是來這裡遊玩欣賞。那些人,或許也是上班族,或許也是恰逢休息,結伴至此。
觀景大道上人不多不少,所以并不顯得擁堵而影響觀景體驗,也并不因為人太過于少而缺乏生氣。龔雨晴和朋友在觀景大道的人行道上一邊走一邊聊天,說說笑笑,欣賞沿途風景。也不知道走了多遠,反正是不可能靠步行走完整條觀景大道的,因為觀景大道太長了,說不定還沒走完就累得走不動,說不定若是光靠走天不黑根本出不去。就算真的走到頭了……那也還要再走回來,因為車還停在這裡,總不能連車都不要了吧?
觀景大道的風景是真的好。龔雨晴一邊欣賞沿途風景一邊在心裡感慨。腳下的人行道是很新的紅色,加之沿途綠油油的風景,這樣的色彩搭配,真的是相得益彰。
觀景大道算得上植物的天堂。兩旁的植物種類繁多長勢茂盛,有花有草有樹木,飛鳥偶然掠過。
與朋友聊天的空當,龔雨晴深呼吸,盡情呼吸遠離市中心的新鮮空氣。這裡植物繁多,人類交通工具又肯定比鬧市的少,又不可能天天來,呼吸這般新鮮空氣的機會一定得好好珍惜。
不知道走了多久。是一直都不知道走了多久,也沒人在乎走了多久,心思全都在欣賞沿途風景與感受當下上。此刻不用上班,時間全都屬于自己,自由自在,跟朋友慢悠悠行走聊天,好不惬意。
隻是,太陽慢慢出來了。龔雨晴和朋友隻好盡量走陰一點的地方,盡量不讓太陽曬到。龔雨晴想,被曬傷的手臂都還沒有好呢。太陽有過慢慢變小,之後又大了回來。原本的陰天變成了多雲,而後又變成了晴天。
越來越接近一天當中溫度最高的時刻了。還有太陽照着,要煎熬着走那麼多路,原本的惬意被削減。
但龔雨晴什麼也沒說。身邊的朋友也什麼都沒說。但兩人都知道氣溫在升高。
路過一個小山丘。這個小山丘有一條往上走的路。小山丘不高,但延綿到何處就不知道了。朋友指了指那條路,說:“要不要上去?”
龔雨晴點頭同意:“好啊。”
從當下的位置往上看去,小山丘上并沒有人。腳下這條路看樣子是被踩出來的,不知為什麼還有輪胎印。整個小山丘被各種雜草染綠,知名的,不知名的,比人高的,比腳矮的都有。還生長着些冷色小花。
龔雨晴和朋友一直往上走。強烈的太陽光灼人,也灼着這裡所有的植物,使它們散發濃烈的草木香氣。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那些又香又熱的植物味道在肺裡流轉。
一陣風吹來,是燙燙的草木香味。龔雨晴眯了眯雙眼,不知是陶醉于植物香味還是太陽太過刺眼。她與朋友一前一後不斷往上走。
龔雨晴穿着涼鞋,在四處生長着植物的土地山丘上行走。植物開始密集起來,她感覺腳趾忽然傳來疼痛的感覺,一直走到平緩些的地方才停下來看是怎麼回事。龔雨晴看到自己腳趾間夾着一顆灰色的東西,不知道那是什麼,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跑上來的。一種被電一樣的疼痛傳來,應該就是那顆灰色的東西搞的鬼,她迅速弄走那顆灰色的東西,後怕不已。
不知道那顆灰色的東西是動物還是植物。如果是動物,可能是蜷成了一團的動物;如果是植物……那實在看不出來是什麼植物。
來這種地方果然應該穿長袖長褲加能蓋完整個腳的鞋。可她穿的是涼鞋,所以被不知什麼時候沾上來的未知的東西弄疼了腳。那東西已經被弄走,但疼痛未消。龔雨晴彎下腰去看疼痛的位置,看到長了個包。
“怎麼了?”朋友探頭問。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龔雨晴搖頭。
朋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褲子,看到褲子上粘了些鬼針草。這種神不知鬼不覺就粘在衣物上像黑色的針一樣的植物,果然像它的名字一樣。龔雨晴看到自己的褲子上也粘了鬼針草。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粘上來的。她和朋友拿掉這些粘在身上的黑色針狀鬼針草。鬼針草的一端有細小的腳腳,這細小的腳腳專門用于吸附衣物。将它們扯下來時,它們似乎還很舍不得離開,發出與衣物分離的滋啦聲。
龔雨晴慶幸,幸好今天穿了長褲,否則來到這樣植物繁多的地方,連腿都要遭殃。隻穿了涼鞋的腳就是如此。
再往前走,就到了小山丘的最頂部。終于來到了最頂部。這裡肯定比之前行走的平地要高,站在高處,看到了更多更遠的景色。兩人背對着太陽,眺望周圍。
小山丘頂部有一小排木質建築,是供人休息的小亭子。小亭子非常簡單,除了木制頂,就隻有木頭柱子作支撐,再加上木制坐凳,就沒别的了。幾個小亭子連成一排,坐落在小山丘上。
這裡沒有别人。此刻無比晴好的天氣,就隻有龔雨晴和朋友兩個人站在此處,看藍藍的天,看白白的雲,看綠綠的草。一切都是那麼鮮明,一切顔色是那麼美麗。
龔雨晴走進木制亭子,朋友也跟着進來。亭子簡簡單單,就隻有木頂蓋着,木柱撐着,木凳連着,别的什麼也沒有,四面透風。或許能夠擋擋太陽,但若是遇上下雨的天氣,雨絲稍微被風吹偏,便會被淋濕。
龔雨晴在連接木柱與木柱之間的木凳上坐下。當頭烈日照着,暴曬世間一切。當下聞到的除了燙燙的草木香,還有木頭的味道。這木頭的味道就來源于木質亭子。
龔雨晴靜靜細嗅。
和朋友在木凳上坐了一會兒,又望了望遠處的風景,才決定離開。這一整個過程都沒别人,沒有人走上這個小山丘,隻有龔雨晴和朋友兩個人。
為了躲避太陽,龔雨晴和朋友走了另一條路回去。這條路與來時那條路隔着一片花圃,但一路過去都有大樹遮蔭,少了很多陽光炙烤。陰天時有沒有遮蔭區别不大,但若是晴天,有遮蔭便會舒服很多。
這條有遮蔭的路漂亮多了,不僅有花草樹木,還有一些健身設施,連路面都是上了顔色的,多了幾分童趣,一下就可愛起來。再往前走,路面還畫了幾條跑道,每條跑道顔色不同,好像給幼兒園小朋友玩的。
“這裡有沒有幼兒園?”朋友一邊望一邊問。
龔雨晴也朝附近看了看,說:“好像沒有。”
兩人回到了停車的地方,上車,啟動,離去。
沒有原路返回,而是順着這條路一直開下去。車裡有空調,多熱也不怕。反正是出來兜風,沿途欣賞美麗的風景心情又格外好了。
車子向前駛去。這條長長的觀景大道并不是一條直線,而是前方不知何處便會随時來一個拐彎。朋友謹慎,一直按照限速标志的速度開車。而每過一個轉彎,又會有未知的不同的風景。一路看,一路經曆過去,不失為驚喜。
與朋友分别後,龔雨晴獨自一人買菜,做飯,度過一天。
晚上23:34,龔雨晴聽到下雨的聲音。而後發現果然下雨了。天空紅紅的。雖然下了雨,但好像并沒有感覺涼快多少。
第二天太陽沒出來,應該是個陰天,天空是純白的,沒有藍天也沒有朵朵分明的白雲,隻是一整個天的純白。她在外面的花圃邊時,聞到了涼涼爽爽的草木香,與昨天聞到的燙燙的草木香溫度完全不同。一個熱,一個涼。一個暴烈,一個恬靜。
這樣涼涼爽爽的草木香好聞極了。龔雨晴貪婪地呼吸,仿佛與童年時某一刻聞到的相同的味道重疊。
一段時間後,朋友約龔雨晴吃飯。龔雨晴想着沒别的事,欣然應允。
見面寒暄落座之後,兩人開始聊天,一邊聊一邊等着上菜。
菜上齊了之後,龔雨晴和朋友就跟店裡别的顧客一樣拿起筷子勺子開始吃飯。跟店裡别的普通消費者一樣沒什麼不同,如兩滴水融入湖泊。龔雨晴與朋友就融入在這家店的氛圍中。
以為吃完飯就可以離開,誰知道準備出門的時候,迎面走來一個男子。龔雨晴不認識這個人,以為這個男子認錯人或者走錯道了,誰知男子竟然猛地停在身邊的朋友面前,臉上似乎還帶着若隐若現的不耐煩與憤怒。
“你想怎麼樣?”很明顯男子問朋友。
龔雨晴不知所措,看這架勢,真怕對方會動手。
“什麼叫我想怎麼樣?”朋友的眼神冷得跟冰珠子一樣,直盯面前的男人,與剛才和龔雨晴聊天時的态度判若兩人。
龔雨晴看了看男子的穿着,再看看男子手上戴的名表,感覺對方不是一般的有錢。不知道這個男的是幹什麼的,不知道找自己的朋友有什麼事。男子身後還跟了兩個穿黑衣服黑褲子的高大男性,感覺有點像保镖。
“跟我在一起有那麼難嗎,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夢寐以求能嫁進我家,你别不識好歹。”男子說。
朋友皮笑肉不笑,眼神與神态流露出蔑視:“那你去找夢寐以求能嫁進你家的女人戀愛結婚不就好了嗎,找我幹什麼,我又不夢寐以求。”說完一聲嗤笑。
男子聽聞如同吃了癟,但不死心:“隻要跟了我,你就能一輩子吃香喝辣,哪還用經常忍受嚴寒酷暑拍戲?你拍戲一輩子也趕不上我家賺的錢的十分之一!你想好。”
朋友堅定地說:“對,我想好,我不跟你!”
不用看也知道男子臉色不好看,男子說:“你一個戲子,跩什麼跩?多少女的拼盡全力倒追我,我都沒看她們一眼,那些女的賺的錢比你還多,我都沒選她們,看上你是你的榮幸,别不識好歹,戲子。”
朋友聽聞男子的嘲諷,翻個白眼說了兩個字:“憨批!”接着又說:“戲子怎麼你了?你多牛逼,你多高級?!我還看不上你家那種狗眼看人低的基因,垃圾得要死。”
男子:“你能不能别那麼牙尖嘴利?上次你也這麼說,都快把我媽氣昏厥了!”
朋友:“我氣的?那明明是她自我控制情緒能力太差,自取滅亡!”
男子:“你……反正,我家就是比你有錢!”
朋友:“你也不想想自己的錢來源于哪裡,還不是來源于社會?若是百姓都不買你賬了,看你還牛逼!”
男子:“嘁,他們又不知道是我。”
朋友:“那要不我幫你曝光,說某某集團董事長、總裁耍大牌看不起平民百姓?”
“你……”男子指着朋友,臉色難看,但大庭廣衆之下又不好怎麼樣。
“你還有事沒,老娘還要逛街!”朋友最後白了他一眼,不願再跟他廢話,拉着龔雨晴的手離去。
到了離剛才吃飯很遠的地方,龔雨晴問朋友:“那男的是誰啊?”
朋友說:“糾纏我的人。之前也跟你提過。唉,說實話,我也不敢完全得罪他,萬一他利用自己的勢力來整我,我的飯碗就不保咯!”
龔雨晴:“他自己也說了,有條件更好的女人追他,他為什麼不選,卻還要糾纏你不放呢?”
朋友邪魅一笑:“男人啊,就是這點賤,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不會珍惜唾手可得的。一些男的可能隻會看得上看不上他的人吧。我做這一行接觸的也算多了。”
龔雨晴:“他看上去來頭不小。”
朋友:“來頭不小?”
龔雨晴:“比如有錢。”
朋友:“我看不上這個人,就算他再有錢,我也看不上。以我對他家的了解,就算嫁過去日子也不會好過。我自食其力,雖然辛苦一點,但是自由啊!絕對比每天被憋屈圈養來得快樂。若是每天都不開心,人會提前衰老,心情不好對身體也不好。人就活一輩子,你以為還有來世嗎?我太愛自己了,不可能舍得自己受那種委屈。”
龔雨晴清楚知道,朋友跟那男子不是一類人,也不可能答應與他交往。隻能感歎一行有一行的難。
龔雨晴和朋友在繁華的商業街逛。兩人手裡拿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全是逛一圈下來買的“戰利品”。邊走邊看,邊說邊笑,非常開心。累了就去買個小甜品,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吃。天空又高又遠,世人沉浸在煙火中。
一切安甯靜好。
一切多麼平凡尋常。
龔雨晴吃着自己手上的甜品,朋友也吃着自己手上的甜品,感受着每一口食物的香甜。甜甜的東西,會連帶着心情也一塊兒變好。
龔雨晴怕甜食吃太久傷牙,又加快了吃的速度。不一會兒,吃得就剩一兩口了。把最後一口放進嘴裡時,龔雨晴感覺心情又增加了幾分美好。
吃完了東西以及休息夠了之後,接下來的發展應該是繼續跟朋友聊天逛街。就跟所有人與自己的朋友在一起時那樣,或許吃飯,或許看電影,或許随心所欲購物。買東西時一邊看一邊聽聽朋友的意見決定買不買,到電影院買上一桶爆米花一同看新上映的電影,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隻是不知為何,龔雨晴隐隐感到世界突然有了一種騷動。這種騷動打亂了接下來的逛街玩耍計劃。她不知這種騷動從何而來,隻是感覺,這個世界突然變了!
很強烈的感覺!
周圍氣氛好像突然變成了一鍋燒滾的開水,咕嘟咕嘟沸騰不安。
是一種打亂所有人生活的不安。
直到朋友猛地拉起龔雨晴的手。龔雨晴不知發生了什麼,靈魂追不上軀體,木木地被朋友拉着狂奔,原先和朋友一起放在地上的大大小小的購物袋被撞得東倒西歪也不去管也不要了,隻是跑,隻是狂奔。
朋友跑得着急,拉着龔雨晴的手很緊,龔雨晴隻能被迫跟着極速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怎麼了怎麼了?我們的東西還沒拿呢!”回過一點神來的龔雨晴終于開口問。她覺得拉着自己跑的朋友跑得實在太快,而自己還處在懵懂中,氣喘籲籲。
朋友一邊跑一邊回答:“突發緊急消息,這個世界要減少一半人口,我們要趕緊争取一個活下來的名額,否則就要死!還去管東西嗎?”
龔雨晴好像知道剛才為什麼會有種世界像燒滾的開水的感覺了。因為,好多的人都在奔跑着!原因或許就是朋友說的那樣,去争取一個活下來的名額。
可是,為什麼會突然要減少人口?
龔雨晴震驚了。隻知道事發突然,格外緊急,先活下來再說,便不敢停下奔跑的腳步。可是不知為何内心會有種完全相反的平靜。難道是自己求生欲不夠強嗎?
朋友繼續說:“還好我剛剛在看手機才能及時收到這樣的緊急消息,否則我們肯定還處于懵逼狀态,錯過活着的機會。”
“要跑到哪裡去啊?”龔雨晴問。
朋友說:“不去哪裡,是要跑起來,不跑會沒命!”
龔雨晴不知道世界怎麼突然間就變成了這樣。減少一半人口這個消息是誰放出的,是否真實呢?
狂奔一段時間,龔雨晴和朋友明顯感覺體力不支。世間天大地大,人類渺小如塵埃,跑到哪裡去呢?又怎麼能跑得完?
“顯示是權威官方賬号發的消息。好像不管有網沒網,隻要手機有電都能收到推送。它強制性從手機頂簾蹦出,加粗的紅色字體,說世界要減少一半人口,緊急逃生!”朋友說。
龔雨晴:“那會怎麼篩選哪一半人能活下來?”
朋友:“不清楚。”
但龔雨晴和朋友很快就清楚了。因為不能活下來的那一半人開始消失。一個又一個無法活下來的人在兩秒内噗地變成粉塵,又很快消失在空氣中,快得不得了。
消失得無影無蹤,沒留下一絲痕迹。
很多人都目睹了被消失的人消失的過程,生怕下一個消失的人是自己。世間好不容易短暫平息一小陣後,再一次沸騰。所有人都在如同無頭蒼蠅驚惶狂奔,誰也不想死。
朋友也不例外,同時一直死死拉着龔雨晴的手不放。朋友跑,龔雨晴也被拉着一起跑。
有關減少一半人口這事兒,誰也不知道更多信息。誰也不知道具體怎麼回事。隻是事發突然,沒有人有時間停下來想一切是怎麼回事。大家都在忙着逃命。
也許下一個,就是自己。也有可能,自己能成為活下來的那一半人。
即使沒有人主動明确說,所有人也自發明白般需要跑動起來才能最大程度保證自身安全。
誰也幫不了誰。因為腿長在自己身上,誰也無法幫助誰奔跑。
很快,那些體力不支的人消失了很多。其他人見狀,即使非常疲累,也不敢怠慢,透支生命般加快奔跑速度。
世間所有人如同無頭蒼蠅亂跑。
不知道這場削減一半人的災難什麼時候結束。或許世界人數隻剩原先的一半時,就結束了。
每個人都希望結束那一刻趕快到來。每個人都不希望消失的那個人是自己。
可,誰說得準?這個過程對每個人來說,漫長且煎熬。恐慌充斥世界。
體力不支,虛脫。有些人即使想跑,也動不起來了,心裡着急,四肢卻不受控制,再也支撐不住。
不過,大家發現,沒有人再繼續消失了。
大家知道,這場突如其來削減人數的災難,終于結束了。
世間靜寂得跟死了一樣。
過了一會兒,世界才重新恢複生機。有唏噓,有哭嚎,有尖叫。這個世界,真的減少了一半人。前不久還好端端存在的人,再也看不到。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突然發生的災難,剩下的人都是劫後餘生。活下來的那一半人,很多第一反應都是不敢相信自己活了下來,呆呆愣着,很久才悲恸地喜極而泣,泣不成聲。第二反應則是難過那些自己認識的被消失的人。有活下來的母親哭嚎自己的孩子突然間消失,嚎得嗓子嘶啞。
龔雨晴和朋友,是活下來的那部分。
“好吓人,到底怎麼了?”朋友看看四周,看看天,看不到也找不到問題的答案。
龔雨晴心如止水,心境好像與其他人格格不入。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不知道是沒反應過來,還是她本身就不是會對這件事有太大反應。
朋友牽着龔雨晴,緩慢走動起來。災難終于停止,不再需要奔跑。剛剛狂奔完,突然間完全停下對身體不好,所以至少得走動走動。
龔雨晴感覺朋友的手在抖,或許朋友也是害怕的,也還沒從劫後餘生中緩過勁來。不過朋友再害怕,也一直沒放手,全程死死拉着龔雨晴一起跑。
“這……難道是真的?”龔雨晴眉頭緊鎖,她指的是世界減少一半人口這件事。雖然已經親眼看見,但還是難掩疑惑。
朋友閉起雙眼,停留一兩秒又睜開:“應該是真的。”
龔雨晴不知道自己的親人們現在還好不好,不知道其他的朋友們現在還好不好。那些被消失的人消失的過程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應該……沒有痛苦吧。
她擡起頭望向天空。天上什麼也沒有,隻是白天裡平平常常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龔雨晴心裡一片澄明,是那種對世間無欲無求的澄明。莫非是劫後餘生後遺症?
突發減少一半人口的事,剩下活下來的人有不少都沉浸在悲傷中,痛悼那些消失了的親朋好友。
沒人再有心情玩耍,沒人再有心情逛街。社會經濟運轉似乎被按下了暫停鍵。也許也跟少了一半人參與經濟運轉有關,因為世界少了一半的人。
龔雨晴不記得這一天是什麼時候跟朋友道别的,不記得是怎樣跟朋友道别的了。當夜晚她獨自一人坐在書桌前的時候,仿佛才稍微回過神來。
她并不想在煩躁焦慮中睡着,也無法用意念抑制制造煩躁焦慮的激素。她是世間幸存者,而消失的那一半人已經永遠不複存在。
無喜無悲。老實說,這是她當下的真實心境。
第二天天亮。那種亮度完全能夠将人刺醒,自此難以入睡。龔雨晴起身,一把抓過手機。
沒來由的煩躁。
在手機屏幕上點着點着,不小心點偏了,點進了一個廣告。廣告畫面是一個剪了微分碎蓋發型高鼻梁深眼窩的帥哥,拿手機對着鏡子錄拍。一般女孩看到這樣的男生會覺得好帥,甚至想要口嗨發彈幕喊“老公”。
但此刻,龔雨晴隻覺得好煩,想對着這男的一巴掌扇過去。
不出半分鐘,手機上突然彈出緊急消息。消息的字體就跟朋友描述的一樣,加粗的紅色字體,從手機頂簾蹦出。
那條緊急消息的内容是,世界将再一次減少人口,減至10億人。
昨天減了一半,應該是從80億人左右減到40億左右了,現在又要從40億左右減到10億。
也就是說,又要從昨天剩下的人當中減少四分之三。
簡直十萬火急!
如何才能競争到活下來?消息上也明确寫了,誰先到達指定的某大廣場圓形平台,誰就能活下來。
類似這樣的圓形平台,世界各地都有若幹處。當世界所有圓形平台上站的人加起來有10億人之時,便是停止增加幸存者之時。
無論是誰,無論何種身份地位,都有四分之一的幾率能活下來。競争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有種無數巨石隆隆滾過大地的感覺。那是屬于人世間的人類活動。
離那種圓形平台近的人,争取到活下來的機會會比較大。跑得快的,或者有能極速飛馳過去的工具的人,也有可能到達。不用想也知道大家都會為了争到活下來的機會,打得頭破血流。
屆時不會再有什麼階級之分,貴賤之分。大家全都一樣,都隻是一個個有着普通血肉的人。
龔雨晴站在自家窗邊往下看,一臉淡然,仿佛與世隔絕,仿佛世間當下發生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她感覺自己絲毫沒有去争的欲望。雖然心知肚明如果不能成為那10億人之一會死。上一次削減人數的時候有朋友在身邊拉着她跑,所以活了下來。但這一次,龔雨晴幹脆擺爛了。
至少在别人看來是擺爛。這個所有人都去争的事,她卻置身事外。若是朋友在這裡,鐵定還會拉着她一起去争。
龔雨晴倒了一杯水,一口氣喝光。多喝水挺好的。即使是到這個節骨點,她也依舊謹記這一點。
喝完了水,她估摸此時人已基本跑完,不會發生什麼擁擠踩踏的事時,決定到樓下去看看。這個世界,如同變成了空城。所有人都去争先恐後搶奪活下來的機會,手頭的一切都被放下。是啊,隻有活下來才有别的可能。隻有活下來,才有時間去奮鬥,去後悔,甚至去哀悼。若是連命都沒了,就都免談了。
龔雨晴在路上平平常常地行走。眼下就隻有她一個人。除了她,就沒有别人。她早已做好死去的準備。她知道自己一定會是死去的人之一。若是去争,還有活下來的機會。若是不去争,便必死無疑。
說不定,還是會兩秒之内噗的一下就消失了,什麼也不知道了呢……
那會是什麼感覺,是像突然間睡着人事不知沒有任何感覺嗎?
她也不知道要往哪裡去。當下看到的每一處,都是看世界的最後一眼。往圓形平台那邊走嗎?随便了。看看圓形平台當下的景象嗎?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