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很安靜。隻能聽到甘敏瑜剛剛打招呼的聲音。
蹲在牆邊的孩子,借着夜光能看出來是個女孩。等了一會兒,這個女孩兒緩緩将頭擡起來。
“你現在很害怕嗎?”女孩兒擡頭的同一時刻,甘敏瑜問道。
但接下來,甘敏瑜瞬間感覺渾身血液倒流。因為她看到,這個女孩兒,沒有臉!
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嘴巴。整個面部都是光滑的皮膚!
這……是個真正的人嗎。
甘敏瑜感到恐懼,驚慌。她知道女孩兒并沒有攻擊自己的迹象,但甘敏瑜就是感到害怕。怎麼會有這樣沒有臉的人?這個無臉女孩兒會不會說話?
女孩兒用自己沒有眼睛鼻子嘴巴的臉對着甘敏瑜,甘敏瑜直視這張沒有五官的臉。
哦,女孩兒的耳朵還是有的。不然她聽不到自己說話。
甘敏瑜不知道說什麼好,也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尖叫一聲拔腿就跑嗎?好像也沒什麼好叫。
當下此地,除了女孩兒,就隻有甘敏瑜,沒有其他人。接下來怎麼辦?甘敏瑜發愣了。
也不能一直看着這個臉吧?
甘敏瑜退出了房子,順便将門關上。
那是誰家的小孩。小孩的家住這裡嗎。
夜光雖然還挺亮,但終究是夜晚,光線是暗的。如果是白天就能夠看得一清二楚。晚上獨自一人看到一個沒有眼睛鼻子嘴巴的人,除了感覺奇怪就是覺得害怕了吧。
甘敏瑜回頭看了一次這片大草地。至于那個白色的房子,隻用了餘光看。而後加快腳步上車離開。
她要去往自己非常熟悉的地方。飛也似地逃離。
還好往前走一直有路。她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盡可能把車開快,生怕那個無臉女孩兒跟過來似的。
雖然知道這樣的車速人根本追不上。
甘敏瑜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來的。過後回想起來,不知道是從哪條路來到了熟悉的認識的環境。要她重新回去,她也不知道怎麼走。
過了段時間的白天,甘敏瑜再一次去兜風。開着車瞎逛。再一次不知道想去哪裡。
要是能再看一次那非常非常高的橋也挺不錯。夜間的景象給人感覺迷離夢幻,大白天說不定能看到它最真實的模樣。
甘敏瑜是不知道具體往哪條路走的,隻是光顧着走,希望能到那處有非常非常高的橋的地方。
結果真被她找到了。
如果夜間這裡迷離夢幻,那麼白天便是巍峨肅穆。冰冷金屬質感,紋理清晰,極高極大。甘敏瑜減慢車速看。一路過去,都是這樣很高很高的橋。
那應該是給人走的橋。因為看到了樓梯。
甘敏瑜舒了口氣。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舒口氣。是終于知道那橋是給人走的還是給車走的了嗎。
憑着記憶,再往前走,又會看到大草地、滑梯、白色房子。她并不害怕。也不知道那天晚上看到的無臉女孩兒是怎麼回事。
甘敏瑜看到了記憶中的大草地。白天時它是這樣的。還有那滑梯,白天它是這樣。至于白色房子,白天的光線打在上面,看得要多清楚有多清楚。确實是有盆栽植物,房子的小栅欄也好看。真的有人生活在裡面嗎,住着這麼好的房子。
這一次,甘敏瑜沒有下車踏上草地去看,隻是一邊經過一邊看。
又過了好一段時間,甘敏瑜忽然想故地重遊,去看那個有着大草地、滑梯、白色房子的地方。這一次,希望能夠下車去走草地。
她的目的地,就是這個地方。
她找啊找,轉啊轉,都沒找到,連那個地方的影兒都沒找到。走到路的盡頭,是自己曾經來過的地方,是認識的路,但就是找不到想去的地方。自然就沒找到大草地、滑梯、白色房子。
甘敏瑜感覺格外奇怪。沒想過的情況下誤入,想去的時候又找不到。她不知道那個地方究竟在哪,不知道前兩次是怎麼去的。
後來又刻意去找了幾次,都找不到,就好像前面去過的兩次就是兩場幻覺。
甘敏瑜跟海桐說了這個地方,海桐表示不知道。跟易木春說了這個地方,易木春同樣不知道,還埋怨甘敏瑜是不是記錯了,要麼就是産生了幻覺。甘敏瑜翻白眼,不願再多說。
她去跟海桐吐槽了。吐槽那找不到的大草地、滑梯、白色房子。可海桐根本沒有解決的辦法,隻能跟着甘敏瑜一同奇怪。
甘敏瑜表達奇怪表達了不止一次,海桐幹脆說跟她一起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
結果兩人無功而返。
“我記得是這樣走。”甘敏瑜說。
“這樣走,這邊的路就是這樣,并沒有草地滑梯白色房子啊。”海桐說。
甘敏瑜認同海桐說的話,按照這個路線走,這邊的場景确實是這樣。可就是找不到。
甘敏瑜不知道是為什麼。
後來又去找了無數次,這邊的路走過無數次,再也找不到那有着很高很高的橋的地方。
甘敏瑜在某個昏暗的環境中看到絲絲縷縷的青藍色。她對這不知從何而起的絲絲縷縷感到癡迷,就像癡迷那十幾年前的蠟燭外包裝上的圖案。
青藍色的絲絲縷縷,像冰,像棉花絲絮,像煙霧。而背景,是全黑。正是因為這純黑的背景,才更襯出這青藍色的絲絲縷縷唯美神秘。
它們在飄動。從這青藍色絲絲縷縷中,長出一個植物根莖,根莖的上方,是一朵碩大美麗的重瓣花,花瓣是白色的半透明,花瓣與花瓣之間的縫隙發着柔和的金光。
這朵花看起來有無數層。外層的花瓣最大,越往裡花瓣越小。花心如同無數絨毛的堆砌。但一整朵都詭異的漂亮。
這朵花叫什麼名字,從何而來,種在哪裡?甘敏瑜不知道。
她隻是盯着這朵美麗碩大的花朵看上很久。希望它不會消失。
像隻存在于遊戲裡。可甘敏瑜并不玩遊戲,自然不會産生有關遊戲的幻覺。
那朵碩大美麗的花朵是真實存在的嗎?
太過美麗。甘敏瑜舍不得移開眼。看它的時間久得能跟看那蠟燭外包裝上的圖案有得一比。
她不知道是怎麼結束的這一次觀看。
以後再想看,再也找不到這朵花。
就像再也找不到有着大草地、滑梯、白色房子的地方。
過了一個月,甘敏瑜再一次想起那朵碩大美麗的花。她想再看一次。卻不知道去哪裡找。
潛意識裡知道這樣詭異美麗的碩大花朵,現實中很難找到。但那次是怎麼看到的呢。是通過什麼樣的途徑看到的呢。在哪裡看到的?
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那花的背景是純黑。它的花瓣是靜止的,還是有風吹般飄動的?不記得。隻記得那青藍色的絲絲縷縷緩慢輕柔。
那朵花給她的印象實在是太過于深刻,導緻甘敏瑜太過于癡迷,越見不到,越想再見。每日每夜都在想。那朵碩大美麗的花在她的日思夜想中完美留在了腦海。
是夢嗎。可是又那麼真實,跟現實世界中看到的東西沒什麼兩樣。就是現實中看到的。她确定。
如果是夢,夢醒之後一定會知道是夢,從而不把它當作現實惦記。可很确定它就是現實。
甘敏瑜開始感覺恍惚。那碩大美麗的花,那大草地、滑梯、白色房子,她多麼想再看一看。她喜歡見到那些東西的感覺。
因為心裡惦記的東西,甘敏瑜把這惦記帶到了日常生活中,連帶着認為海桐也不是真實存在的。
甘敏瑜伸出手去撫摸海桐的臉,她看海桐的眼神定定的,呆呆的,吓了海桐一跳。
“你怎麼了啊?”海桐問。
“你是真實的嗎?”甘敏瑜眼睛也不眨。
“你說的什麼廢話?你不正碰着我嗎?”海桐說。
甘敏瑜點點頭。海桐不知道甘敏瑜是認同了還是半信半疑。
海桐平時跟易木春基本沒有聯系,現在兩人竟湊到了一塊兒。海桐問他知不知道甘敏瑜怎麼了。易木春看着甘敏瑜,搖搖頭。
海桐和易木春再一次分道揚镳。
“我一定要把你糾正回來。”海桐對甘敏瑜道。
海桐:“再這樣下去,你是要吃藥的節奏嗎?”
海桐:“你确定你看到的那些都是真實的嗎?怎麼越來越離譜,你的反應也越來越離譜?”
“是嗎?有嗎?”甘敏瑜問。
海桐認真地看着甘敏瑜,點頭。
甘敏瑜想要再一次經曆那相似的感覺。既然找不到有着很高很高的橋的地方,找不到大草地、滑梯、白色房子,那麼,那盒蠟燭應該還在的吧,不會莫名其妙失蹤了吧?
她去翻抽屜。她記得自己絕對把蠟燭放在這個抽屜。那盒十幾年前用剩的生日蠟燭。
一定能夠找到。
她将抽屜拉開。抽屜裡的每一件東西都是她親自放進去的,每一件東西的來曆她都記得。積攢了很多年,抽屜裡的東西都是時光沉澱的結果。
甘敏瑜清理過很多次東西,也扔過很多東西,剩下來的玩意兒,不一定有用,但一定是她選擇留下來的。未來的很多年,她同樣不會扔。
那盒十幾年前的生日蠟燭,當年是用剩了放抽屜,年複一年地不再用,最後留到現在,居然已經過去十幾年。
她想再一次拿出來看。看那能令她看到癡迷沉浸的包裝圖案。那包裝上的小蛋糕圖片,那點燃的蠟燭圖片……溫馨靜谧。
甘敏瑜不知道自己是心裡一塊石頭落地了還是失望了,竟然沒在抽屜裡找到那盒蠟燭。難道那盒蠟燭也是個幻覺?
是真的,沒找到。她把抽屜裡所有東西都倒出來,撥拉翻找,都沒有那盒記憶中的蠟燭。這是屬于心裡一塊石頭落地的感覺——真的沒找到。失望,是沒有那盒想要十幾年前留下的生日蠟燭。
不僅東西是場幻覺,就連人也是場幻覺。
比如,甘敏瑜感覺自己并不認識一個叫海桐的人,不認識那個叫易木春的人。現實生活裡,根本就沒有海桐和易木春。
甘敏瑜靠着牆,緩緩蹲下去,阖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