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曉承和董歲榮聽到外面媽媽的聲音:“啊?竟然少那麼多?這種人做生意啊,心真黑!”
不用說,媽媽買的東西又少秤了。
媽媽繼續道:“少那一點是能發财還是能成仙?這種人,怎麼這樣來做生意……”
爸爸的聲音:“少那一點不能發财,但是每個人都少一點就有得算了。”
媽媽還在說着賣東西的人不講誠信的話,董曉承和董歲榮兩姐弟隻是在各自的房間裡聽外面的動靜,一邊做着自己的事。
“真是為了利益連誠信都不要了,這種生意怎麼做得長久,這種錢都賺,良心過得去嗎……”媽媽依舊說着。
一件為了利益丢掉誠信的事。
不多久,媽媽便不說了。再說下去也改變不了賣東西的人少秤的事實。
“以後再也不跟這個人買了。”媽媽最後咕哝一句。
晚上吃飯,一家人圍坐在一起。董曉承,董歲榮,以及他們同父同母的爸爸媽媽。
夾菜的時候,姐姐董曉承和弟弟董歲榮一起将筷子伸向某盤菜,動作同步得如同複制粘貼。
那是最好吃的一塊肉。大家都知道。此時那塊肉上,停留着董曉承和董歲榮的筷子。
“給我。”董曉承看着弟弟。
“給我。”董歲榮看着姐姐。
誰也不讓誰。兩姐弟隻差兩歲,都是年輕人,不知道的,根本看不出來這是兩姐弟,說他們是同學都沒人會懷疑。
爸爸看了僵持的兩姐弟一眼,沒有作聲,繼續吃自己的飯,看嘴巴嚼動食物的頻率就知道爸爸正覺得晚飯美味,舍不得停下吃。
媽媽也注意到了僵持的姐弟倆,同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幹脆當作沒看見。
董曉承和董歲榮都用自己的筷子掐着那塊最好吃的肉,手上較勁,眼神厮殺。誰都不肯松手。
“我要。”董曉承說。
“我要。”董歲榮瞪了過去。
董曉承不甘示弱,同樣瞪着弟弟,甚至把頭仰起來擡高氣勢。
“男生要讓着女生,不能跟女生搶。”董曉承道。但這話是說給弟弟聽的,目的是要吃到那塊肉,平常與别人的相處中從來沒有真的認為男生要一直讓着女生。
“姐姐要讓着弟弟,天經地義。”董歲榮道。
還是誰都不肯放手。那塊肉被兩姐弟死死掐着。
爸爸媽媽還是不作聲,誰也不管。
“天經地義?嘿,我還就偏絕對不讓了。”董曉承說。
“給我!!!”董歲榮想把肉往自己這邊拉。
董曉承一使勁,掐得更緊,原本被弟弟挪動了一點的肉被她這麼一使勁,便定在盤子裡不動了。
兩姐弟用力氣在抗衡。
董曉承:“你就必須要吃這塊肉嗎?”
董歲榮:“對。”
董曉承:“不吃又不會死。”
董歲榮:“你不吃也一樣不會死。”
董曉承:“為什麼你一定要吃?”
董歲榮:“因為好吃。”
董曉承:“好吃給我。”
董歲榮:“給我吃啊!”
董曉承手一松,那塊肉被弟弟“啪”地一下搶了過去。因為力度太大,濺起了盤裡的湯汁,濺在飯桌上。
最終,弟弟董歲榮吃到了那塊最好吃的肉。
弟弟也許認為自己搶赢了,但隻有董曉承知道,她在這場較量中最後還是讓着弟弟了。否則的話,這一秒兩姐弟還在抗衡中,而不是弟弟成功吃到了肉。
她想到了什麼呢?想到了利益這個詞。兩姐弟認為并知道那塊肉最好吃,爸爸媽媽同樣也認為并知道那塊肉最好吃。換作任何人,都認為并知道那塊肉最好吃。
既然是好的,那麼就一定招人喜歡,一定人人想要。
誰會不想要好的呢?誰會心甘情願選擇差的放棄好的呢?傻子才會。
兩姐弟的這場“鬥争”結束之後,一家人繼續平靜吃飯。
利益?好的?這四個字,在吃完飯之後,徘徊在董曉承的腦子裡,并且越發清晰。
人為什麼會那麼執着于對自己有利的東西呢?因為不執着的人都沒能活下來。這是董曉承給自己的答案。
如果不選擇利益,便等于不吃飯,等于死亡。
一定要吃飯才能活下來嗎?
是的。
人可以沒感情,但不能不吃飯。沒感情不會死,不吃飯是真的會死。
那有沒有不靠吃飯靠感情存活的呢?據董曉承所知,沒有。至少這個世界,這個地球的人,全都要吃飯。
所以人人逐利。
飯桌上的她正是想到這件事的開端,才松了手不繼續跟弟弟搶肉的。
她覺得好吃的肉,弟弟同樣覺得好吃。她跟弟弟都是人,自然都想吃到那塊最好吃的肉。
都是逐利的人。
董曉承想通了。
想通了這一點,損失了一塊最好吃的肉……那塊肉給了弟弟董歲榮。嗯……
不行,下次絕對不讓了。那小子……
董曉承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來到一處令人心曠神怡又美麗的大草原上。自己生活的地區,怎麼會有這麼大一片草原呢?而且這麼漂亮,草那麼綠,如果被人看見了拍下來發網上,讓這裡成為旅遊景點,完全不是難事。
但為什麼就是從來沒聽人說過呢?還是自己找到的這個地方。
咦,來時的路……是從哪個方向來的了?
董曉承驚訝自己居然不記得。并且回過頭一看,哪有什麼路,目及之處全是草。
糟糕。迷路了。怎麼回家啊?
她像斷了從家到這個地方的過程這段記憶。不知道怎麼回家這件事令她不知所措,但内心竟然平靜,沒有想象中的恐慌。
董曉承一步一步往前走。擡起頭一看,草原地平線上全是碩大白雲,那潔白的雲布滿整片天,晴空萬裡。
好美。要是可以拍照就好了。當手機壁紙絕對不錯,實景就已經美得像精修的網圖。怎麼會有色彩如此分明的現實?活像夢裡。
就隻有董曉承一個人。弟弟不在這兒,除了自己,看不到别的人。
她想拿出手機,一個是想拍照,一個是聯系一下人來接自己。卻發現手機根本沒背在身上。
完蛋了。
但她依舊沒有恐慌感。不知是誰在冥冥中給的安全感讓她沒有害怕的感覺。不知是誰。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帶給來莫名的安定感。
不可能在原地定定呆着。她隻想走起來,一直走。除了一望無際的草原,什麼也沒有。隻是感覺再往前,天上的雲又大了些,更多的雲暴露在眼前。
開始出現淡藍色的雲。不隻有白色的雲。
要去哪裡呢。要走多久呢。
又過了一會兒,董曉承突然看到自己手上有一個東西——手表。好奇怪,自己什麼時候買的這個手表,這個手表怎麼會在自己手腕上,之前一直都沒有注意……
她停了下來,低頭看着這個剛剛發現的手表。
哪裡來的手表啊。
董曉承随便按了按,點了點,發現手表屏幕有反應。這是什麼牌子的手表呢,看不出來。
她試着這個手表能否聯絡到人。先……聯絡一下自己的弟弟董歲榮試試。
“喂,誰啊,怎麼沒有顯示号碼?”是弟弟的聲音。董曉承聽了出來。
“董歲榮嗎?是我,你姐。”董曉承說。
董歲榮:“哦,什麼事?”
董曉承:“我不知道怎麼來到了一個大草原上,也不知道怎麼回去。”她看了看周圍,确實是大草原。除了一望無際的草地,除了晴朗的天空以及巨大的雲團,什麼也沒有。
董歲榮有點不相信:“不是吧,怎麼可能?你不要說你失憶了哦。”
董曉承一口咬定:“真的,我都不知道這是哪裡。”
董歲榮:“我看看。”
董曉承看向手表屏幕,很容易就找到了視頻通話按鈕,将其打開。她看到了屏幕上弟弟的臉。弟弟的臉就在這小小的屏幕上,卻占了整個屏幕。
董曉承将手表對着草原,拍給弟弟看。
“哇,你有福了,我都從來沒去過這麼好看的地方。”董歲榮說。
董曉承:“現在重點是,我怎麼回去啊?”
董歲榮:“你多在那裡玩一下,順便告訴我在哪,下次我要約我兄弟一起去那裡玩。”
董曉承:“我沒開玩笑。”
董歲榮:“你沒開玩笑,那是我開玩笑了?略略略!”董歲榮做着鬼臉。
董曉承:“等會兒我打你。”
董歲榮:“你來打我啊,打不着!打不着!”
董曉承臉色一沉:“萬一我到晚上都回不去,爸爸媽媽就擔心!”
董歲榮收了收:“你說你不知道在哪裡,也不知道怎麼回來?”
董曉承:“對。”
董歲榮掐着下巴沉思:“那,你周圍都有什麼标志物沒?”
董曉承:“标志物?标志物就是草,一望無邊的草,還有天空,沒什麼标志物。”
董歲榮:“導航呢?定位呢?你看看。”
董曉承:“我連手機都沒在身上,而且現在用來跟你通話的手表,都不知道是誰的。”
董歲榮:“你拿了誰的手表?”
董曉承:“我不知道。莫名出現的。”
董歲榮:“不應該啊。你現在還能跟我通話,所在的地方應該是有信号的,找找肯定有别人。你到底在哪你都不知道嗎,要不要我開車去接你?”
董曉承:“你以為我不想?要是真的能回去,我早回去了。”
董曉承沮喪起來。看了看手表能不能看導航。卻發現手表好像除了通話,什麼也幹不了。
“不行。”董曉承說。
隻能先挂掉通話。她繼續往前走。
沒有任何指示牌,隻能先努力保證走直線,而不是在原地繞圈。
在晴朗的天空下走了這麼久,竟然也不熱。董曉承問了問自己是不是想馬上就回去,自己給自己的回答是這裡挺美的,想多待一會兒,隻不過當下因為不知道怎麼回去而焦慮罷了。
除了這點,别的沒什麼。
她深呼吸。這裡的空氣一定是極好的。這裡是地球的哪個角落呢?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終于看到了大草原以及大雲朵之外的東西。那些東西映入她的眼簾。
手上的手表還在,沒有憑空消失。不過這手表到底怎麼來的,現在不會處于夢境中吧?董曉承清醒地明白,不會。
她直朝那個方向走去。那裡像一個城市,難道走出草原了?是自己所在的城市嗎?
董曉承走着走着,不知哪一步就踏出了大草原的範圍。她看着周圍陌生的一切。這裡真的有人。這個地方跟普通城市相似又有點說不上來的不同。
對了,先看看能不能聯絡到家人,她還要回家呢。
手機不在身上,怎麼付錢啊……
本來想先去尋求幫助,但是董曉承被這裡的人的行為吸引去了注意力。
這裡的人,好像不怎麼工作,而是彼此在閑聊,聊得熱火朝天。在商店上班的人彼此叽叽喳喳交流,走路的人彼此叽叽喳喳交流,開車的人也在叽叽喳喳交流。多危險啊,但大家都好像無視那些危險,一心交流。
人們都至少是兩個人待在一塊兒交流,多的……多的估計有上百人。不遠處就有一片人在叽叽喳喳。好像都沒有誰是單獨一個人呆着,除了董曉承。
顯得董曉承很另類。
結果,果然收到了别人看待另類的眼光。
那些經過的有同伴的人們一個個都看向董曉承,眼神裡有驚訝,有疑惑,有一點……嫌棄。準确地說,看她的眼神,有點像看叫花子。
對,就是叫花子,流浪漢。
可是董曉承穿得幹幹淨淨整整齊齊,頭發也不亂,身上也沒有哪裡髒,為什麼要像看叫花子一樣看她呢?
她不明白為什麼他們要用那種眼神看她。董曉承也看了回去,用眼神詢問他們有什麼問題。
來往的人中,有一個男生試探一般地朝董曉承走來。董曉承注意到了這個男生,男生主動跟她打了招呼。
“嗨,你好。”男生說。
董曉承點點頭。她還不知道來到的地方是哪裡,這裡的人為何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她正懵着。這個男生,又有什麼事?
“你為什麼一個人?是怎麼了嗎?”男生問。
一個人?一個人怎麼了?這有什麼問題?為什麼要這麼問呢?
董曉承把問題抛了回去:“一個人怎麼了?”
“大家都成群結隊,你怎麼就一個人?沒有人陪你嗎?”男生說。
這裡并沒有董曉承認識的人,她跟誰一起呢?
董曉承搖搖頭。跟男生一起走的人也看着董曉承。
男生:“那我跟你一起走吧。”
董曉承後退一步,她并不認識對方,幹嗎要莫名其妙一起走?
男生竟然表現出吃驚,不可思議地看着董曉承:“你不害怕?”
董曉承:“害怕什麼?”
男生:“死。”
董曉承:“什麼意思?”
男生:“你……你不知道嗎?你……竟然不需要?”男生說話都卡殼了。
董曉承一頭霧水。
男生明顯表現出擔心與着急,董曉承知道他不是裝的,無論是看到的還是感覺,都告訴她男生應該沒有惡意,而是……有些在幫助她的意思。
是真的在擔心董曉承。
“你叫什麼名字?”男生問。
哪有那麼快就問陌生人名字的?還是個男生。董曉承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反問:“你呢?”
“我叫永晝。”男生說。
“我叫瑞霄。”跟在男生身邊的另一個男生主動自我介紹。
董曉承一邊警惕,一邊試着接受這兩個男生。最後,跟他們并排走。
周圍終于沒有人再向董曉承投來異樣的目光。現在她跟着兩個男生在走,身邊也有人了。
這裡,是真的沒看到有誰是單獨行走的,至少身邊都跟有人。
兩個男生跟董曉承交流起來。董曉承有種幻覺,感覺這兩個男生已經跟自己認識很久了,像老朋友,不像剛見面。這是交流時候的感受。
路過的每一處,所見的人都在跟别人交談聊天,甚至聊得很努力,神采飛揚的樣子。而不在聊天的埋頭做事的人,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臉色很差,面如菜色,病蔫蔫的随時要倒的感覺。
董曉承才剛來,什麼也不懂,隻是看着路過的每一個人。兩個男生永晝和瑞霄在交談,氛圍格外好,兩人精神氣十足。
今天應該不是休息日吧,這兩個男生這個點不上學不上班?
“你們是幹什麼的?”董曉承忍不住問,也算在找話題。
永晝和瑞霄面面相觑,一臉懵。
董曉承以為兩人是沒聽清自己問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你說的是工作嗎?”永晝問。
董曉承:“不然呢?”
永晝:“為什麼要工作?我有很好的感情,為什麼要去工作?我很滿意我現在擁有的感情,就不要那麼貪啦。”
董曉承:“啥?!”
瑞霄忍不住出聲了:“對啊,工作是為了換感情,都有那麼多感情了,幹嗎還要花心思去想工作?”
永晝:“學會滿足吧,貪是貪不來的。”
瑞霄指着某一處看得見的商店裡面,說:“你看裡面的人,工作夠認真夠努力吧?沒感情有什麼用,不能很好地生存。”
董曉承瞪大雙眼,不可思議,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這樣說。
“你呢,你有多少朋友?”永晝問董曉承。
董曉承想了想:“這要分親近的和點頭之交。”
永晝:“多嗎?”
董曉承:“我感覺挺多。”
永晝點了點頭,放心的樣子。董曉承不知道他在放心什麼。
“難怪看你精神氣挺不錯。”永晝道。
“你家在哪兒?”董曉承問。
“家?我要家幹什麼?”
董曉承再一次震驚,難道面前這個人跟家裡人鬧僵了?唉,那是别人的家事,不問了不問了……
“這裡哪裡有賣吃的嗎?”董曉承轉移話題。
沒想到換成永晝和瑞霄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她。董曉承感到無比奇怪,他們怎麼這樣看她呢?
“有什麼問題?”董曉承問。
“吃的?吃東西又不能換來感情。”永晝說。
董曉承:“換感情來做什麼?”
“你吃東西來做什麼?”瑞霄反問。
董曉承汗顔:“餓啊,餓了當然要吃,你問的什麼話?”
永晝:“餓了會怎樣?”
董曉承:“餓了太久不吃就會死。”
永晝:“沒感情才會死,吃東西能換來感情嗎?”
董曉承:“難道你們不吃?”
永晝:“不吃。”
董曉承:“奇葩,那你們怎麼活?”
永晝:“靠感情啊。”
董曉承:“為什麼靠感情就能活?”
永晝:“人跟人之間産生感情之後,把感情傳送到流螢基地,就可以了呀。一個人擁有的感情越多,精神氣越足,就能活得越好。沒有感情的人都像行屍走肉,最嚴重的後果,就是死亡。交流是獲取感情的重要途徑。”
董曉承:“流螢基地是什麼?”
永晝:“你不知道?你不也是從流螢基地誕生的嗎?”
董曉承:“我不是,我是我媽媽生的。流螢基地是什麼東西?”
永晝:“是每個人出生并賴以生存的地方的地方啊。你怎麼會不是流螢基地出生的?難道還是人生的嗎?”
董曉承:“對啊,我媽生的我,我媽當然是人。”
永晝和瑞霄吃驚地看着董曉承,像看怪物,或者說這樣的眼神比較像看有精神病的人。
“人能生人?!”永晝和瑞霄互相看了一眼,眼神裡有無數困惑與驚奇。
董曉承:“不然呢?”
瑞霄:“人那麼大,怎麼人生人啊?”
董曉承認真說了:“剛出生的時候很小啊。”
永晝:“在人的身體裡放人?不可能吧!”
董曉承看不懂他們,他們也看不懂董曉承。彼此看不懂,彼此之間隔着一條又寬又深不見底的鴻溝。
董曉承自從來到這個地方以後,看不懂且疑惑的東西越來越多了。這裡的人,都不正常的感覺。他們不努力工作,而是在努力維持感情?
董曉承:“流螢基地到底是什麼地方?你總說流螢基地。”
永晝:“流螢基地是我們每個人誕生的地方啊。我們每個人活着,都在獲取感情,而後把感情送到流螢基地,這樣才能存活。獲得感情越多的人,生存得越好;不能獲得感情的人,時間久了,隻能死去。”
董曉承搖頭:“沒聽說過。我隻知道不吃飯會死,沒聽說過不能獲得感情就會死的。”
永晝想笑又忍住的模樣,最後的表情就是壓制住上揚的嘴角,用皺眉掩蓋想笑。瑞霄的表情跟永晝差不多。
他們覺得董曉承的說法好笑,董曉承也覺得他們的說法好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等等,不是一個世界的?
董曉承突然間恍然大悟。貌似真的是這樣。自己不認識這裡,但是也能解答這裡的人為什麼都不好好工作,而是在熱血沸騰努力交流聊天了。這麼做,是為了獲取以及增進感情。
吃飯不能活,沒有感情不能活,有感情才能活?
“你說的流螢基地,在哪裡啊?”董曉承很好奇他們說的流螢基地是個什麼樣的地方,為什麼他們都從那裡誕生,而不是被自己的媽媽生出來的。
永晝:“我們也準備要去流螢基地傳送感情了,你也一起去吧。”
董曉承:“好。”
她又問:“什麼時候去?”
永晝和瑞霄互相看了看,用眼神詢問對方。瑞霄說:“你想看的話,現在也可以去啦。”
董曉承:“我沒有感情要傳送。”
永晝:“那怎麼辦?我陪你吧,讓你産生一點感情。”
董曉承有點訝異:“不需要跟你産生什麼感情,我吃飯能活。”
永晝撓撓頭:“好奇怪。”
永晝和瑞霄一點也沒有“抛棄”董曉承的意思,他們不與她說分别,甯願一直說着話。
“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啊?”董曉承實在搞不懂這裡的人是個什麼情況。
“去流螢基地了嗎?”瑞霄問。
是在問董曉承。她說:“去!”
三個人一起走過去。
路過無數來往的行人。大家一刻不停地說着話,要麼正常不停交流,要麼開心嘻嘻哈哈,那些看上去跟同伴感情不錯的人,全都精力旺盛,生命力十足。
真是這樣。
沒有誰是單獨一個人在行走的。現在董曉承身邊有了永晝和瑞霄,不再是一個人,終于不再收到别人異樣的目光。
“你們這裡的人都是需要獲得感情并把感情傳送到流螢基地才能活下去嗎?”董曉承邊走邊問。
“是的。”得到了永晝肯定的回答。
明明是吃飯才能活下去啊。唉,這裡的人為獲得感情讓自己活下去,就跟為吃飯而去賺錢活下去的邏輯是一樣的吧。
真是奇怪,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世界?
董曉承所看到的,全都是人在交流。這裡不乏商業寫字樓一樣的建築,如果大家都在為了感情在付出在努力,那麼那些商業寫字樓存在的意義是什麼?要知道那種建築都是為了工作賺錢建的啊。
但他們并不需要錢,光靠感情就可以了。努力跟人交流,跟人建立感情,獲得很多很多感情就能活下去,獲得的感情越多活得越好,為什麼還要花心思花時間精力去建什麼東西?還搞得這麼漂亮。
永晝和瑞霄發現董曉承在看那些高高的寫字樓,問她在看什麼。董曉承随口說了句寫字樓裡面的人很有錢吧。
“不,那是貧民窟,在那些樓房裡的人全都是窮人,甚至快要死了。”永晝答。
董曉承:“啊?為什麼?”
永晝:“他們都不去獲取感情,而是拿時間精力去幹大量無關的事,比如建樓房,他們以為這樣就能吸引到别人來跟自己建立感情,其實這種想法是錯誤的。真正該做的,是走出去,直接跟人交流。努力獲得感情才是生存之道。”
董曉承快暈了,怎麼還會有這麼一種做法?
“你們不用吃飯嗎?”董曉承問。
永晝:“吃飯,是建立在獲得感情的基礎上才做的事,否則吃了也浪費獲取感情的時間。有了感情,你想幹什麼都可以,有了更多感情,你就有了幹更多事情的資本。”
董曉承悟了,在這裡,感情就跟錢一樣,相當于說有了更多錢,才能幹更多的事。她用錢在社會上生存,這裡的人用感情生存。比方說董曉承生活的世界是談生意的過程順帶吃飯,這裡的人是獲取感情的過程順帶吃飯。本質都是為了生存下去。董曉承的世界用錢,這裡的人用的是感情。
“感情越多,生存得就越好嗎?”董曉承問。
永晝:“當然。我們這裡擁有感情最多的人估計就是飛斯了,很多人都認識他,他跟很多人都建立了感情,生命狀态是最好的。”
飛斯是擁有感情最多的人,那相當于有錢人吧。有名的有錢人?
流螢基地并不遠,還沒走累就到了。估計這裡的人都是貼在流螢基地附近生活的。
首先映入董曉承眼簾的,是一棵樹,長得挺好,大概五六層樓這麼高,卻非常大,枝葉擴散得很廣,董曉承大膽推測,這樹擴散得有上百米那麼遠。樹下有無數黃綠色星星點點的光芒浮動。
流螢基地?流螢?螢火蟲?好像真的是螢火蟲。
這一片地方的空氣,看起來是淡淡的黃綠色,就像無數螢火蟲發出的光芒暈染在牛奶裡。空氣散發着霧蒙蒙的黃綠色光芒。
董曉承聞到一股很好聞的香氣,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味道,因為從來沒聞到過類似的香味,不知道像什麼,隻知道很香很好聞,聞了之後心情舒暢。
就像新看到的從未見過的一種顔色,說不出來是什麼,隻知道那是從未見過的,新的,也無法用以前見過的東西類比出來。
董曉承:“這裡就是流螢基地?”
永晝:“流螢基地就在這一片。”
董曉承忽然間很好奇,他們是怎麼傳送感情這種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到流螢基地的。
她看到永晝蹲了下去,瑞霄也蹲了下去。他們用手扶着地面,靜靜不動。
一會兒,永晝和瑞霄站起身來。
“你們在幹什麼?”董曉承問。
瑞霄:“在傳送感情。”
哦,原來接觸地面就可以傳送感情了。
她想起永晝說過,每個人都在流螢基地誕生,可是怎麼個誕生法呢?也沒看到哪裡有嬰兒或者孩子啊……
“流螢基地怎麼生人呀?”董曉承問出了疑惑。
永晝指着樹下那些黃綠色光芒,說:“那些,每一個光點,都是一個人。”
董曉承:“你們是螢火蟲變的?”
永晝:“螢火蟲?什麼是螢火蟲?那不是什麼螢火蟲,是流螢樹開枝散葉作用的結果。”
董曉承瞪大了雙眼。她數不清來這裡之後已經是第幾次訝異了。
董曉承指着那些光點:“你确定那些是人?我怎麼看不出來?”
永晝:“它們都會變成人,總有那麼一天。流螢樹是造人的,我們要獲取感情去給流螢樹供養分才能活下來,流螢樹給我們生命的能量。如果太長時間沒有感情給流螢樹,流螢樹就沒法給人生命的能量,人就會死。”
董曉承:“流螢樹對你們來說,好像很重要。”
永晝:“沒錯。我們離不開流螢樹,也離不開感情。”
既然這麼說,那麼意思就是沒有感情真的會死了。難怪這裡的人會那麼努力地獲取感情。
董曉承:“那要是大家都沒感情給流螢樹呢?”
永晝:“不可能。我們每個人都渴望得到感情。誰都不會嫌感情多。要是沒有感情,大家都會每天擔心、焦慮,為感情奔波,為感情發愁。大家都是這樣的。”
董曉承隻聽說過為生活奔波、為沒有錢發愁,從未聽說過這一點套用到感情上的。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啊。是地球嗎。
流螢樹……長得真好。為什麼流螢樹可以把人造出來呢?
“我家那邊,不吃飯才會死,每個人都為沒有錢發愁,為利益反目。”董曉承道。
永晝和瑞霄感覺很新奇的樣子,又藏着一絲不相信。他們也無法想象董曉承生活的世界。他們隻會想不能産生感情還吃什麼飯,連感情都沒有還要利益有什麼用。
流螢基地除了永晝、瑞霄、董曉承,還有其他來傳送感情的人。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這一片的空氣都彌漫着淡淡的黃綠色光芒,像清晨,像黃昏,那些人身上仿佛被光鍍上了邊,越遠的人光邊越寬且淡,人性越分不清。想象着這是另一個世界。
董曉承擡起手,看着手上的手表,試圖聯系弟弟董歲榮。她要把所見所聞告訴自己的弟弟,希望弟弟不要當她在講故事。
接通了。手表屏幕上是弟弟的臉。
董曉承:“我跟你講哦,我現在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說出去都沒人信。”
董歲榮:“說吧,我信。”聽弟弟的語氣,看弟弟的表情,董曉承已經不知道弟弟是真的打算相信還是嘲笑不屑了。
董曉承把看到的經曆過的全都跟弟弟說了一遍。期間弟弟打了一個呵欠,說明董曉承說的時間不算短。永晝和瑞霄這兩個男生,董曉承也跟弟弟說了。
對于董曉承說的話,剛開始弟弟聽得來了興趣,挺期待董曉承往下說。到後來,弟弟的反應變淡,看起來隻是在單純地聽。
“真的假的啊?”董歲榮問。
董曉承:“真的啊。”
董歲榮:“你别被騙咯,哪還有人隻要感情不要錢的?特别是男的,你别想了,在男人眼裡,錢絕對比感情重要,甚至比女人重要。”
董曉承臉一拉:“你懂什麼?你以為人人都像你?”
董歲榮:“你什麼時候回來?爸媽都等你吃飯了,你玩夠沒有?”
董曉承無比認真:“我沒玩,我不知道怎麼回去,不知道自己在哪。”
董曉承不知道董歲榮是不是不相信,弟弟看樣子一門心思隻催自己趕緊回去不要再玩。
董曉承:“你幫我想想辦法啊。”
董歲榮:“那你找警察行不行?你趕緊回來,這次我不跟你搶菜吃了。”
董曉承:“不是搶不搶菜的問題,是……唉,我沒有手機……算了,不跟你說了,說多少遍你也不懂,你也不是我,沒法理解我的處境。”
董歲榮沉默了一會兒,又說:“你快點回來吧,别玩了。”
董曉承差點發火:“都說了我沒玩!你是不相信還是什麼?我不是那種喜歡開玩笑的人好嗎,你不知道?”
董歲榮:“你說你人好好的,都一天一夜了還不回來,不是在外面玩是什麼?”
董曉承:“一天一夜?哪有?我都沒看見過天什麼時候黑了。”
董歲榮:“你發燒燒迷糊了?還是跟我通話的人根本不是你,是别人冒充的?”
董曉承:“我絕對是我,你說的一天一夜也太誇張了,我什麼時候離家已經那麼久了?”
董歲榮:“本來就是。”
董曉承轉頭看到永晝和瑞霄已經注意到了自己這邊,又感覺跟弟弟沒什麼好掰扯的了,匆匆挂斷跟弟弟的視頻通話。
永晝:“你在跟誰交流?”
董曉承指了指手上的表:“跟我弟弟。”
永晝仔細看了看董曉承手上的那塊表,滿臉疑惑:“你弟弟是塊手表?”
董曉承差點噴血:“不是,我在用手表跟我弟弟通話。”
永晝和瑞霄聽聞,不信的樣子。瑞霄問:“你的意思是,就這一個小小的東西,能用來跟别人交流?”
董曉承:“對啊。”
瑞霄:“怎麼那麼神奇?它的原理是什麼?”
董曉承習以為常:“就……大概是普通的能打電話的手表啊。你們沒見過嗎。”
“沒見過。”永晝和瑞霄一緻表示。
他們的回答令董曉承有些意外。難道這個地方沒有電話手表嗎,所以他們不知道?
董曉承想起弟弟說她已經離家一天一夜了,不相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想回家了,自己沒有手機聯絡不到人,便問他們警察在哪兒。
“什麼是警察?”永晝和瑞霄一臉迷茫。
董曉承瞬間絕望。看來這裡是沒有警察的。她試着用手表撥打110,卻發現根本撥不出去。
奇怪,難道隻能打給弟弟?董曉承試着打其他人的電話,同樣的撥不出去。
董曉承覺得很煩,還有什麼辦法呢?
“你們這邊為什麼會沒有警察啊?”董曉承将内心的崩潰藏起來,盡可能平靜地問永晝和瑞霄。
顯然他們并不知道董曉承在說什麼。連那個詞是什麼意思都不知道。董曉承給他們形容了一下,老百姓有困難就去找警察,以及警察都幹些什麼。
永晝和瑞霄都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