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佳佳拿着自己最心愛的玩偶跟爸爸媽媽一起出門。

那個玩偶，可是顧佳佳努力了好久才讓媽媽給自己買上的，分外珍惜，分外愛惜，分外喜歡。

這個小玩偶娃娃上面裝飾着好看的彩色小珠子，放在光線暗淡的地方，會隐隐約約發着好看的光芒。并且這個小玩偶手感非常好，顧佳佳老早就特别想要。

隻是特别久之後才終于得到。

是怎麼特别希望能得到這個小玩偶的呢？是看到同齡小夥伴拿着的小玩偶時起。顧佳佳看到小夥伴手裡抱着小玩偶，并且小夥伴給顧佳佳介紹小玩偶，說得顧佳佳生出無盡的羨慕之心。

小夥伴将玩偶遞給顧佳佳看，顧佳佳想象着要是這個玩偶是自己的該多好……這個玩偶真漂亮啊……

可最後，顧佳佳即使再喜歡，也還是認認真真把玩偶還給人家。畢竟那是别人的。

回到家之後，顧佳佳跟媽媽說自己想要買一個玩偶，跟小夥伴的那個一樣。

她鼓了好大的勇氣才說出口。因為以前但凡提了什麼要求，說自己想要什麼，一定會遭到批評。

“要要要，一天到晚就知道要這個要那個，我想要的東西也沒見有誰送給我！就你會享受！你懂事嗎？！”

這就是爸爸媽媽的指責批評，批評得顧佳佳心驚肉跳。從此再有什麼想要的東西，都不敢提，一直憋在心裡，眼巴巴地羨慕那些擁有的人。

但是這次，她是真心的特别想要小夥伴的同款玩偶，若是讓她拿一年不許吃零食作交換，她也願意。

她跟爸爸媽媽表達了自己的願望，小心翼翼觀察爸爸媽媽的反應。

顧佳佳以為自己會遭到拒絕以及批評，而說辭正是不要去跟别人比。

但最終，爸爸媽媽并沒有責罵她。爸爸媽媽互相看了一眼，爸爸原本想說什麼的，但媽媽眼珠子一轉，先說話了。是對爸爸說的：“哎，我看可以讓佳佳自己來賺買玩偶的錢。至于要求嘛……就是做家務，給爸爸媽媽捏肩捶背。每幹一次，就可以獲得兩毛錢，如果一次幹得多，就再加一毛錢。”

上小學三年級的顧佳佳對錢還沒有太深的概念，隻知道做家務、幫爸爸媽媽捏肩捶背可以得到買玩偶的錢。不過……玩偶要多少錢才能買到呢？改天問問小夥伴。

“好！”顧佳佳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下來。隻要能買到玩偶就行，現在不就有買玩偶的渠道了嗎。好歹爸爸媽媽沒拒絕自己啊。

顧佳佳去問了小夥伴玩偶多少錢買的。小夥伴說，一百九十九元。

顧佳佳被吓了一跳。雖然對錢還沒有太深的概念，但是知道十個一角才等于一元。一百九十九元，這得掙多久？或者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攢夠一百九十九元？

可是，她實在是太想要了。

她震驚的同時，也沒有放棄的念頭。她實在太喜歡那個漂亮的小玩偶。小夥伴有，她也要有。

從那天起，顧佳佳做家務格外賣力，給爸爸媽媽捏肩捶背也格外賣力。她做得非常認真，為了盡快攢夠買玩偶的錢，爸爸媽媽睡前她都要主動去爸爸媽媽的房間說要給他們捏肩捶背。

從爸爸媽媽的房間出來之後，顧佳佳手都酸了，她甩甩手，疲累地回自己房間休息。

家務做得格外勤，無論是掃地拖地還是洗碗，顧佳佳都搶一般地去幹。

但，這種攢到買玩偶的錢的過程實在太漫長了。顧佳佳一點點數着自己攢到的錢，對比了一下玩偶的價格，有種在深淵底部仰望天空的着急與無望。

這樣子一點一點地攢，要攢到什麼時候去呢？不會攢夠了之後玩偶已經絕版了吧？

顧佳佳開始央求媽媽多給自己些錢，媽媽想了想，提出了比較苛刻的條件。顧佳佳答應了下來。

顧佳佳已經不願想那麼多，她的眼裡隻有小夥伴同款的玩偶。隻要能得到玩偶，無論多難，她都要堅持、努力。

終于攢夠買玩偶的錢的那一天，顧佳佳高興極了。她成功得到了小夥伴的同款玩偶。

這個來之不易的小玩偶，顧佳佳格外珍惜。睡覺時抱着，出去玩也要帶着。總之不願讓小玩偶離開自己視線。

今天也一樣。她要跟爸爸媽媽一起去玩耍。顧佳佳懷裡抱着的就是這個小玩偶。

下樓的時候，碰到了樓下鄰居大姐姐，顧佳佳知道，這個大姐姐叫高婷，大姐姐大約剛畢業剛上班。

高婷正拿鑰匙開自己家的門。看見了顧佳佳，擡頭望了一樣。

顧佳佳把懷裡的玩偶伸到高婷面前，想得意地給這個大姐姐看自己漂亮的玩偶——自己最心愛的東西。

高婷先是驚訝，而後道：“啊？給我的？為什麼給我呢？謝謝你啊妹妹！”

高婷把顧佳佳的玩偶接了過來。

顧佳佳驚呆了。她不是這個意思……她隻是想給大姐姐看一下自己最喜歡最心愛的小玩偶，大姐姐誤會了……

顧佳佳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小玩偶從自己手上到大姐姐的手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多麼想說不是那個意思，是給大姐姐看的，不是要送……

顧佳佳不敢說出口。并不是大姐姐很兇，而是，她不敢……

就是因為這份不敢表達，就要失去這個來之不易的漂亮小玩偶……

“佳佳，走啦，在那裡幹什麼？”媽媽看到顧佳佳停在那兒不動，催促道。

顧佳佳什麼也不敢說，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呆愣愣。

媽媽去拽顧佳佳，顧佳佳的身子動了，腳還黏在原地。

顧佳佳說：“媽媽，我的娃娃……”

媽媽隻是瞅了一眼已經在高婷手上的小玩偶，随意道：“哎，不要了，送姐姐了，我們走吧。”

高婷看了看顧佳佳的媽媽，又看看顧佳佳的表現，好像看出了什麼，笑着把小玩偶遞回顧佳佳手上：“來，妹妹，你的娃娃。”

顧佳佳就連接過玩偶的動作也像慢放一樣，外人看起來感覺很遲疑。隻有顧佳佳知道，她在不可思議大姐姐高婷看出了自己不是想把玩偶送出去的意思，所以把玩偶還了回來。

從那一刻起，顧佳佳喜歡上了樓下鄰居高婷姐姐。真是溫柔又善解人意。

若是換作神經大條的大叔，大叔一定察覺不到顧佳佳的心思，一定會拿着玩偶就走人。并且，那種邋裡邋遢的大叔一定不會善待自己心愛的玩偶。

還好，這次遇到的是人美心善的高婷姐姐……

是這個好姐姐，才沒讓媽媽擅自做的決定變成現實——真的把玩偶送出去。

顧佳佳基本上确定，若是失去這個小玩偶，自己就再也無法掙到再買一個玩偶的錢了。她一定會無比沮喪，整天無精打采，連學習都會影響到。

還好，幸好，高婷姐姐是個善于觀察的好姐姐……

顧佳佳非常喜歡自己的小玩偶，但是上學不可以帶去，否則她多想帶到學校去給同學們看自己的小玩偶，多希望繼續跟小玩偶形影不離。每天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飛奔去抱小玩偶。

一個周末清晨，下起了雨。顧佳佳迷迷糊糊地醒來。

今天不用上學，爸爸媽媽沒有來叫顧佳佳起床。并且顧佳佳隐約感覺，爸爸媽媽不在家。她先強迫自己清醒，感受一下自己最喜歡的小玩偶還在不在。

幸好，還在，雖然還有點困，但明顯摸到了玩偶。顧佳佳緊了緊手裡的玩偶，放心閉上了眼睛。

雨天總比晴天要困，顧佳佳也不知道為什麼。想睡覺，那就繼續睡吧，又沒人催自己馬上起床。

顧佳佳感覺自己聽到了開門的聲音。雖然這融合在雨聲中的開門聲聲音不大，但她能确定就是開門聲。

難道是爸爸媽媽回來了？

但這也不奇怪吧。

隔着自己的房間門，顧佳佳遲遲沒聽到關門的聲音。為什麼隻有開門聲沒有關門聲呢？爸爸媽媽開那麼久的門幹什麼呢？

顧佳佳閉着眼睛靜靜聽着。

好一陣安靜，什麼聲音也沒有，隻能聽到外面下雨的聲音。

“佳佳？”外面有聲音叫顧佳佳的名字，像是試探般叫。

“佳佳！”還沒等顧佳佳應，那聲音又叫了一遍。

這，不是爸爸媽媽的聲音，而是，奶奶的聲音。

可是，奶奶不是已經去世了嗎？

躺床上的顧佳佳猛地睜開雙眼，全然忘記懷裡玩偶的存在。抱着玩偶的感覺已經消失了般。若是現在有人拿走她懷裡的玩偶，她也會渾然不知。

怎麼……會是奶奶呢……但這真真實實是奶奶的聲音，顧佳佳不會聽錯。奶奶……已經走了幾個月了，奶奶怎麼會又出現了呢？

顧佳佳驚得沒有馬上應。她也不知道為什麼。

外面的“奶奶”發現沒有人應自己，好像又轉身走了。這是顧佳佳聽外面的動靜聽出來的。

唉，現在爸爸媽媽不在家，若是爸爸媽媽在，他們一定會知道是怎麼回事，一定會确認奶奶是不是真的回來了。

顧佳佳爬了起來。在她爬起來的那一刻，小玩偶滾落在床上，顧佳佳也沒留意。

她打開房門，赫然看到了奶奶。

幾個月前，她明明跟很多人看到奶奶已經安然離去，就在那個時候，她明白已經永遠失去奶奶。奶奶怎麼又出現了呢？

奶奶察覺到身後的動靜，望向顧佳佳。

奶奶還是記憶中的樣子，頭發花白，皺紋很深。

“呀，佳佳在啊。”奶奶說。

“奶奶！”顧佳佳叫道。

“想不想跟奶奶一起去集市？”奶奶問。

顧佳佳毫不猶豫地點頭。

記得在很小的時候，她最喜歡跟奶奶一起去集市。因為奶奶會給她買好吃的零食。後來搬到了現在住的地方，就再也沒有跟奶奶去過很小的時候去過的集市。

以前住的地方離這裡那麼遠，奶奶要帶她去以前的那個集市嗎……

奶奶牽起顧佳佳的手，就像顧佳佳以前很小的時候那樣。奶奶的手還是當年的溫度與感覺，有點粗糙，跟顧佳佳細皮嫩肉的小手形成對比。

奶奶粗糙的手……還是磨得自己的手有點痛。

顧佳佳和奶奶一起下樓。經過樓下鄰居高婷姐姐家時，顧佳佳不知為何想去敲高婷姐姐家的門。

她真的敲了。敲了三聲，沒有任何回應與動靜。高婷不在家嗎？高婷的家人也不在家？

顧佳佳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人開門。

可能真的沒人吧。

她和奶奶繼續走。一步步下樓。

奶奶居然回來了。現在外面在下雨，去集市真的方便嗎？

雨小了。小得不用打傘身上也不會濕太多。

顧佳佳和奶奶一塊兒走，就像以前跟奶奶一塊兒走那樣，她沒覺得有什麼不一樣。隻不過多了中間的那幾個月不得見奶奶而已。

一路上都沒看見人。明明是熟悉的街道，街道上還有無數的商店，以往無論晴天還是下雨都能看到人兒，今天卻一個人影都沒有。

這個世界，好像就剩下顧佳佳和奶奶了般。

奶奶還是拎着顧佳佳在走，依舊像顧佳佳很小的時候那樣。

顧佳佳早已不記得去集市的路線。或者說，她從未知道過集市的路線，一直都是跟人在走，從未單獨行動，長輩怎麼帶，就跟着怎麼走。因此沒有記憶。而且，那個時候的自己還那麼小。

這一次，應該能記得吧……一定比小時候有了更好的記性。

“奶奶，還有多久才到集市？”顧佳佳忍不住問。

“快了。”奶奶道。

快了？會嗎？顧佳佳記得，小時候住的地方離現在住的地方可遠了，坐車都要坐好久，都不在一個城市。走路能到嗎？

難道奶奶要帶自己去的集市，是一個本地的集市？自從搬到現在住的地方，奶奶就不去集市了啊。現在要去嗎……

“奶奶，我們去什麼樣的集市？”天真的顧佳佳問。她看着奶奶，奶奶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奶奶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以前經常穿的那一件。

顧佳佳以為能得到回答，但奶奶并沒有回答。也挺正常吧，記憶中的奶奶，也不是對自己的每個問題都能回答到，因為有時候顧佳佳的問題有點碎有點多。

現在在下毛毛雨，細細密密，不會瞬間把人淋濕，卻有種說不上來的孤寂清涼感。是因為跟奶奶待在一塊兒嗎？也不能這麼說吧……

可是除了自己和奶奶，并沒有看到别的人。

顧佳佳擡起頭看着奶奶，是自己的奶奶沒錯……

她問：“奶奶，你怎麼回來了？你怎麼回來的？”

奶奶對着顧佳佳笑，什麼也沒說。

顧佳佳沉思。

奶奶帶着顧佳佳在走。去集市。

“奶奶，我們是去以前的那個集市嗎？”顧佳佳總有說不完的話。

奶奶隻是喃喃：“去集市……去集市……”

顧佳佳在這毛毛雨中跟奶奶走了好久的路。這一路上，她沒看到任何一輛車，沒看到其他任何人。隻有道路，隻有綠化帶，隻有自己和奶奶。

說實話，奶奶不在的這幾個月裡，她還是挺想奶奶的。但奶奶怎麼又出現了呢？爸爸媽媽知道嗎？

奶奶拿出了幾個李子，用手抹了抹，遞給顧佳佳。顧佳佳接了過來，放進嘴裡吃。小時候也是這樣的，在外面時，奶奶會拿出一點吃的給顧佳佳，怕她餓着。顧佳佳每次接過後，都直接放嘴裡。現在也一樣。

以前有一回在外面，顧佳佳說自己口渴，奶奶就是從布袋裡拿出李子給自己吃的。因為暫時找不到水喝，隻能先用李子緩緩。

“奶奶，你還記得集市怎麼去嗎？”等不及的顧佳佳問。奶奶已經幾個月沒出現，去集市的記憶又是那麼久之前，她懷疑奶奶不認識去集市的路了。畢竟……她忽然想到了老年癡呆這個詞……

奶奶沒有回答。就好像沒聽見。可是顧佳佳确定自己說話的聲音并不小。

奶奶什麼也沒說，這也符合記憶中的奶奶吧。顧佳佳隻是跟在奶奶身邊，不會亂跑。

若是未來回憶起這一天，顧佳佳一定會感覺不真實。因為這一刻除了她和奶奶，就見不到别的人了。一般情況下馬路上都是來來往往的車輛，可現在什麼車都沒有。自行車也沒有。

奶奶去哪，她就去哪。奶奶往哪裡去，顧佳佳就往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