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他爺爺年紀輕輕就死了，我看不上他家的命短基因。”

人：“紮心了。”

小美：“萬一我生的孩子繼承他家命短基因，孩子走在我前面怎麼辦？”

人一邊笑一邊說呸呸呸，小美也嫌晦氣，跟着一起呸呸呸。

楊茗這邊，自從小美說過看到了沐倩之後，他總是感覺有人盯着自己。也不一定是盯，但總是感覺跟以前不一樣。

是那種有東西形影不離跟着他的感覺。

或者，也不能說是形影不離，就感覺日常生活中多了那麼一種感覺。有人觀察自己的感覺。但是又看不到那個人。

而那個人，卻能時時刻刻掌握自己的動态。

是誰呢？

楊茗逼着自己認為是自己太敏感了。明明自己是個男的，怎麼比女的還神經質？難道是吃錯東西或者睡不好導緻産生這種多餘的感覺？

他推開自家窗戶，看對面那棟樓。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對面樓房的樓梯。那樓梯非常舊，糊滿時間的痕迹，多年被若幹住戶來往走踏，早已看不清原本的顔色。那樓梯薄脆得好像随時會坍塌。

楊茗在這個角度，看到兩個女生從那樓梯上下來，嘭嘭嘭發出巨大的下樓聲。

一女生對另一女生說：“你别踩那麼用力，我家是危房。”

聲音能清晰地聽到。

楊茗的眼皮在一秒内迅速眨了五六下，就杵在那兒，外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等那兩個女生不見了，熟悉的感覺再一次襲來。

那種熟悉的感覺，正是有人觀察他的感覺。因為這種感覺一直持續，持續有一段時間了，便熟悉了。

就是從小美說看見沐倩的那一天起有的這種感覺。可在那之前，沐倩已經去世，沐倩怎麼可能再一次出現？

楊茗本來不想深究，畢竟沒有出現别的靈異事件，那次過去就過去了。可是這種一直相伴着的被人觀察的感覺，它就是不消失。

楊茗開始害怕了，不知道到底怎麼了，甚至萌生了去看醫生的念頭，吃點藥啥的。

從未想過有這麼一天，自己也會因為這個想去看醫生。

不過，猜也能猜出大概率檢查不出什麼問題。

楊茗想象身後有人看着自己。隻要自己猛地迅速回頭，那個一直看着自己的人就會來不及消失從而被自己“逮到”。

他真的這樣做了。

可是身後什麼也沒有，一切正常。

這種被人觀察的感覺，一直不消失，一直存在着。

到底是從哪裡來的這種感覺呢？

他給小美發消息，告訴小美自己這段時間的感受。

你有妄想症吧？這是小美的回複。

楊茗也覺得自己是産生了幻覺。誰會那麼無聊一天到晚觀察自己？他也不是個人見人愛的大帥哥啊。即使他覺得自己超帥，但也改變不了他在别人眼裡長相其實隻有四五分的顔值。

這，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楊茗對小美說，現在依舊有這種有人觀察他的感覺，但是又看不到是誰在觀察他，那個人又在哪裡。

還有，這種被人觀察的感覺，現在開始越來越強烈了……

小美說：沒事做就去想辦法找事做，說不定是閑的呢。

楊茗覺得小美說得挺有道理，決定去找點事情做。

做些什麼呢？太正的事他可不太願意做。什麼是太正的事？比方說做家務。家務那玩意兒，就是女人幹的，哪個男的會去幹家務，多丢人，要是被别人看見，比方說自己的朋友，都指不定會怎麼笑自己呢。他們會說自己是娘炮，說自己裝。起碼被笑個好多年，交往多久笑多久，會成為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鬼才去做家務呢！

那去運動？不，出汗的感覺很讨厭，而且運動多累啊，楊茗才懶得。

看書嗎？也不要，他對讀書才不感冒。書那玩意兒有啥好看，還不如打遊戲過瘾。

對了，打遊戲！就去打遊戲！

楊茗火急火燎地打開遊戲界面，哐哐打了起來。

打遊戲，是為了讓那種被人觀察的感覺消失。他記得初衷。所以一邊打一邊感受感受那種感覺有沒有消失。

剛開始的幾秒鐘，似乎真的沒有那種感覺了。但是沒過一下，那種感覺又襲來了。

更為恐怖的是，有人觀察他、盯着他的感覺，逼近了！

就在自己的旁邊！

楊茗覺得自己神經衰弱了。家裡明明隻有自己一個人，不可能有别人，但是旁邊站有人的感覺，是那樣強烈！

那人，會走動，會呼吸，活生生的一個人！

誰，到底是誰！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那樣的感覺到底是幻覺還是真的？！

360度看了一圈，又看了一圈，是真的沒人。如果真的有人，早就看到了，畢竟人這麼大一個，不會跟螞蟻一樣小以至于一眼看不見。

他感覺要是再發現不了那個人，那個人就要拍自己的肩膀跟自己打招呼了。

更吓人了！

“誰啊？”楊茗忍不住喊了一聲。

在空蕩蕩的房子裡喊這麼一聲，确實是挺有病的。可是楊茗真的忍不住了，旁邊有人的感覺，是那樣真實。隻是看不見那個人。

沒有聲音回應他喊的那一句。要是有，楊茗感覺自己不會害怕，畢竟已經有如此真實的身邊有人的感覺。

沒有回應，才讓他覺得更恐怖。

因為，所有的恐懼，都來源于未知。

他在幻想真的有人會回應自己。無論是男聲還是女聲，老人還是小孩。

他已經做好了被人回應的準備。雖然家裡隻有自己一個人，不可能有人會回應。

難道，是小偷？家裡進賊了，那個賊就近在咫尺，所以才會有被人觀察的感覺？但是因為自己在，所以賊不好出來？

楊茗硬着頭皮，大着膽子去翻遍家裡的每個角落。他已經豁出去。他感覺自己能承受真的有小偷突然沖出來攻擊自己的後果。楊茗暫時忘記了受重傷的恐懼，甚至是有可能死亡的恐懼。

因為，被人觀察的感覺不消失，他也一樣恐懼。靜靜地被恐懼凝視，不如主動做些什麼。

再忍下去真的要瘋。

可是翻遍了每個角落，就連不可能藏人的遙控器也拿起來看了一下底部，什麼都沒發現。

楊茗已經累了。爬了那麼多地方，神經質地一寸一寸地毯式尋找，連人影都沒發現。

楊茗依舊感覺有人站在自己身邊。但他什麼也沒看到。

他猛地一腳踹過去，幻想可以踹到看不見摸不着的實物。但是踹了個空。

他整個人躺在地上，背貼冰涼的地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難道，得了什麼精神疾病？

不，他可不想進精神病院。

“到底是誰啊！出來啊！現身啊！”楊茗語氣有些崩潰地嚎叫。其實也在悄悄注意周圍有什麼動靜。

但是，什麼動靜都沒有。

他聯系小美，把這種感受告訴她。

小美沉思了一會兒，建議他去看看醫生。

楊茗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絕對沒問題，絕對真的有人在觀察自己，隻不過不知道是誰。

小美：“你信我嗎？”

楊茗想了想，心裡在猶豫，嘴上卻直接道：“信。”

小美：“我們老家有個作法的人，要不請他來給你驅驅邪？”

楊茗：“不想搞那種迷信的東西。”

小美：“那怎麼辦？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不試試怎麼知道？”

楊茗：“那，好吧。哎等等，不會是騙錢的吧？”

小美歎了口氣：“這樣，你這樣，如果不能解決你的問題，不收你錢，行吧？我用我跟他是老鄉的身份作保證。”

楊茗：“行吧行吧。”

在小美的介紹下，楊茗跟那個所謂作法的人見面了。

楊茗隻覺得那個作法的人神神叨叨，眼睛眯眯的，像是永遠睜不開，但還是能看出他在到處瞟，不老實，似乎肚子裡有什麼壞水。

作法的人嘴裡念叨着什麼東西，圍着楊茗邊跳邊轉，一下遠一下近，聲音聽起來也是忽大忽小，莫名讓人不舒服。

那人不知從哪摸出一個瓶子，在楊茗眼前晃晃，而後放進一個紙袋兒裡，口氣也是神神叨叨：“你身上的邪氣已經被收進瓶子裡了，現在就要把邪氣消滅。要是，這個瓶子不見了，就說明邪氣成功消失。”

楊茗認認真真看着作法的人接下來的動作。那人嘴裡念叨些聽不懂的東西，不知是方言還是咒語。

等到終于念完，那人也把紙袋兒揉成了一團，好像袋裡的瓶子真的不見了。

“好了，你的邪氣清除了，接下來……”作法的人擡起一隻眼睛，賊兮兮瞅着楊茗，做了個要錢的手勢。

楊茗還在懵，沒反應過來。

但現在，那種被人觀察的感覺，好像真的沒了耶……

楊茗準備掏錢。沒看醫生沒打針沒吃藥，請人作個法就好了，小美老家的人果然靠譜啊……

楊茗掏錢的過程，作法的人持續盯着，生怕楊茗會跑了一樣。楊茗無意中撞了作法那人一下，那人手裡的紙袋團掉落在地，連裡面的東西也掉了出來。

裡面的東西，竟然是那個瓶子。

原來瓶子并沒有消失，原來那是一個軟軟的橡膠瓶，可以随意捏扁，所以可以和紙團捏成一團。那不是個硬的瓶子。

作法的人，在搞假。

楊茗愣了，愣愣地看着作法那人。他隐約記得這是個魔術，以前在電視上看的“瓶子消失術”，就是這麼搞的。

隻是最近被那種每時每刻有人觀察自己的感覺包圍裹挾，根本沒心思想其他。

差點，就被騙錢。

同時，不得不說作法那人心理素質是真好，根本沒表現出慌亂，淡定得像所謂的作法就是真的一樣。

楊茗黑着臉回去了。

他問小美：“你在坑我嗎？”

小美打哈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啊，不試試怎麼知道？再說你也沒損失一分錢。”

楊茗感覺沮喪。他已經累了。

那種被人觀察的感覺，還是存在着。

坐着感覺有人在身邊，站着感覺有人在身邊，走路的時候感覺有人在身邊，就連躺在床上的時候，都感覺有人站在自己的床邊。

但依舊什麼也沒看見。可那種人的氣息是那樣明顯。

那，到底是誰？

楊茗已經不願相信那是自己的幻覺。他認為，是真的有人。

那個人，什麼時候才能現身？

難道，這種感覺要跟着自己一輩子嗎？

好像，躲避這種感覺的辦法，有且隻有睡覺。睡着了，要麼什麼也不知道，要麼隻能看到所夢内容。夢也不由自己控制。

如果無夢，便是一片混沌。

死亡之後的感覺，是否跟睡着無夢的感覺一樣？

不過，也隻有睡着，才能暫時躲避那樣的感覺。等一醒來，身邊有人的感覺就出現了。

也不能說出現，而是一直都在。想要逃避那樣的感覺，唯一的辦法就是睡着。清醒時的每一刻，那樣的感覺都形影不離。

大約過了半年，那個看不見的“人”終于說話了。楊茗聽聲音，隻覺得有些熟悉，好像是自己認識的某個人。

原來，身邊是真的一直有人，隻不過看不見。

那個人，正是死去的前女友沐倩。

“你還記得我對吧？”沐倩說。

“你……你不是死了嗎？怎麼……”楊茗語無倫次。

沐倩：“我的身體是死了，但是我還在。一直在你身邊。”

楊茗：“你想幹什麼？”

沐倩：“我離開了，你都不傷心嗎？我回來了，你都不表達一下高興嗎？就這麼直接問我想幹什麼？”聽語氣，沐倩對楊茗的表現很不滿。

楊茗感覺裝不下去，無法配合沐倩演戲。畢竟，對沐倩的感情早已消失殆盡，他愛的人一直都是他自己。

沐倩：“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死嗎？有一部分你的原因。你故意激怒我，你冷戰，搞得好像全是我的錯，害我失神出了意外。你是不是欠我一條命呢？給我吧。”

楊茗感覺這隻是個夢。還能跟沐倩說上話是個夢，一直有身邊有人跟在身邊的感覺則是個漫長的夢。這樣的夢，一定會醒過來。這一切，都是假的。

就跟之前做的那些會醒過來的夢一樣。當下的沐倩，絕對也是假的。

楊茗靜靜等待時間流逝。等着夢醒的那一刻。他相信，這一定是夢。他可是唯物主義者。

既然是夢，那麼問一下想知道的問題也一定沒什麼了。

楊茗：“之前為什麼小美可以看到你，我卻看不到你？”

沐倩：“我怕吓着你，所以不讓你看到，所以一直在你身邊啊。”

沐倩漸漸靠近楊茗。楊茗感受着這樣的靠近，隻覺得呼吸越發困難。

他暈了過去。

沐倩最後真的要了他的命。

楊茗沒能醒過來。

隻是，他再也沒有知道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