籽籽不知道媽媽在忙什麼。
隻知道媽媽現在好忙。忙得沒有時間顧及他。若是現在叫一聲媽媽,媽媽……大概率也不會停下來回應自己吧。
之所以會這麼想,完全是出于以往的經驗。
不過,一個才兩歲的孩子,能有什麼經驗呢?讨吃的經驗吧。吃才是第一件大事,第二件大事,是睡。第三件大事,才是情感方面的需求。
可是,籽籽雖然隻有兩歲,但已經明顯感覺到媽媽好像不怎麼願意給自己身上投入情感。
還不能獨立生存的孩子對情感的需求是無比巨大的。這跟自身的生存挂鈎。因為還不能獨立,所以要依附大人才能生存,所以大人對他們的愛就是生存的保障。
愛越多,生存的保障就會越多。如果沒有愛,他們會喪失安全感。因為威脅到了他們的生存。為了得到愛,他們會表現得聽話、懂事,願意壓抑自己真實的内心。為的就是換取生存的保障。
隻有活下來,才有别的可能。
籽籽多希望媽媽天天陪伴自己,寵愛自己,把自己舉高高。
但是……媽媽好像更喜歡公園裡的妹妹。每次在公園裡玩的時候,媽媽看到那些妹妹,都滿眼溫柔,無限羨慕一樣。等那些妹妹跟她們的家長走遠之後,媽媽才舍得收回目光,也把那份溫柔收了起來。
媽媽看他的眼神就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溫柔。
那些妹妹都是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為什麼媽媽喜歡她們,媽媽不喜歡自己嗎?
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
籽籽想不明白。為了得到媽媽的關注,他十分乖巧,十分聽話。每次見到媽媽,都會表現得十分熱情,直朝媽媽撲過去。
可是,媽媽的回應,為什麼連自己一半的熱情都沒有呢?難道是因為自己不是妹妹嗎?
因為見過其他小夥伴,籽籽知道了這世上除了媽媽,還有爸爸。媽媽就在自己身邊,但爸爸卻從來沒出現過。是從來沒出現過嗎?還是出現過但從來不知道?
爸爸在哪裡?
籽籽很想問有關爸爸的事,但是媽媽從來沒提過爸爸,連爸爸這兩個字也沒教他說過。籽籽現在的語言系統也不支持他組織出語言問媽媽有關爸爸的事。
有關爸爸的事,就隻能憋在心裡,一天又一天。
或許,總有一天能問出口。
媽媽的朋友貝莉阿姨又來了。貝莉阿姨輕車熟路地進門,輕車熟路地換上籽籽家的拖鞋,走了過來。
因為貝莉阿姨是家中的常客了,家裡的某雙拖鞋甚至成了貝莉阿姨的專屬。她每次來都隻穿那雙拖鞋。
每次,籽籽都看着。
貝莉阿姨彎下腰,嗲聲嗲氣地問籽籽:“你幾歲啦?”
“兩歲。”籽籽乖乖回答。
“兩歲!”貝莉阿姨模仿籽籽奶呼呼的腔調,笑得滿面桃花開:“哇噻,吐字好清晰哦!”
貝莉阿姨并不是第一次問籽籽幾歲了,之前就問過。之所以再問,是為了逗籽籽玩。籽籽長得很可愛,腦袋圓乎乎的,太讨人喜歡了。
對了,雖然叫她貝莉阿姨,但其實叫姐姐也一點都不過分,貝莉真的特别年輕,跟媽媽一樣年輕,媽媽也跟貝莉一樣年輕。
說貝莉還是學生,可能都沒人懷疑。
在籽籽眼裡,媽媽也很年輕。說出去,大家會覺得媽媽是在一畢業的時候就生了孩子。
叫貝莉阿姨,也隻是因為貝莉跟媽媽是同齡人,是按照媽媽的輩分叫的阿姨。
籽籽是通過貝莉阿姨知道媽媽叫什麼名字的。貝莉阿姨叫媽媽南如喻。有一次聽到貝莉阿姨說什麼“如喻如喻,如花似玉”,媽媽則道:“不是那個玉,是比喻的喻。”
兩歲的籽籽不知道媽媽和貝莉阿姨在說什麼。不知道她們說的是什麼意思。
貝莉阿姨從包裡拿出小餅幹,喂籽籽吃。籽籽絲毫不拒絕,張開嘴就吃。貝莉阿姨對籽籽的瞬間接受感到很滿足,摸着籽籽的臉蛋笑。看得出來她很喜歡籽籽。
但是,在籽籽心裡,他更希望媽媽喜歡自己。能接觸到的唯一能黏着的人,隻有媽媽。他想要媽媽的愛。
但是,籽籽感覺,媽媽對自己的态度好像有一絲冷淡。難道,隻有自己是女孩,說不定媽媽才會愛自己嗎?
媽媽在貝莉阿姨身旁聊天。籽籽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貝莉阿姨應該還沒有孩子,不然她跟媽媽關系那麼好,一定會帶自己的孩子一起來。但是籽籽從未見過貝莉阿姨帶小孩來。
聊了一會兒,媽媽要跟貝莉阿姨出門了。媽媽不打算帶籽籽。
籽籽想要撒潑打滾哭鬧抗議,但最終并沒有這麼做。他壓制住情緒,想要做一個乖小孩。他怕媽媽會因為自己不聽話不愛自己。
“小桌子上有燒麥。”媽媽簡單叮囑,再也沒說其他,便跟着貝莉阿姨出門了。
門一關,籽籽的眼淚就在眼裡打轉,就像媽媽抛棄了自己。
他不知道媽媽什麼時候回來。對大人來說并不漫長的時間,對孩子來說卻格外漫長。籽籽将在未知中度過沒有安全感的漫長時間,癟着小嘴,委屈巴巴。
但沒人看見。
媽媽隻給他留了燒麥。餓了就吃。家裡就隻有那張小桌子是自己能夠到的,媽媽就把燒麥放在那張小桌子上。
他特别想張嘴問媽媽愛不愛自己,以及理由。但是籽籽沒有辦法問,隻能将疑問和情緒埋藏在心裡,無法用語言表達。
他自己一個人在家。對小小一個孩子來說,獨自待在一個房子裡,除了地闆、家具,就是看不見摸不着的空氣。再沒有人陪。一秒也難熬。
他覺得恐懼。不是那種因為有實質性的東西傷害到他感到恐懼,而是心理。他唯一的親人,隻有媽媽。可是,媽媽“不要”他。媽媽和貝莉阿姨出去了。
他想靠睡着來躲避恐懼。但他連不知道怎麼哄自己睡着。他不要吃什麼,也不要任何玩具,更沒有别的奢求,他隻想要媽媽在身邊。
看來,以後,一定要更乖才行,絕對不能讓媽媽放棄自己……
籽籽自己也不記得他是怎麼爬到沙發上,并且睡着的。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來隻覺得好餓。
哦,媽媽留給他的燒麥還沒吃,一定涼透了。
媽媽,還沒有回來。天都已經黑了……幾點了呢……
籽籽想要号啕大哭,但他知道就算哭了,也不會有人安慰他,媽媽也不會立刻就出現。而且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子裡發出那麼大的聲音,籽籽會覺得恐懼。
他看着黑暗中的家具,覺得那些家具都是一個個不會動的怪物。那些“怪物”會因為媽媽不在而把自己吃掉嗎?
等了一天,就像大人等了一年那樣漫長。
籽籽不知道媽媽什麼時候回來,隻能強迫自己相信媽媽一定會回來。
等啊等。時鐘滴答滴答。
媽媽終于回來。
媽媽将燈打開,家裡瞬間亮堂堂。籽籽眯了眯眼睛适應光線,看到了思念的媽媽。
媽媽看了一眼沙發上的籽籽,面無表情:“籽籽這麼乖啊。”
這……算是誇籽籽嗎?是的話就太好了,媽媽喜歡自己,再開心不過了。
“你沒有吃燒麥?”媽媽看見小桌子上的燒麥,有一絲絲驚訝。
“沒有。”籽籽說。吐字格外清晰,隻是嗓子有點啞。
“餓嗎,餓不餓?”媽媽一邊問,一邊朝籽籽伸出雙手。
籽籽一骨碌爬起來,立刻撲進媽媽的懷抱。他隻覺得媽媽的懷抱好溫暖,隻要有媽媽,他就什麼都不要了。
看來媽媽還是記得自己的,媽媽知道他這麼長時間沒吃東西,好像有愧疚。她去廚房弄了東西喂籽籽吃。
籽籽隻覺得好幸福。他好愛自己的媽媽。媽媽喂他的時候,他吃得好乖。他希望時間能永遠定格在這一刻。
雖然看媽媽的态度以及神情,媽媽還是比較冷淡。可是籽籽已經很知足。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籽籽四歲了。更懂事,也會說更多的話了。媽媽在他眼裡一點都沒變。媽媽以前長什麼樣,現在還是長什麼樣。可是兩歲和四歲差距很大,在外人眼裡,籽籽長高長大了好多。
貝莉阿姨依舊跟媽媽有來往,不過好像來得沒有那麼勤了。聽貝莉阿姨跟媽媽說什麼對象、男朋友、結婚之類的詞,貝莉阿姨說得神采飛揚幸福滿面。籽籽不理解那些詞是什麼意思。但好像對貝莉阿姨來說是好事。
“籽籽長大了好多。”貝莉阿姨看着籽籽,對媽媽感慨。
籽籽記得,媽媽叫南如喻。
某天,媽媽去幼兒園接籽籽回來。路上,籽籽想起班上小朋友都介紹了自己的爸爸媽媽,可是他隻能自豪地介紹媽媽叫南如喻,對爸爸卻一概不知,便擡起頭天真地問:“媽媽,爸爸去哪了?”
他細細觀察感受着媽媽的反應。他看到媽媽秀眉微蹙。
南如喻從來沒主動提過籽籽的親生父親,籽籽為什麼會突然問這個問題呢?這是她皺眉的原因。
但在籽籽眼裡,他感覺是自己惹媽媽不高興了……要是媽媽不喜歡這個問題,那以後就不問好了。
籽籽在膽戰心驚,害怕媽媽生氣,害怕媽媽會因為他問了這個問題而不要他。
“爸爸不要我們。”這是南如喻的回答。說得淡然,沒有一絲情緒。就好像說的不是自己身上的事。
籽籽隻能理解這個“不要”指的是爸爸不願意和自己還有媽媽生活在一起,也許是因為不喜歡,所以他從來沒有機會見到爸爸。就像……就像他不要某個玩具一樣,隻是單純地不喜歡。
那為什麼自己的爸爸不要他和媽媽,而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卻要其他小朋友和他們的媽媽?
籽籽疑惑,但是沒有問出口。
過了一段時間,籽籽看到媽媽在梳妝桌前仔仔細細地打扮。擦粉,抹口紅,頭發也弄得精緻,也許是在外面花錢做的。籽籽覺得今天的媽媽格外漂亮,媽媽的皮膚滑滑嫩嫩,如此的美……
他躲在門邊看,扒着門框,看媽媽在打扮,看媽媽年輕漂亮的臉。完全看不出是個已經當媽的人。
“籽籽,過來媽媽給你穿一下新買的衣服。”南如喻道。
籽籽乖乖地過去,任媽媽給他換上新衣服。
“等會兒我們去參加貝莉阿姨的婚禮。”南如喻一邊給籽籽穿衣服一邊說。
婚禮?好像是很正式很隆重的一件事,難怪媽媽要打扮得這麼好看嗎?
南如喻帶着籽籽出門,去往貝莉舉行婚禮的酒店。
籽籽好奇地東望望西望望,隻覺得這個地方好大,富麗堂皇,跟一般家裡的布局不一樣,大氣上檔次,還鋪了地毯。
籽籽看到了穿着一身拖地白紗裙的貝莉阿姨,貝莉阿姨今天也很美,她今天結婚。貝莉阿姨身邊站着一個一身黑色西裝的男士,那應該就是貝莉阿姨的先生了吧。
籽籽看到貝莉阿姨滿面笑容,司儀拿着話筒說些什麼,說完之後,台下的賓客紛紛鼓掌。
後面吃菜的時候,一個陌生男子來到南如喻身邊,手上拿着一杯酒,堆着笑要跟南如喻幹杯。
南如喻面色冰冷。陌生男子再三邀請之後,南如喻聲音冷得像冰珠子:“我不喝酒。”
陌生男子靠得很近,手準備要搭在南如喻身上。籽籽喊了一聲:“媽媽。”南如喻轉頭看向籽籽,籽籽遞給她一包餅幹讓她幫忙打開。
“這是你兒子?”陌生男子瞬間失去興趣的樣子,詫異問。
南如喻:“對。”
陌生男子悻悻離去,轉移了目标。
籽籽聽其他賓客聊天,得知貝莉阿姨現在肚子裡已經有了三個月大的寶寶。有人打趣南如喻如果貝莉懷的是女孩,讓籽籽跟貝莉的孩子定個娃娃親。南如喻笑而不語,隻當他們是随口開的喜氣玩笑。
今天的貝莉妝化得像洋娃娃,白瓷質感的肌膚。貝莉走到南如喻身邊的時候,籽籽終于能近距離看今天的貝莉阿姨。
貝莉:“以後等我的娃長大一點,我們還一起玩,帶着我們的孩子一塊兒玩,好不好?”
南如喻微微一笑:“好啊。”
貝莉看着南如喻,無比滿足,眼裡閃着動人的光。
隻有籽籽覺得,今天看到的人格外好看,媽媽格外漂亮,貝莉阿姨也格外漂亮。原來重視、莊重是這樣的場景,原來這樣場景下的人們是這樣的打扮。這在籽籽心裡種下了認知的種子。
每一天,籽籽都在與媽媽度過。他的生活中,除了幼兒園的老師同學,就隻有媽媽。媽媽是從他有記憶起就照顧他帶他的人。就算是之前沒有記憶的日子,不用問也知道是媽媽一個人在帶他。
每次看到其他小朋友對爸爸媽媽撒嬌哭鬧,籽籽都隻是安安靜靜地在一邊看,不知道那些小朋友為什麼哭,又為了什麼事情在鬧。他隻知道,那些小朋友的爸爸媽媽一直都寵愛着他們,有時候可能不會滿足他們的要求,但是對他們的愛永遠不會減。
籽籽則很乖,從來不主動跟媽媽鬧脾氣。媽媽說什麼他都聽。媽媽不是那種很黏孩子的人,更不會去做唠叨這件事,甚至對籽籽有一種淡漠疏離,這是跟其他小朋友的媽媽對比感覺到的。正是這樣,籽籽才有種不确定存不存在的安全感。
他不敢鬧。他怕一鬧媽媽會丢棄自己。若是有人吓唬他媽媽不要他了,他一定會選擇相信,而後聲嘶力竭地求媽媽不要抛棄自己。
時間過得非常快,籽籽準備要上小學了。貝莉阿姨的兒子此時已經會說話能走路,也能跟籽籽做玩伴。媽媽和貝莉阿姨逛街的時候,會帶上彼此的兒子。
街上人非常多,貝莉阿姨推着推車,她的兒子就坐在小推車裡不用自己走,籽籽則緊緊地跟着媽媽走。
街上有很多新奇的好玩的,籽籽看得目不轉睛。他特别想停下來看個夠,但是媽媽可不會等他。萬一跟媽媽走丢就完了。所以籽籽隻能匆匆看一小會兒,繼續依依不舍地跟着媽媽。
籽籽不敢跟媽媽提要求。在他心裡,媽媽有種威嚴,這種威嚴讓他不敢随便表達願望。也不是媽媽兇,而是……冷。冷冰冰的高冷。在他印象裡,好像就沒見過媽媽着急忙慌的時候。一直那樣有序,那樣沉穩,甚至理性過頭,沒什麼情面。
媽媽和貝莉阿姨走進一家服裝店。籽籽除了跟着,就是跟着。
店裡全是賣女裝的衣服。看得出來貝莉阿姨興緻高昂,左看看右挑挑,媽媽也在看。她們的興緻全在衣服上。貝莉阿姨的兒子已經睡着了,籽籽隻覺得巨大的無聊。這樣的無聊不知道要煎熬多久。
店門外路過一個身上挂了很多新奇玩具的人。籽籽眼前一亮,什麼都抛到腦後了,追了出去。
他看着那人的背影。那人走了沒幾步,停了下來,站在那兒,似乎想招攬生意。
那人發現了籽籽,竟然主動對籽籽做了個過來的手勢。籽籽一蹦一跳就過去了。
玩具,好多新奇的玩具,都好想要啊……
“小朋友喜歡哪一個,看看。”那人對籽籽展示着。
籽籽知道自己沒有錢買,知道很想要,隻有看的份。但是看看也沒什麼關系啊。
籽籽摸摸這一個,又看看那一個。這麼多的玩具他都沒有,都好想要。其他小朋友的家長會給他們買嗎,其他小朋友都有這樣的玩具嗎?如果他們都有,那就沒有話題跟他們聊天了啊……
籽籽又傷心又難為情。
“喜歡嗎?你媽媽呢,讓你媽媽給你買一個。”聽到身上挂滿玩具的人這樣說,籽籽更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反正他是不會主動要求媽媽給自己買什麼的。他還怕媽媽不要他呢,哪裡還敢提什麼要求。
就在這時,籽籽在人群中看到了火急火燎的媽媽。在他記憶中,就沒見過媽媽焦急的樣子。可此時,媽媽正忙着在人群中尋找,一邊找,一邊叫籽籽的名字。
是淡漠中透着的着急。并不是像電視劇裡的媽媽那樣發瘋般在尋找。籽籽的媽媽遇事也是沉着冷靜的。
原來,自己不見了,媽媽也是會着急的。所以,媽媽心裡對自己的兒子還是有愛的對吧?
籽籽看着媽媽的方向,大喊着媽媽。
機敏如南如喻,馬上就看到了兒子。她朝籽籽走去,籽籽也朝媽媽走去。
南如喻并沒有因為兒子亂跑而劈頭蓋臉罵他一頓,而是像平常交流一樣冷靜叮囑籽籽不能亂走,不能到看不見媽媽的地方,要是被拐走,就永遠見不到媽媽了。
籽籽知道媽媽說的是對的。他才不要永遠見不到媽媽,他想一輩子黏着媽媽,媽媽就是他的全部。他知道錯了,他會聽媽媽的話再也不自己亂跑。
此時的籽籽眼裡隻有媽媽,隻有因為自己亂跑導緻媽媽擔心的愧疚情緒,完全忘了那些新奇玩具。
他緊緊牽着媽媽的手,再也不願松開。
“媽媽,對不起,我不亂跑了。”籽籽說。
他觀察着媽媽的表情。他感覺媽媽應該原諒他了。
他可以為了媽媽什麼也不要。沒有任何事情任何東西任何人比媽媽更重要。
後來他一直很乖,乖乖跟在媽媽身邊,努力跟上媽媽的步伐。以後每一次跟媽媽出去,都不會再亂走。
媽媽在身邊,就一切都好。
不知道是不是經曆了這麼一次,籽籽晚上做了個夢。夢見媽媽坐在家裡,可媽媽全身上下都是灰白色,一動不動,像個雕像。籽籽走過去喊媽媽,媽媽沒有任何回應,就好像,真的是雕像一樣。
但是籽籽堅定認為這就是生他養他的媽媽,才不是什麼雕像。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讓媽媽變成了這樣。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怎樣才能讓媽媽變回來。籽籽傷心崩潰無助!
内心沉默地撕心裂肺。
籽籽伸出手去碰了碰媽媽,媽媽立刻散成一堆灰掉落在地,就像輕輕一碰就碎裂成粉的蚊香灰。
媽媽沒有了。
籽籽想哭,可是哭不出來,難過至極。像有人扼住他的喉嚨那樣窒息。
他是哭醒的。醒來發現媽媽好端端在家裡,他撲過去緊緊抱住媽媽。
南如喻不知道兒子怎麼了,以為他是剛睡醒鬧脾氣,沒給什麼回應。
“媽媽,媽媽,你别走,媽媽!”籽籽張着嘴号啕大哭,眼淚大顆大顆流下來,手緊緊抱着媽媽不放。
南如喻大緻猜到剛睡醒的兒子是做什麼夢了,摸了摸兒子的頭以示安慰。籽籽隻覺得媽媽的手溫暖柔軟,他好希望媽媽能俯下身給自己一個擁抱。可是媽媽并沒有這麼做。
他想不明白為什麼媽媽對自己這麼冷淡。但也不是絕對的冷淡,是……沒有像一般媽媽與兒子那樣的親昵。可以說媽媽的性格就是這樣嗎,媽媽是不是比較喜歡女兒呢?因為籽籽是兒子,所以媽媽對自己不會那麼親昵?
總之,他最終沒有得到想要的媽媽的擁抱。
對了,他從來都沒見過爸爸呢……
好像越大,越好奇從未見過的爸爸。隻聽媽媽提過一次爸爸,就是那次媽媽說的爸爸不要他們。
每次看到同學的爸爸,籽籽就隻能在不起眼的角落靜靜地看,看同學們和他們自己的爸爸說話,或者一蹦一跳去夠他們爸爸的肩。如果籽籽的爸爸也在這兒,或許他也是個有爸爸的普通小孩。
但他覺得自己連普通小孩都比不上。媽媽沒有少過他什麼,除了沒見過爸爸這一點。
真的會有那麼狠心的人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要嗎?從小接受有愛教育的籽籽想不明白為什麼。
籽籽還是小孩,心思都寫在臉上,南如喻發現籽籽看他同學和他們的爸爸那羨慕的眼神,就知道籽籽在想什麼。
籽籽也想要爸爸。
盡管南如喻明白,也什麼都不說,就好像在當不知道。
南如喻問籽籽:“你想要好的爸爸還是壞的爸爸?”
“好的爸爸。”籽籽說。
“那如果爸爸不好,你還想要嗎?”
籽籽被媽媽的問題難住了。不好的爸爸是什麼樣的?什麼樣的爸爸才叫不好的爸爸?平時看到的其他人的爸爸都很好,不好的還真沒見過。
難道正是因為不好,所以他才沒有爸爸的嗎?
不好的話……籽籽想象不出來。人根本想象不出自己沒見過的東西。
籽籽去上學的時候,南如喻赴約貝莉。
貝莉已經在那裡等候,一看見進門的南如喻,立刻用力揮手吸引注意,熱情無比。
貝莉看起來很開心也很期待,還有感慨:“自從有了娃我才知道個中辛苦,沒想到帶小孩那麼累。不過現在把小孩送去托兒所了,可以暫時輕松了。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單獨聚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