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沈傑早出晚歸。
直到這個案子徹底完結。
“那後山葬着的,是位命運多舛的姑娘。因為一生過得甚是屈辱,不想讓世人記得她的存在,所以不願意在碑上刻字。”
那位姑娘姓喬,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與表哥情意相投,對方承諾,金榜題名之時便會娶她。
後來表哥高中,也如約返鄉,卻是在三年後。
“造化弄人,這三年間,喬老爺迷上了du錢,結果死于識人不清,不單祖宅抵了出去,就連喬姑娘都…”
沈傑不忍繼續說下去,頓了頓,仰頭望向莫昀岚。
“娘子,你可能猜到那瘋和尚的身份?”
他們此刻待在書房,屋外天光大亮。
昀岚思量須臾,凝眸回視,“莫不是喬姑娘的表哥?”
“娘子聰慧,正是此人。”
莫昀岚睨了他一眼,“我旁聽堂審,知最終犯人乃是靜怡師太。她為何要殺掌櫃,秀才表哥又為何要裝瘋,他二人究竟與此案有什麼關系,你快跟我好生說說。”
沈傑啞然失笑,拉着她的手将人帶到自己膝上,“你且坐着,待我細細道來。”
喬老爺去了後,喬姑娘一介孤女,怎反抗得過窮兇惡霸,等玩膩了,就一紙休書将她趕出了家門。
“那惡霸,便是之前被害的酒樓掌櫃。他占了人家家财,有了資本,就在東巷府内做起了買賣,沒過多久,還開起了酒樓,日子過得風生水起。”
自古紅顔多薄命,禍害遺千年。
沈傑斟了杯剛煮開的蓮子菊花茶,拿到嘴邊替她吹涼,“喬姑娘失寵流落街頭,最後落腳在青樓。等到三年以後秀才回來,喬姑娘已是青樓名妓。”
“那喬姑娘和她表哥在一起了嗎?”
自然是沒有。
見沈傑搖頭,莫昀岚忿忿不平,“太過分了。若不是這秀才,喬姑娘早該嫁人才是,也不至于發生之後那一連串的腌臜事。”
“乖,喝幾口祛祛火。”
沈傑竟是未蔔先知,已然算到她會因此事怄氣。
“其實,那秀才亦有苦衷。”
對上她質疑的目光,沈傑讪讪,“周公子用銀子将喬姑娘贖出青樓後,把她安置在山間的一個屋子中,時不時去看望一次。”
無奈喬姑娘情志郁結嚴重,給不了秀才想要的“有情人終成眷屬”。
“石頭那丫頭雖然是由靜怡師太撫養長大,但她實際身份為喬姑娘遺孤,取喬姑娘名字裡的‘妙’做姓,并不能抹除掌櫃是她生父的事實。”
喬姑娘消香玉隕,秀才自責欲絕,整日借酒消愁。他懇求靜怡師太能夠收留自己,也是為了守護小石頭。
“…三人就這樣平安度過了近十年,不曾想,一日,酒樓掌櫃上山燒香,偶然撞見了石頭,因為石頭确實長得太像她娘,于是,此事暴露。酒樓掌櫃準備強硬帶走石頭,石頭不願,哭得傷心,靜怡師太見狀,又被那掌櫃威脅,說:若膽敢有人阻攔,就要一把火燒了長樂庵。”
聽及此,莫昀岚趕忙就着沈傑的手抿上幾口溫熱的茶水,待怒火勉強平息,追問道:“然後呢?”
再然後,靜怡師太不由動了殺人一了禍端的念頭,她沒有跟秀才商量,獨身前往鴻賓樓。
掌櫃以為她來是要談放人的條件,便将她引進房間,靜怡師太瞧準時機掏出剪刀,一擊刺入掌櫃的左胸。
氣息奄奄之際,掌櫃撐着身子去把床底藏有貴重物品的木箱拖出來,他不怪靜怡師太,隻是對不起喬姑娘,也對不起石頭,落得如今這般下場,是他罪有應得。
“……”
半晌,莫昀岚歎了口氣,當真是“造化弄人”啊。
沈傑講清楚前因後果,心下同樣沉重。
正當夫妻倆面面相觑,不知該如何轉換情緒,門口忽然響起一人輕快的腳步聲。
昀岚倉促起身,在離男人至少半米遠外站定。
“沈傑少爺,岚少夫人。”
來者是蓮兒,笑得十分讨喜,手裡還拎着個食盒。
自方一勺入府,這種情形不甚少見。
莫昀岚迎上去,順便探頭眺了眺天色,“不是才用過午飯,蓮兒你怎的會來?”
蓮兒故作神秘,走至茶幾邊,将食盒打開,從中取出一盅冰糖銀耳蓮子羹,“此羹有增強體質,美容護膚等功效,少夫人特别囑托我,一定要讓岚少夫人您趁熱喝。”
聞言,莫昀岚回頭與沈傑對視一眼。
少夫人有心了。
既然任務完成,蓮兒欠身行禮,“無事的話,蓮兒便先行告退。”
昀岚,“代我跟少夫人道聲謝。”
“去吧。”沈傑幾步上前,牽過妻手,“我會盯着她,讓她趁熱喝完的。”
蓮兒垂頭,藏起唇角的那抹暧昧笑容。
待人離去,莫昀岚迫不及待地拉着沈傑在茶幾邊落座,她掀開盅蓋,用湯匙舀了一勺,吹涼,喂到沈傑嘴邊,“相公,你快嘗嘗。”
沈傑心意領了,擡手覆過她手背,微微施力,就将湯匙掉了個方向,“這可是少夫人特意為娘子你開的小竈,第一口,不該娘子先嘗嗎?”
說得也有理。
莫昀岚順水推舟,淺淺品味一番後,“銀耳滑潤,蓮子軟糯,湯羹清甜可口。好喝。”
她再喂給沈傑嘗,沈傑這回不推拒了。
“确實不錯。”
“少夫人手藝過人,相公,你覺得我該送些什麼回禮才好呢?”這麼說着,莫昀岚蓦然想到,“就繡個鴛鴦戲水的荷囊送給少夫人吧,嗯,寓意也好。”
沈傑略怔,“那我的亵衣怎麼辦?”
“哎呀,荷囊那麼小,繡起來能有多慢?肯定耽擱不了多長時間的。”
莫昀岚托着腮,笑眯眯地逗他,“相公,莫不是在吃少夫人的醋?”
沈傑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裝得道貌岸然,“少夫人與你同為女子,我有什麼好吃醋的。”
最好是。
莫昀岚撇嘴,轉瞬,又噗嗤一下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