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眸望向将幹的發絲,早春的夜風不散涼意,這般坐在院子裡,受風吹拂,不得受寒。
晏城擔憂,縷縷發絲散落指腹,未語,靜靜梳理。
他學不來控制自己,情緒外露緻使動容,緊抿下垂的嘴角,不開心溢于言表。
謝知珩擡眸瞧了一眼,笑意在眸底流轉,在握住他指尖時顯露,輕聲說:“李公公才喚人熬了碗姜湯,不打緊。孤的身子骨,孤怎不會在意。”
話語才落,李公公端來一碗姜湯,遞給謝知珩:“殿下。”
轉身又從托案端來一碗,蹲下身,與縮在謝知珩懷裡的孩子道:“小殿下,你更該喝一碗。”
“嗯嗯!”小殿下歡喜地應和。
伺候他的奶姆舀了小勺喂進嘴,姜的辛辣味,對味覺敏銳的幼童來說,本是刺激。還未喂嘴裡,小殿下嗅到那味便抗拒,眼角燒紅,含淚往謝知珩懷裡鑽。
“嗯嗯…”
小殿下搖頭拒絕,不管奶姆來勸,還是李公公安撫,都不肯回頭。
“不要,太辣啦,楠楠不喝!”
揪着謝知珩衣領,小殿下抗拒不已。
李公公無奈,接過謝知珩遞來的空碗,垂首繼續哄着謝以楠:“小殿下快看,一點也不辣,殿下都喝完了。”
“不…父王不挑挑,都能吃!”謝以楠冒竄半個頭,潤潤的瞳眸盯向晏城:“城城嘗嘗,他喝我就喝!”
“嘶——”
無辜被牽扯,擦發的手頓住,被衆人圍觀的晏城,不敢回答。
姜湯味濃,即使站一旁,謝知珩飲下時,他都能聞到那姜的辛辣。
熬制姜湯的廚師,他手藝的高超,晏城敢以項上人頭擔保,味道絕對不遜色,奈何他本人不愛蔥姜蒜,除非蘸火鍋。
求救的眸光投向謝知珩,晏城希望這位鬧騰殿下的父親可以出個聲。
可惜,謝知珩忙于處理看不到終點的公務,手捧的奏折殼是紅色,着急處理,晏城無法打擾。
“城城……”
小殿下還在喚。
殿下……
晏城眸眼含淚,情濃的桃花眸裡孕育着水霧煙雲,泛紅的眼角,像極了煙雲的裡紅燈籠,勾人心向。
謝知珩放下奏折,指尖撫過孩子的軟發:“别鬧騰,你今日受了驚,夜裡風寒,李公公是擔心夜裡你害咳。”
面對父親,謝以楠不敢撒潑,垂着頭乖乖等奶姆喂姜湯。
嗅着辛辣,含着嘴裡卻甜絲絲,謝以楠驚喜地擡起頭,晃着腿,迫不及待端碗要喝。
喝了一小碗還不夠,謝以楠求着李公公再端。
李公公笑着搖頭,他身後有宮人捧着托盤,非姜湯,而是早早備好的膳食。
用膳時,奶姆将謝以楠抱去,李公公收拾桌上的奏折放回木箱封存好,再一一布食。
腹中早已饑餓,晏城不等宮人布筷便坐上,自顧倒了盞茶水漱口,持筷望向道道精巧的餐食。
東宮小廚的手藝可堪一絕,又有晏城數月如一刻的盡心教導,傳承數千年的廚房技巧,配上宮廷禦用的珍惜香料,烹制出的食物,曼上鼻尖。
隻是現在還不可動筷,需等小太監嘗過有毒否,才可使筷夾菜。
規矩很多,等嘗完,菜色略有些冷,沒了剛出鍋時的熱氣,晏城總覺少了點什麼。
小太監朝李公公點點頭,确保無毒,李公公才執筷為謝知珩布膳。
每次下筷不多,擱在白碟中又不淩亂。每每瞧去,晏城總以為李公公在畫水墨,留白的筆法被他靈活至此。
等謝知珩吃進第一口,他們才敢陸續進食。奶姆攪和湯飯喂給謝以楠,晏城大快朵頤。
經過如此多的折騰,飯菜也沒冷到哪去,底下有滾水溫着,宮人不至于讓主子用冷食。
未到寒食節,哪敢如此怠慢。
滿桌的美食,邊上那魚肚堆成的白玉山,可是新上供的早春黃鯉,取最鮮嫩的一塊,經高湯烹煮才制成。
晏城就好這口,才滿心滿意趕着回來。
撚着竹筷,晏城雙手合十。
真是一道大餐,感謝殿下恩賜。
用過膳食,謝知珩仍是處理白日的公務,而晏城抱着謝以楠縮在書房一角,攤開本《三字經》,一頁一頁學來。
隻是,非晏城來教,謝以楠來學。
兩人皆可算是學生,湊到一起學習。
謝以楠為太子獨子,開蒙定然是當世大儒為他啟,授課學到的知識,打晏城個現代人綽綽有餘。
作為文學生,勉強識得古音律,已是授課教授畢生所賜,怎可與真古代人相提并論!别說當世大儒。
“真是這個讀法?”
晏城不解,再次詢問。
謝以楠聽不得他人質疑,捏了晏城臉蛋一把,扯着他頭發說:“太傅是這般讀法,城城若有疑問,要不去問問父王?”
晏城讨笑,求饒似的握住謝以楠的小手:“抱歉抱歉,太傅學富五車,才高八鬥,豈是我能質疑的對象?”
“還要不要再聽了?”謝以楠問。
晏城:“自然自然,小謝先生還請慢慢教來。”
與小殿下學過《三字經》後,後半夜還得與殿下學那所謂四書五經。
不局限于書本,還有曆朝曆代大儒的注解,如今大儒與各派的解讀。
可謂,人生很忙,忙學到老。
“可以不學嗎?”
被諸位大儒的注解煩到心口疼,晏城埋在謝知珩頸窩裡,悶悶出聲。
兩人極其親密,殷紅的單衣覆在謝知珩明黃的太子外袍上,發絲間的龍涎香彌漫,讓晏城安神。
晏城轉眸盯了謝知珩許久,濃墨的鳳眼低垂,落下的陰影遮掩大半,看不透他眼裡的情緒。
唇瓣偏粉,或許是他常常抿嘴不笑,那抹色不太明顯,配謝知珩冷白的膚更好。
太白,顯得他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