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恨意自陶嚴眸眼裡鬧騰出,又從他齒縫中擠出,直直撲向晏城空的工位。
“啊啾!”
堂口又聲響起,鐘旺轉身看去。
請了假的晏城拎了幾袋油紙包裹的點心進來,與充斥恨意的陶嚴對個正着。
晏城:……我應該沒惹清肅、吧。
不管了,晏城繞過擋路的鐘旺,回到工位時,面對被布包裹嚴嚴實實的書目,才清曉陶嚴對自個的痛恨。
連忙剪斷細繩,讨好地遞到陶嚴面前:“這可是我特意為清肅帶的,味道不輸城東那家玲珑鋪!”
陶嚴掃了點心包一眼:“從家裡帶的?”
“是的是的。”晏城卑微地回。
若是如此,那味道不止不輸,甚至超于玲珑鋪不少,可歎味道之極。
陶嚴對晏城饞嘴的性格清楚得很,那朝夕相處、耳鬓厮磨的殿下也了解,就這麼個寵愛,自是随意給與。
家中自制,同于禦膳房所做。
為這張嘴,陶嚴輕輕松松諒解了晏城。
正好,大理寺卿搬來舊檔也不久,陶嚴方方打開一本。
安撫好陶嚴,投喂鐘旺成功後,晏城無奈看向堆得老高的書籍,指腹在側面一掃,沾了一指節的灰。
撐着腦袋,晏城說:“怎這麼多!有多久沒去舊檔屋清掃,哪個家夥這般失職!”
陶嚴搖頭:“不知,反正這份勞累事,算是落咱倆身上了。”
“範大人真會拆舊賬,反擊。”晏城嘟着嘴說。
積在書布上的灰不算多,要真算起來,許久未開的地牢才算灰塵累累,每步踩下,都令李公公心疼不已。
“是我沒管好底下宮人,忽視了地牢。”
李公公垂眸,控訴自己的失職,讓謝知珩走進這暗無天日,叽叽鼠聲不斷的地牢裡。
“無礙。”
謝知珩沒那般嬌氣,他雖處在高位,可幼時常被父母牽到皇城外,走到邊郊,體恤民情。
隻真正目睹百姓的每一次過活,才算認知到王朝的盛衰,以及手中權力的至高與無上。
它,是推動王朝前進的引路旗,要麼步步走向輝煌,要麼跌入深淵。
謝知珩想,這大抵是晏城嘴裡的,從民衆中來,到民衆中去。
可惜,謝知珩永遠學不會從民衆中來。
晏府底下的地牢,非謝知珩令人挖制,是它前任屋主為某些不堪趣好私建,後罪惡暴露,這屋子才落到謝知珩手中。
“果是不堪呢。”
懸挂磚牆上的刑具,部分取材于宮中,部分乃前屋主自制,謝知珩一一掃過,幹涸的爛紅血迹,壓得整個地牢陰森森,又驚悚。
此刻,地牢新啟,僅僅關押着一人。
“喂!你這家夥哪來的!不知道這屋子是我兄弟的,我兄弟可是在大理寺上班,我也算是半個官身,惹我是找死嗎!”
還沒走近,隻腳步聲,便得來被押解的人大聲嚷嚷。
很大,響徹整個地牢。
謝知珩垂眸,看向虛張聲勢的錢維季,滿身的血迹被灰塵滾了一遍,整個人髒得幾乎與乞丐媲美。
可哪怕如此,他也張牙舞爪,朝謝知珩吼叫。
錢維季不清楚來者的身份,沒着官袍,隻一身青袍,布料即使在陰暗中也泛起光澤,可見非富即貴。
不,古代商人可不敢穿絲綢,可能是個大官。
比他兄弟還要大的官員,會是殺害這具身體的兇手嗎?
錢維季有些害怕,他醒來不過半日,就引來仇人綁架,不得“嘶”好幾聲,懼怕将到來的死亡命運。
“你想做什麼?”錢維季問。
給個準頭,早死晚死都得死!
謝知珩不語,身旁的李公公開口,他嗓子微尖利,在地牢的灰暗中,倒是讓錢維季沒認清他的臉。
李公公:“你可還記得你是誰?”
“柳望潛,字子躍!”
不敢耽誤,也怕思考太久,讓對方誤會自己乃妖精奪舍,錢維季迫不及待回複。
李公公扯開嘴角:“柳望潛,柳子躍,是你的名字嗎?”
話語帶着的疑惑很濃,幾乎直逼錢維季,混着他步步向前的腳步聲,以及可聞的拔刀聲。
明明拔刀的聲音不會特别大,可為了震懾住錢維季,刀身碰撞刀鞘時,響得錢維季顫抖不已。
“哈啊……”
錢維季大口呼吸,壓下翻滾的心髒與緊張情緒,喉嚨因身動而不斷吞咽,又犯起陣陣嘔吐意。
錢維季咬着牙:“我不是柳子躍,難不成你是柳子躍不成!”
“老子爹媽取的名字,還能被人強行改了不成!”
“子悅,是你恩師為你取的字,望你不僅潛海遇龍,也一躍青雲,高入廟堂。”
鳳眸裡泛着冷意,謝知珩盯看他許久,又說:“你真能明白,你父兄、你恩師為你取的名與字嗎?”
鎖被打開,有人推門,引得謝知珩走進。
這張始終藏在暗處的臉暴露在錢維季眼前,與晏城驚豔四分的美貌不同,謝知珩的樣貌帶有高位者的冷視,以及常被忽視的隽秀。
“你、你是誰!”錢維季問。
淡淡笑意自鼻尖送出,可笑至極,謝知珩眼底都泛起不淺漣漪。
“你不是一直想見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