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剪輯的藝術嗎?
“我知道哦。
男人噙着的笑意逐漸咧開,眼神裡逐步流露出一種顯而易見的瘋狂。
“‘剪輯的藝術,就是把真的變成假的,虛的變成實的,因變成果,果變成因……’放屁!剪輯的藝術啊,就是把真實擺到他眼前,他也看不到!”
男人仰天大笑,聲嘶力竭,明明是瘋狂的,可怖的,卻無端給人一種悲哀可憐。
——唐澤伊織《人偶劇場》
…
[我松了一口氣。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隻是看到中也之後,我的心就一下子安定下來,仿佛有了着落。
其實我大概知道原因,隻是當時我不想去一點點掰扯,把毛線團解開。
不,不是情愛的原因。
也許,隻是也許,也許曾經是有過好感的,也許沒有,我忘了。但不管怎麼樣,沒有人會對習慣性毆打自己的人繼續抱着這樣的好感吧?
而且啊,也許是性格的相沖,也許是别的緣故,中也他,一直都看我不太順眼啦。
雖然勉勉強強也能稱作是朋友,但在中也的邏輯裡,顯然這就使得他對我,我們更加沒輕沒重,沒有分寸。
他就是那樣的人啊,就算是對陌生人也不甘示弱,酒勁上來就胡鬧個沒夠。
更何況我們相識太晚,彼此都已經有了各自的感情經曆,知道的時候他也已經有了妻子,而且妻子已經懷孕,然後又生下一個可愛的男孩子。
不管怎麼想,都和情愛不沾邊。
事實上,如果你也像我一樣經曆了這樣的事情,你也會有這樣的感受的,無論對方是誰。
這樣說吧。
反正我現在有時間來慢慢理了。
和生前一樣得知中也回去找妻兒之後,我立刻就知道了後續。
因為我本來就知道後續:
中也會和他的妻子孩子度過一段不算長的時間,然後他的孩子會被天使帶走,緊接着就是他自己。
但我沒能第一時間得知他的死訊……一想到這些事情我就陷入舊事,陷入過往的恐慌之中。
直到現在這個和我一樣處境的中也的存在再一次将我從那些過往裡拉出來,讓我得以回到現實。
就是這樣。
說白了就是這樣。
但情緒不由人。
看到他的一瞬間我的心便不再慌了。我想說點什麼,但我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嗓子裡像是塞着一團海綿,又或者是别的什麼。
總之我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甚至我莫名害怕起他來——不是他的錯,也不是我的。
我隻是不願意接受現實。
不願意接受中也已經死去的事實。
不願意接受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這難道能叫做“死亡”嗎?)。
不願意接受死去的中也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的事實。
不願意接受就算是死去的自己也依舊沒有“死成”的事實。
于是我默默的後退,退回到那個世界裡,然後我發現時間回到了最初,也就是我和中也初見的那一天。
世界重歸于好。
最開始輪回的那幾次,我以為這隻是一個巧合。
我格外珍惜這樣的巧合,把它當做真實沉溺其中。
我一貫擅長這樣的事情,那讓我得以度過無數漫長的黑夜。
幾次以後,我不知道是十次還是八次,總之輪回了好幾次,我始終沉浸在幸福裡,直到再一次被不滿、被現實的落差侵襲。
于是我清醒了,但我沒有清醒太久,因為世界再一次在我眼前重啟了。
這一次我沒再重複過往,我做了點出格的事情。
然後我就崩潰了。]
“崩潰?”衆人嘩然。
真的很難想象會有人把“太宰治”和“崩潰”這兩個詞聯系在一起,但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
/“出格?”
與此同時,另一批人更在意的是這兩個字。他們藉此窺探到了一點苗頭。
但無論更在意哪個詞,故事仍在繼續。
[我無法想象,一心想要返鄉去尋找孩子的中也,在發現那些事的時候究竟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至少我在這裡,我還是“幸福”的。
我見到了想要去見的故人,有着這樣一段幸福的時光打底,而且也有着現實的錨點——在我之前來到這裡的中原中也。
但是中也不一樣。
這裡沒有孝子夫人,也沒有文也。
當他第一次輪回,抱着期盼的心情走上歸鄉之旅,卻未果;當他意識到這未果并不是偶然;當他在真實與虛假中颠沛流離,辨不清方向……他又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我不知道。
我也沒辦法知道。
再一次返回海灘的時候,我看到了中也,心情卻大不一樣了。
他還是那樣一個姿勢,似乎從未動過。
也許他确實沒有動過——我看見海浪一陣一陣的拍打在海灘上,留下白沫,又消融進沙礫。
也許他确實沒有動過。
如果一次輪回等同于一次漲潮的話。
我還是沒辦法說話,隻好在他身邊坐下,假裝自己從未離開過。
中也坐在海邊,手裡隻是捏着一枚紐扣。
紐扣是什麼時候出現在他手中的,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我讀過那首詩,“月夜的海邊”那首。
所以我更加沒辦法面對這種反差。
一邊是肆意鮮活的中原中也,一邊是死氣沉沉的中原中也,
我甯願他打我。
但他已經不再關注我了。
于是我想到了那些小可愛。]
重點來了。
尾崎紅葉看着桌上被她揉得皺巴巴的紙張,逐字逐句的看下去。
[在我想到它們的那一刹那它們便出現了:
順着洋流,被沖刷上來,靜靜的躺在砂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