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川氏前去截殺十河氏的商隊的隊伍回來了,雖是成功帶回來了大部分物資,卻也放跑了前田宗存和他的幾名親衛,而此行前去截殺的領隊香川晴景還在交戰之後沒幾個時辰便突然墜馬,暴斃在歸來的路上。
“我聽說,我大哥在和前田宗存交手的時候,雙手手臂突然出現大片的紅色花紋…身上出現神秘的花紋可是對一個呼吸劍士的最高認可。”香川山吹一臉羨慕地分享着她得來的消息,“怎麼就那麼不小心啊,竟然會墜馬而亡,太大意了。”
“……妳說,花紋,是呼吸劍士的最高認可?都是紅色的嗎?”出目太郎沒有附和香川山吹,而是面色越發不對勁了起來,“我好像……都沒怎麼看到誰的身上出現斑紋?”——反倒是剛才在屋外大樹上偷窺的他,見到了大哥出目滿彥的身上突然浮現暗藍色的浪花斑紋。
在今天之前這浪花紋未曾出現在出目滿彥身上過。
出目次郎曾經聽過村裡老人說過,突然出現在身上的痣或是斑,不是福,便是禍事。在今天之前,他可沒看過哪個學習呼吸法的劍士身上出現過所謂的斑紋,他也不覺得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出現在他那個兄長身上是什麼好事。
而現在香川山吹所言之事,更是讓他确認了這一點。
“香川,妳大哥真的是墜馬身亡而不是突發什麼疾病,從馬上掉下去摔死的嗎?”
香川山吹重重地往出目次郎身上一拍,一臉不爽道:
“開什麼玩笑!我大哥那個人壯得像一頭公牛,怎麼可能生病?”
“……妳不覺得很奇怪嗎?那些人的去向?”
一個弓馬娴熟的武士,怎麼會在馬沒有受驚,沒有生病,缰繩馬鞍沒問題的情況下,行走在平坦路面上,突然跌落戰馬?
況且,還是在突然出現了奇怪的大片紅痣的情況下。
出現那種奇怪的斑紋的條件是什麼?代價是什麼?
為什麼斑紋有些呼吸劍士有,有些沒有?
那些以前身上出現過斑紋的呼吸劍士都去哪裡了,為什麼他沒見過?
——不會像什麼激發人類潛能的蟲怪或是詛咒之術,附身人體讓人功力大漲,奪人精氣,在榨幹了人類之後就讓人類死掉吧?
那可真是太糟了…繼國十真跟香川山吹可都是使用呼吸法的劍士,繼國十真甚至為了得到日之呼吸的修煉方式,設局把繼國緣壹引過來不太平的四國。
希望不是他猜測的那樣吧……但不這樣的話,該怎麼解釋這六年來從未見過除了出目滿彥之外有斑紋的呼吸劍士呢?
“聽你這麼說起來,好像也是诶…聽說那些人被調入我父親的隊伍之後,似乎就沒有人見過了…”
香川山吹看着自己的兄長的屍體被裝殓在一口薄棺内後,準備推到山下的邊野處焚燒。她并沒有難過,表情也很平淡,在這個動蕩的時代本就随時可能迎來死亡與失去,她早就習慣了。
再者,她本就與這個鄙夷她的理想的大哥感情不睦。
出目次郎看了看她,小心翼翼的提示道:
“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在這六年以來,曾經出現過斑紋的呼吸劍士…已經全部死去了。”
*
哐當——
繼國十真手裡的劍被繼國緣壹輕易打落在地。
“…肌肉的發力是不對的,容易疲勞。”
“但是理論上,如果我此時是大人的身體的話,是能夠承受這點的。”——這是通過解剖和實際數據得到的結論。
繼國十真沒有開啟通透世界,他看不到繼國緣壹所看到的東西,但時不時浮現在他腦海裡如同無根之萍的畫面,以及實戰經驗,令他十分了解人體的結構。
但想要完美用出日之呼吸,還需要根據他自己的實際情況加以改變。
繼國十真幹脆一屁股坐在滿是塵土的地上,仰視着繼國緣壹,一臉不解地問道:
“您明明可以做個有趣的人,為什麼要活的如此無趣?”
“您還覺得消滅鬼王就是您的天命嗎?”
“我放走了他,沒能殺掉他。”繼國緣壹還記得自己見到了鬼舞辻無慘的第一眼,便知道自己是為了消滅對方而誕生于世的,“那個破壞人類幸福的男人…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繼國緣壹看着繼國十真這個面容與他的兄長兒時面容相似,氣質卻迥異的男孩。他在那雙不像人類的橙黃色眼睛裡看不到他想見到的東西。
——就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筝,被風卷上了高空,越飛越遠。
——繼國十真缺少一個牽着線的人。
“但這世界上破壞人們幸福的不隻是鬼。妖怪,惡神,咒靈…甚至人類本身,都是破壞平靜生活的因素。”繼國十真意有所指,語氣有些随意地說道,“存在即合理的,世間萬物相生相克。如果少了鬼之後的世界,又會出現什麼呢?重回群魔亂舞的平安時代嗎?”
繼國十真并不認為殺了鬼王之後,這個世界會變得更美好,因為人類多了,族群内便會陷入自相殘殺,這是一個無解的命運輪回——就像繼國一族又一次開始的厮殺一樣,畢竟現存擁有着繼國姓氏的人太多了啊。
“是這樣嗎…所以,你才想做最強的武士嗎?”
“我不想輸給一群比我還無能的廢物。”繼國十真撿起地上的刀,自下而上揮出一道明亮的金黃火焰,朝着繼國緣壹貳取錢,“如果坐在那個位置上,壓在我頭頂上的人是個無能之輩,為什麼不取而代之呢?”
對繼國十真而言,武士的身份不過是因為武士享有更多的特權,對他而言更加方便而已。他并不是為了守護什麼或是得到什麼而拿起刀的,更不是為了追随他的人的願望,他隻是覺得成為首領和背負起責任的過程會獲得趣味,所以他便決定這麼做了。
僅此而已。
神不是為了人類或其他事物而存在的,而是祂們本身便是組成這世界的一環,傾聽和響應人類的祈求,不過是偶然的順興而為。
“你學的很快…”繼國緣壹怔怔的盯着剛才火焰消散的地方,雖然距離真正完整的日之呼吸還有一段距離,但毫無疑問的,繼國十真的體質是适合使用日之呼吸的,“我本以為…你也與我兄長一般,會自行編造出屬于自己的呼吸法。”
“雖然看不到…但隻要進行精密的計算就能達到吧。”繼國十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調整着自己的呼吸頻率和深度,“測量自己的呼出量和吸入量,模拟肺完全充氣時的速度,然後用力、快速呼出,點燃……隻是這樣而已。”
所以繼國十真不明白為什麼繼國岩勝學不會…為什麼會嫉妒繼國緣壹的才能。有一個強大的對手和兄弟可供他追趕,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嗎?特别是這位兄弟的滿心滿眼還是自己…将自己的兄弟姐妹調教成乖狗狗,這是多麼好玩的事情啊。
繼國十真不懂繼國岩勝一次次逃離和放棄的理由。如果他有一個這麼好玩的兄弟或姐妹的話,他一定會滿心歡喜地追趕他或是等他成長起來,好好玩一場狩獵的遊戲吧。
“我們先是‘繼國’,才是人類的一員。”
逃避和違背自己的本性是倒行逆施。現在的繼國十真不過是在順應着本性,為自相殘殺做準備而已。
繼國十真迎着那張驚訝的老臉,慢吞吞地吐出面前這位老人家都感到震驚不已的話:
“如果我是您,一定會把不聽話的祖父大人挑斷手腳筋,讓他無法逃離,将他囚禁在家裡的。”
繼國十真送走了悄悄離去的繼國緣壹後,便在回家的路上碰到躲在拐角的烏涅梅。似乎自從繼國緣壹出現後,這個不知道幾歲的女術師就不見蹤影…不會是做了虧心事怕被發現吧?
真不知道一個不是鬼的人類在怕什麼。
烏涅梅手提着一盞白紙糊着的燈籠,她的的臉龐隐在了屋檐下的陰影裡,身上的衣服被夜晚的霧氣給浸出了淡淡的潮氣。
即使看不清烏涅梅的面容,繼國十真也能感覺到對方落在他身上的那道黏稠專注的目光。她總是對繼國十真有着格外多的關注,不是出于愛情或是麻郁夫人的遺言,而是抱着某種隻有她自己知道的目的而留在繼國十真身邊。
“緣壹大人怎麼今天就匆忙走了?不多待幾天嗎?”看上去有點落荒而逃的模樣,是這孩子又說了什麼嗎?
“不知道。”倒是有可能被他的囚禁論給說服了,準備抓人回來吧。
繼國十真自我感覺相當良好,并覺得自己是個熱心的人。
“十真大人得到您需要的東西了嗎?”
烏涅梅提高了手裡的燈籠,為繼國十真照亮了夜路。
“妳很肯定我能夠得償所願?”
“因為是您啊…”——這可是她花了很大心思才得以誕下的孩子啊,甚至搭上了千葉麻郁這個她原本為自己準備的容器。
“您是我從未見過的「奇迹」。”——一個明明是人類之身,但有極高資質化作詛咒的奇迹;一個堪比他的祖先平将門和妖術師胧夜叉姬父女的奇迹。
“但在叔祖父大人面前,我似乎與常人無異。”繼國十真會想到那雙總能洞察他的動作的眼睛,感歎道,“真是有趣的男人,可惜‘心有所屬’。”
「你是為了什麼才想變強的呢?」
“我還不夠強,無法将我想要的東西,全部放在我的手心裡掌控着。”
——繼國十真所求的不隻是武力上的強大。
烏涅梅這時候突然輕輕握住繼國十真的手,她的手很軟,細嫩的皮膚下卻透着一股冰冷,沖淡了繼國十真掌心的高溫。
“如果是小真的話,一定可以得償所願的。”烏涅梅低頭親了一口繼國十真的額頭,低下來的臉映着明滅不定的燭光,照亮出一抹詭谲的笑容,“因為小真是妾身未來的夫婿啊…妾身還等着生下繼承了小真血脈的孩子呢。”
“别學我母親說話,很惡心。”繼國十真用手背擦掉額頭上朱紅的口脂印,一臉不高興,“妳好煩啊,烏涅梅,我才不想娶妳回家生孩子…生出來跟妳一樣黑的話,很醜。”
“呵呵呵,因為我的小真是最好看的嘛。”
繼國十真不置可否地搖搖頭,懶得理不知道在發什麼神經的烏涅梅。
「總有一天,你也會找到那個握住你的手,抓住你的人。」
「每一個風筝都有自己的歸宿。」
…無論如何,繼國十真都知道那隻手的主人絕對不會是身邊這個不知道年歲的女人。
繼國十真撇下烏涅梅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時。在他那侍女鋪好的床鋪上,趴着一隻正在無聊地咬着被子上線頭的大白貓。白貓看上去比先前又大了一圈,不算尾巴長度,幾乎已經五尺有餘了。
見到繼國十真進來,這隻漂亮的大白貓發出小聲的喵嗚聲後,站了起來,繞着繼國十真走了幾圈,身體和尾巴時不時在他身上蹭了一下又一下。
“嘤嘤——”(悠真有想我嗎?老子可是找了很久才找到回來的路哦。吃海鮮吃到要吐了。)
“貓先生怎麼才回來呢?春天都過去了,烏涅梅說你出去找小母貓了,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