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嘩啦——

祂遊向岸邊，有着橙黃色眼眸的蛟蛇低下頭，望進那雙粉金色的眼睛裡，隐約看到了另一個令祂不喜的身影。

「蠢蛇。」

不耐煩的磁性男聲伴随着一聲嗤笑，傳到了蛟蛇的腦海裡。

祂不悅地甩了甩尾巴，戳了戳身邊的狸女，讓它把人帶離祂遠一點。

“摩羅大人，悠仁少爺來了。”文枝婆婆将虎杖悠仁往正盯着它手裡的點心盒瞧着的蛟蛇推了推，無聲催促少年咒術師上前，“今天的點心是參考明國那裡的禦廚方子做的。”

在那條蛟蛇專注挑揀着面前盒子裡精緻的糕點時，虎杖悠仁已經将手放在那反射着如金屬一樣冰冷光芒的鱗甲上。

“笨蛋老哥，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了啊…”虎杖悠仁進一步靠近，張開雙手抱着那與外表不相符合的身體，臉貼在那光滑的鱗片上，他說話的聲音裡帶着點鼻音，“醜死了……老哥…”

“快點回來吧。”

蛟蛇似乎感覺到了身上的鱗片被人類的淚水給觸碰，祂看了看面前被翻得亂七八糟的食盒，勉勉強強地用尖利的爪尖挑出一個奶油有些融化的芒果慕斯遞給了虎杖悠仁。

人類的幼崽真麻煩，眼睛裡流出的水有點冰，哭哭啼啼地很吵鬧，就算是祂的信徒也一樣。

算了，勉強分他一個好了，肚子吃飽了應該就不會嗷嗷哭了吧？

“嗝…我不要芒果…我要抹茶的…”

真挑剔，竟然會哭到打嗝，好麻煩，祂的仆人為什麼不把人拉走？祂怎麼可能會帶孩子？

蛟蛇的尾巴尖輕點，指向不知道什麼時候帶着一個穿着紅色宮裝的女妖站在一邊的噎鳴，似乎在指使這位神官将虎杖悠仁帶走。

“怎麼樣，九鳳？”

“想都别想！我是絕對不會靠近那個鬼東西的！”

“摩羅大人又不會吃掉妳，祂喜歡年輕的。”噎鳴指着虎杖悠仁，說道，“那孩子，都被打下标記了。”

“祂一口咬掉我八個頭！”女妖有些抓狂，遲遲不願靠近，“我會被吃掉的！祂認得我的氣味！”

“…上次沒吃掉就是因為妳聞起來就不好吃吧。”噎鳴瞄了一眼女妖臉上的妝容，動了動被濃郁香水味熏到沒有嗅覺的鼻子，“怎麼樣，能把那孩子體内的碎片抽出來嗎？”

“三個人的靈魂一起？噎鳴你是不是高估我了？”九鳳是因為它能夠吸取人類的魂魄才被喊來這裡的，但救人它可不會，“那孩子和宿傩的混在一起，另一個…”

九鳳一臉菜色，搖頭拒絕。

況且，那混在一起的兩個靈魂上，全部沾染了不同程度的特殊氣味。

九鳳不想靠近摩羅，或是所有跟他有關的人事物。如果因此壞了摩羅的計劃，它會被殺掉的。

“我才不要！我會被殺掉的！”

“…算了，妳教教那個男孩如何見到他體内摩羅大人的殘魂，讓殘魂與摩羅大人的身軀，以及那方世界裡的覺魂共鳴好了。”

九鳳這才沒有拒絕。作為東渡來日本的上古大妖之一的它，并不是築姬生前的式神，而是同樣托庇在八原大結界内的妖怪之一，它的原型是一隻九頭鳥，又被稱為鬼車。

“你竟然為了那個小丫頭又用了這種手段…你也不怕這樣弄來的記憶出現差錯。”九鳳慢慢地挪到了虎杖悠仁身後十米遠的地方，一臉戒備，“那鬼東西那麼兇，連這裡被冊封的毛神都敢吃，之前還跑到相馬，把他那個變成妖怪的祖先平良門給吃掉了吧？”

“這一族的瘋子……你也不怕與虎謀皮。”

九鳳見到了抱着蛟蛇嗚咽的虎杖悠仁，略作猶豫後，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

這傻孩子哭得也太令人頭疼一點。

抱着摩羅那家夥的本體哭，也不怕被打成肉泥。

“爹——摩羅大人跟六眼打起來了！”

祭壇那裡又傳來了噎鳴某個倒黴兒子慌慌張張的呼喊聲。

“救命！小世界要維持不住了啊爹！！”

噎鳴并不是很想搭理它的傻瓜兒子們，這種時候它們這些局外人再怎麼叫喊也沒用，不都說了遇到事情要淡定嘛，這還好意思說是神獸之子？

摩羅那種看到路上有隻狗走過去都要踢一腳，看到别人頭上有更呆毛都想要拔的手賤黨，怎麼可能放過五條悟這個各方面都很完美，而且看起來很好玩的新玩具？

“父親你快來啊！”噎鳴的另一個兒子又嗷嗷叫喊起來，“要死要死要死！”

“那個白毛小鬼的攻擊竟然敢打摩羅大人的臉！！”

“好兇！摩羅大人絕對會下死手啊啊啊啊啊！”

***

クラクラ——

他赢了，大概吧。

因為，什麼也沒剩下了。

傷痕累累的五條悟站在一片坑坑窪窪的地上，看着這滿目瘡痍。亭台樓閣，假山流水，死人骨骸，包括，那個男人…全部毀在了五條悟的攻擊下。

從天而降的，沒有指向性的，無限制的「茈」！

舍棄了目标，舍棄了方向，舍棄了控制，完全放任最大功率的假想質量在他和摩羅的身上炸開。但畢竟是他自己的咒力，他受傷并沒有過于…嚴重。

此時五條悟的心中沒有一絲半點獲勝的喜悅。

在察覺到摩羅似乎對于黑閃真的有所顧忌的時候，五條悟在心中便有了些許猜測，比起吸引之「蒼」和反彈之「赫」，摩羅更戒備的應該是黑閃這種能夠扭曲空間攻擊，大概是因為那能影響到容納在那具身體裡殘缺的魂魄。

或是像之前轟殺鬼王那樣，用一次性輸出大功率的能量轟擊在摩羅的身上。

五條悟看向了手裡抓住的半片冬栗色的布帛，身後的長尾無精打采地垂落，他并沒有勝利者的喜悅，隻是感覺到無盡的空虛。

他為什麼會這麼輕易地被對方挑起了戰意…和殺意呢？

「梵雲魔羅，此雲擾亂障礙破壞。擾亂身心障礙善法破壞勝事，故名魔羅（注1）。」

「奪人生命，且障礙善事之惡鬼神，妨礙修行的惡魔。」

——在日語裡，其替代寫法又稱“摩羅”。

——摩羅隻是因為想看他痛苦，并以此為樂趣，所以就這麼做了。

因為他發現虎杖悠真的那一部分意識或是靈魂，可能徹底的被摩羅給反過來融合掉了嗎？

這一晚上發生的事情太多，先是發現自己被支開，發現羂索提前動手，發現他被結界阻擋，再發現自己小心呵護了許久的青橘子被人摘掉，邦一下地砸落在地，變成了爛橘子醬。這令以貓妖模樣存在于世的白發術師一時之間也失去了更多的思考能力。

鼻腔裡充盈着的血腥味，又是誰的呢？

他的六眼已經分不清楚那團紫色靈魂裡占據上風的人是哪一個意識了。

他赢了，但摩羅也沒有輸。因為，最後淹沒在雷光裡的話語，那說話的人是……

那個人，那家夥，最後說了什麼來着？

五條悟嗡嗡作響的腦子，有些記不清了。

如果他幹脆利落的展開領域，而不是用「茈」的話，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騙人精。”

不僅騙男人，還騙了貓的橘子精最讨厭了。

かさかさ——

「呐…悠真，如果這就是報複的話…你就不怕我詛咒你嗎？」

ぴりぴ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