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憤怒是能變成實際存在的物質的嗎?
如果早十分鐘詢問千種這個問題,他一定會面無表情的無視吧。
但是現在,千種正被化作實質的憤怒灼燒着。
那火焰以幾乎點燃夜空的氣勢沖向了千種的面門,将他一拳擊飛出去,重重的撞上了商店前落下的卷簾門。
原本還算堅固的鐵門瞬間凹陷下去,身體跟不上大腦的反應,導緻防禦都慢了一拍。
少年的步伐緩慢而沉重。
他接近千種的速度并不算快,那沉默的态度卻讓人不寒而栗。
燃燒着火焰的右手猛的抓住了飛向自己的悠悠球的鋼線,左手抓住球身,原本安靜燃燒的火焰火勢瞬間變大,在射出鋼針前就将悠悠球化成了發亮的鐵水,落在雨地中變成一塊塊扭曲冒煙的焦黑。
千種在逃跑前被抓住了。
現在将他按到在雨地的人,在前一刻分明還隻是個抱着夥伴失魂落魄的弱者。
被火焰包裹的手掌死死的扼住了千種的咽喉,他試圖去抓撓,去反抗,卻因為極度的缺氧導緻四肢不聽使喚。
雨水在落到他們身上之前就被蒸發變成灰白色的霧氣。
一拳。
兩拳。
包裹火焰的拳頭緩慢的,毫不猶豫的重擊着千種的臉。
死亡的預感不斷刺痛千種的大腦,他奮力睜開眼,卻隻見那燃燒至金色的雙眼之中并沒有什麼激烈的情緒。
少年的表情平靜到可怕,先前被雨水打濕垂落的發絲因熱浪浮動在空氣之中,他的表情太過平靜,以至于讓千種産生了自己的生命與他而言何其卑微的錯覺。
自己正在被點燃。
千種突然覺得。
自己會成為微不足道的薪柴。
直到那冰冷的怒火将自己燃燒殆盡。
直到那無聲的悲鳴平息。
但是這樣的話……
千種露出笑容。
這樣的話,骸大人的目的就……
就在千種以為自己要被緩慢的重拳生生毆打緻死時,那拳頭停了下來。
少年掐住他脖子的手移到了衣領之上,綱吉深吸一口,對着天空仰起了頭。
他停頓了數十秒,橙色的火焰自他額間熄滅,冰涼的雨水再次将他的身體打濕,細密的水流沿着綱吉閉上的雙眼流下,某種黑暗濃稠的情感順着水痕消失,待他再次睜開眼,那讓人膽寒的怒意已經消失不見。
少年站起身,沒有再管已經失去反抗能力的千種。
他透過雨幕看到了自己的老師。
黑色西裝的小嬰兒站在牆頭和少年對視着,片刻之後,裡包恩放下了舉着手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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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風太送走的當晚,綱吉發起了原因不明的高燒。
一向隐忍的少年痛苦的在床上蜷縮着,雙手抓緊胸口的衣服,失去了往常表現出的無畏和從容。
綱吉熟悉這種痛苦。
他曾經每時每刻都處在這種痛苦之中。
隻是回來後健康的身體讓他遺忘了曾經受過的苦,從而自以為已經能完美控制與生俱來的力量。
幫助風太時使用的火焰精巧程度超出了他現在本該擁有的水平,綱吉對火焰的使用尚處于很粗暴的階段,即使能本能的遵循血脈的指引找到使用火焰的方法,綱吉的身體也遠遠沒有達到使用這些技巧的标準。
死氣火焰是生命力和精神力的具象化産物,是燃燒生命力産生能量的一種置換現象。
在不正确的時間理解了不正确的火焰使用方式的綱吉,在沒有得到正确引導的情況下很容易走上自取滅亡的道路。
和他共處一室的裡包恩最先發現了綱吉的異常,當機立斷向綱吉射擊了一發死氣彈。
外物強行激發的生命力緩解了綱吉因過度使用力量的導緻的痛苦,他的表情緩和下來,終于回複機能的肺部貪婪的汲取着空氣。
“……我以為您會生氣。”
緩過勁的綱吉四肢沒了氣力,他擠出個虛弱的笑容,看向幫助了自己的家庭教師。
“我确實在生氣。”
裡包恩收起手槍,盤腿坐下。
“為了一個幾乎素不相識的人就搭上性命是愚蠢的行為,更别說這個對象還一度加害過你。”
綱吉眼神遊移了一瞬,抿了抿嘴唇。
“但是。”
小嬰兒話鋒一轉。
“在追究得失之前,作為你的家庭教師,首先要肯定你已經獲得的成果。”
少年一愣。
“一個組織的首腦如果決定自己要幫助誰都要瞻頭顧尾的話就和廢物無異,得失和手段過後怎麼複盤都可以,在那個瞬間,你遵從了自己的意願,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
“這才是最重要的。”
綱吉重新抓緊了胸口的衣服。
少年坐起身,試圖擠出一個微笑,再接上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來緩和氣氛,然而當他開口的瞬間,卻因為突然酸澀的雙眼和發苦的舌尖無法言語,最終隻能咬着下唇沉默下來。
“……我不想死,老師。”
片刻過後,綱吉終于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