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隻是偶爾在夢的世界看到而已。
某一天那個男孩突然出現在了他很久無人問津的精神世界中,站在草地中央不知所措。
他的靈魂殘破不堪,生命的氣息微弱到六道骸一度以為那是幽靈般的存在。
男孩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靈魂已經遍體鱗傷,他看上去似乎不是故意闖入這個夢境中的,短暫的迷茫後便原地坐了下來。
他抱着自己的膝蓋,将臉埋入手臂之間,瘦小的身體蜷縮起來,在随風起伏的草海中若隐若現。
應該趕他走的,被人随意鍊接夢境對于六道骸這種能力的人來說太過危險。
但是眼前的靈魂太弱了。
弱到稍加折磨大概就會馬上崩潰。
反正精神世界的鍊接如果不去刻意維持的話很快就會斷開,世間萬物精神的波長時刻都在變化,無意識産生共鳴的情況少之又少,所以六道骸暫時容忍了男孩短暫停留在他的夢中。
待在他夢中的男孩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像是終于得到了安心休息的場所那樣,男孩在夢中陷入沉睡,然後在某一次草海起伏間隙消失。
六道骸原本以為這隻是他漫長人生中一個意外的插曲而已。
他和那個意外闖入他夢中男孩此生不會再産生多餘的交集,直到他在某次沉睡中來到了男孩的夢中。
那是一棟廢棄的洋樓之中。
男孩在自己的夢中看上去比初見時更加年長,已經初具少年的模樣。
他的頭頂燃燒着橙色的火焰,雙瞳中如同流動着融化的鎏金,和初見脆弱茫然的樣子不同,眼神更加堅毅。
然而那張臉上依然出現了慌亂的表情。
隻見他沖向拔槍對峙的兩個男人,卻晚了一步。
其中一個男人随着槍聲倒向了地面,心口血漬暈染蔓延,臉色蒼白如紙,穿着不合身的黑色風衣的黑發男子抱着沒了聲息的男人,低着頭一言不發。
男孩呆滞的看着這一幕,然後像是延遲傳輸的電路那樣開始哭喊,嘴裡不斷說着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個人之類的話,但是即使在夢中,男人也沒有如他所願重新蘇醒。
男孩撕心裂肺哭泣的樣子太過可憐,以至于夢境崩塌之後,六道骸都沒能忘記那凄慘的叫喊。
在那之後男孩時不時的還是會闖入六道骸的夢中,起初六道骸很警惕男孩的出現,知道他能力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數死在了他和同伴出逃的那個夜晚,但也不排除男孩是其他幻術師制作的精神幻象,隻要自己現身就發起攻擊,蠶食他的身心。
所以即使知道男孩來到了自己的夢中,六道骸也一次都沒有現身過。
然而幾次接觸後,六道骸發現男孩确實沒有和自己相同的能力。
他被動到訪時大多數時間都很快就陷入了沉睡,久而久之,在确認了男孩确實對自己沒有威脅後,六道骸對這個男孩産生了好奇。
他看上去是那樣的瘦小,年幼,落魄又脆弱,就像沒能逃出研究所的六道骸一行曾經那樣。
男孩現實中究竟過着什麼樣的生活,以至于他在他人的夢中才能安然入睡。
所以他主動去到了男孩的夢中。
狀況比他想象的糟很多。
男孩的精神世界一片漆黑,他反複在夢中重複着自己沒能救下那個男人的場景,有時又會出現完全陌生的城市的天空,以及幾個孩子,夢的内容大多雜亂無章,男孩的年齡外貌也在發生微妙的變化。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那個在男孩夢中死去的男人對男孩來說是不可替代的存在,是他的精神支柱。
但是那個男人已經不在了。
每次夢到這些,男孩的靈魂就愈發破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