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
席韌大駭,雙指急運劍氣一撩,“铮”地擋走那懸于頸前的冷刃,回身慌步退開。勝負既明,李明念足步未動,立地原處收刀,氣定神閑,毫發無傷。竹林中一片叫好,更有刀閣弟子躍至樹上,拊掌稱快。右手不覺撫上脖頸,席韌緊盯眼前少女,眼見她笑含譏刺,卻無暇生怒。“你——”他語塞,記起刀背透寒之感,心中又驚又俱,“何以如此長進!”
“挨的打多了,自然跑得快。”李明念拂去肩頭殘葉,望向他身後那柄斜釘在地的玄鐵劍,饒有興趣道:“方才那着我倒頭一回見。氣凝劍意?”她哼笑,“不過爾爾。”
樓頂刀閣長老暢笑,林内劍閣弟子臉色難看。
“放肆!”席韌急怒,正欲與她争辯,卻聽耳旁一聲冷笑:“黃口小兒。”
二人俱是一愣,隻聞嗖嗖數道疾響,那些淩落斷竹徑自他腳旁速穿而過,倏刺向前方少女!
李明念點足緊縱,趾端一痛,竟是那青竿氣利如刃,貼鞋尖急去即割破她靴面。
好快!她心驚不已,乍見席韌身前多出一道瘦長人影,草笠藍袍,身負銀柄長劍,臉孔隐于帽檐下的陰影間。席韌心頭猛跳,忙喚道:“師父!”劍閣衆人聞聲醒悟,顧不得地軟泥濕,盡跪下行禮。
車羽寒充耳不聞,左手并兩指一揚,那幾竿青竹陡然回轉,再朝李明念射去!
疾風破雨,她身在半空躲閃不及,抽刀揮砸硬擋,刀竹“當當”相撞,不過三下已振得她腕間麻木,再難活動。險象在前,那裡容得她多想?李明念換手接刀,咬牙擰腰旋身,避斜翻的斷竹狠狠一蹬,刃鋒迎飛竹直劈而下。青竿響裂,兩股青竹攜利氣張分,她直下其間,如破碧浪。冰雨撲面,兩側劍氣劃破手臂,血花噴濺。李明念不管不顧,踏下一段劍竹疾奔,任利氣割過腳掌,舉刀徑砍向車羽寒。
僅差一寸。雨絲入目,她雙眼未眨,卻瞬間不見了藍袍人蹤影。
“慢?”一字喉音響在耳後。
李明念眼目驟張,未及震悚,後心突挨一腳,身軀重重墜下,直栽入地。
周身一片劇痛,她兩眼俱盲,口鼻裡盡是濕泥爛土,卻聽得背後風尖來勢洶洶,遂忍痛翻身一躲。劍氣擦過掌邊,刀柄铮響急顫,數聲風哮緊随而來。李明念連連滾避,不過一息,四肢已教深插周圍的斷竹封住去路,不得動彈。她急睜開眼,猛見最後一竿劍竹迎面紮來,指尖扣刀柄一緊。
當!
黑色刀鞘截長竹旁去,拖竹身一擡、一繞,輕巧纏收。李明念愣在地上,隻見那握刀的手五指瘦長、骨節粗大,縱深紅刀柄一轉、一推,那節斷竹即自鞘旁飛出,疾刺前方手無寸鐵的席韌。
太快,青年不及反應,遑論避開。藍影一晃,車羽寒縱至他身前,提掌相接。
竹端入掌,青竿爆裂,氣沖草笠翻落,飄雨飛掀。
線雨劃過額前,觸感冰涼。“夏竹音。”車羽寒垂下手,直視眼前人道,“原來是你教的她。”
青衣女子穩立李明念身旁,手中短刀反握,緊貼前臂。
“誰教的不重要。”她道,“誰輸不起,一目了然。”
李明念一骨碌爬将起來,叫好已到嘴邊,卻給一道大喝搶了先:“好!打得好,說得好!”她循聲瞪上去,樓頂那邊士巍渾不放在心上,兀自鼓掌贊歎,酣笑響徹雲霄:“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席韌雙拳緊握,面色愈僵。車羽寒待那笑聲熟視無睹,目視女影衛那黑底金紋的面具,連鬓長須間唇角冷硬。
“你這般行事,莫非有閣主首肯?”他問。
“我是影衛,不是家奴。”夏竹音冷淡答道,“我教誰,何須閣主首肯?”
她話語帶刺,非但車羽寒表情一冷,閣頂大笑亦止。邊士巍不滿道:“欸——怎地連我也一道罵了!”
“狂妄。”車羽寒沉聲低斥,反手拔長劍出鞘,眼底透出殺意。
夏竹音橫刀身前。
劍拔弩張之際,一面鐵傘從天而降,落定他二人中間。“弟子切磋本是小事,二位同寅何必大動幹戈呀?”傘皮一收,現出巫重陽瘦小佝偻的身形。他左右一看,仿佛不察這一觸即發的氣氛,笑意盈盈道:“盾之力原在護主,刀劍相向既傷和氣,也失了本閣宗旨。不如賞巫某一個臉面,今日之事就此揭過,如何?”
車、夏二人尚未應答,樓上邊士巍便嚷嚷:“巫兄,你攔他們做什麼?”
“就是。”李明念附和道,右手還按着疼痛的胸口。機會難得,誰不想看他倆鬥一場?
“小姐傷得不輕,該回去歇息啦。”巫重陽卻笑呵呵道,“今日一戰,想必小姐還未曾報與閣主罷?”
李明念立時噤聲,忽聽得快刃回鞘,竟是車羽寒先收了劍。他轉身徑回劍閣,經過席韌身旁也目不斜視,雖一語不發,臉上神色卻教衆弟子不敢擡頭,忙不疊紛讓開來。玄鐵劍仍斜插在地,車羽寒步履未歇,隻揮指一動,令它飛至手中。席韌一抖,垂下慘白臉孔。
短刀别回腰間,夏竹音也不做糾纏,轉經李明念身側,同車羽寒背道而去。
“過來。”她丢下兩個字。
李明念隻得收刀跟上。
篁迳深幽,遇細雨洗霧,更似曲折無盡。夏竹音徑自前行,卻直往竹林深處,并不向山頂。李明念跟在五步之外,衣裳破爛,臂膀、腳掌的傷仍血流不止,每走一步都疼得她牙尖打戰。她輕抽着氣,捂的卻是疼痛更甚的胸口。車羽寒那一腳分量不輕,雖踢的她後背,但内傷在裡,不知要将養多久才可痊愈。
糟老頭子,當真小氣……她心中暗罵。
在前的夏竹音終于駐足。
“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