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謝府裡頭忙上忙下的,全在為了來祝賀自家少爺登科狀元之事,一時間倒沒人能關心得了傷風寒的沈明珠。
雖然謝夫人心裡頭惦記着,想要過去看看,卻又被沈明珠勸了,說怕在這樣的好日子裡頭給她過了病氣,到時候怎麼去接了拜帖的各家夫人的宴會上去。
自然,這種妥帖的話讓謝夫人心頭一暖,派人尋了頂好的郎中開了藥,又開了自己的私庫取了些燕窩,送去給沈明珠好好将養着。
看着外頭桌子上放着的上好燕窩,本是擔憂被發現哭過才告病的沈明珠,卻是在第二日真的大病了一場,倒叫她在病中明白了一個道理。
那就是人還是不能撒謊的,你看,不過是說自己受了風寒,還真就病上了。
一連兩日,沈明珠的高燒怎麼都退不下去,整個人恹恹的靠在床上,看着外頭越發好的春日節氣,卻提不起一點力氣。
“小姐,您好歹吃點東西吧。”看着一臉病氣的自家小姐,采荷有點着急,生病還吃不下東西,實在是讓人擔心。“要不,還是和夫人說,再換個郎中看看吧。”
咳嗦了兩聲,沈明珠搖了搖頭,“不過是受了風寒,過兩日就好,現在正是府裡頭的好日子,表姨母已是夠忙的了,怎麼能再讓她憂心。”
況且,那日表兄夜裡的話已經很清楚了,讓她不要仗着表姨母的憐憫再給她添麻煩了。
再者,自從父親嫌她累贅,為了昧下母親嫁妝,将她丢到外祖母家的時候,沈明珠就明白。
從母親去世的那日開始,她就是孤身一個了。
幸好得了表姨母憐愛,但她沈明珠也不是那種拎不清的人,以往有表姨母的喜歡,甚至于話裡頭調侃她和表兄青梅竹馬,言語裡頭都是要替她做主的意思在。
再加上她是真的喜歡表兄這個人,倒真是生了不該有的心思了。
這一病就是七日光景,等到沈明珠大好了之後,倒是發現以前的衣衫都穿不得了——不隻是瘦了,整個人似乎也像是顯得高挑了許多。本來略帶圓潤的臉,一下子清減了許多,再加上那雙有點幹淨的有點過頭的眸子,站在那裡,活脫脫的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美人。
嘟囔了嘴,采荷不太情願的替沈明珠在臉上擦了胭脂來蓋住病氣,看着自家小姐還略顯蒼白的臉色,終歸是沒有忍住,抱怨出了聲:“小姐,你就該和少爺講清楚,是對面那行人先開口嘲笑你的,我們不過是還嘴罷了,怎麼能算是我們的錯呢。”
前幾日的事,采荷看的一清二楚,不過是她沒忍住替小姐還嘴,怎麼就成了小姐的問題。
少爺那晚來說的話,分明就是認定了小姐有錯了。
沈明珠看着銅鏡裡的自己,搖着頭笑了下,“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她想要往下說,卻覺得心裡頭一下子噎住了,怔忪了一下,才又開口。
“就當是我錯了,這事以後不要再提了。”
她一直被以前的安穩的日子蒙蔽了雙眼,表兄說的話一點都沒錯,她本來就是一個江南小商賈之女,甚至還是被當成累贅甩開的那個,以前是她自己癡心妄想了。
隻是嘴上利落的說完,心裡頭卻像是寒冬臘月裡吃了冰冷的黃連湯藥,又苦又澀,一下子冰的人喘不上氣。
胭脂擦在臉上,倒是看不出一點病氣了,沈明珠滿意的點了點頭,又對着銅鏡扯出一抹笑容來。
“去幫我把前些日子繡的那些東西拿過來,淺色的那一包。”
待到東西拿到眼前,沈明珠小心地打開,翻找了一下,從裡頭取出來一個深藍色上面繡了蘭花紋樣的荷包,又并一對護膝和同樣樣式的書袋,然後看着裡頭剩下的錦帕和抹額等物,神色暗淡了一瞬。
這樣就挺好,拿去送給表姨母才算妥帖了。
至于這些不該送的東西,伸出手,沈明珠反複摩挲了一下上頭精細的針腳,歎了口氣。
“放到箱子下頭去吧,以後,别拿出來了。”
謝夫人的院子裡頭,傳來了一陣陣笑聲,讓這幾日都有些忙碌的謝府都有了那麼一絲松快的歡樂。
“哎吆,當真是你有說的那種奇事?”坐在外間的美人踏上,謝夫人聽着自家外甥女沈明珠講的閑書裡頭的志怪故事,笑的前仰後合,拉着她的手就沒松開。
自家這個外甥女真是讓她喜歡,謝夫人一想到自己那個不貼心的混小子,文采雖說是人人都誇,甚至高中了狀元,可從沒給自己這般貼心逗自己開心過。念頭一轉,又起了要沈明珠嫁到自家的想法。
畢竟,之前問過自家謝侯爺,他也是笑呵呵的看着自己說,隻要那混小子樂意,就都聽自己的。
等到故事講完,謝夫人拉着沈明珠的手,看着她給自己繡的那些精巧物件,先是挨個誇了一遍,又狀似不經意一般的起了個新的話頭。
“今個怎得沒有明珠你以前繡過的護腕、書袋呀?該不會是藏起來了,不舍得給你表兄了吧。”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外甥女,謝夫人神色中全是對她繡活的贊賞,其中又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之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