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的時候謝夫人忍不住好奇,偷問了句神色有點恹恹的謝侯爺。
“夫君,你說,皇後留咱們在宮裡就是隻為了見一見長樂公主?”
謝侯爺訝于她的敏銳,對她沖着皇宮之中使了個眼色,馬車已經駛離宮中許久了,他小心道:“我覺察着皇上似乎有意要清霖作長樂公主的驸馬。”
尤其是皇後的态度,她已經為長樂公主的婚事再度操碎了心,畢竟寡居在外的公主,總歸是名聲不好。
謝夫人歎了口氣,臉色有點難看,“且不提别的,清霖的性子,他也不适合·····”
隻是她也沒有接着往下提,畢竟倘若真是聖人賜婚,還能有他們拒絕的機會嗎?抗旨?那可是殺頭的罪過。況且如今聖人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打壓世家貴族,提拔新晉官員,雖長樂公主已是寡居之人,但也是如今皇後和皇上最寵愛的公主。
誰家能夠尚公主,定然會在這場風波之中得到一絲喘息的機會,更不要提和皇親國戚成為親家之後的所能得到的各種明裡暗裡的好處了。
隻是謝夫人和自家夫君對視一眼之後,都從各自的眼神中看到了擔憂和對這件事的不贊同,卻又都沒有說什麼,畢竟倘若聖人真的開了尊口,他們這些身為臣子的,絕對不能不識好歹。
“這事得先告訴清霖。”
到底是知道自家兒子脾氣的,謝夫人決定先開口,等他心裡有個準備,興許能夠叫這事順理成章起來。同時在心裡再度長歎了一口氣,倘若當時自家混小子同意和沈明珠的婚事,那此時也不會被皇上看上。
謝侯爺唏噓一聲,他從前也是希望沈明珠能夠成為自己的兒媳的,可惜自家那混小子實在不争氣,現如今一個成了自家幹女兒,另一個更是被聖人看上,可能這就是注定的有緣無分了。
“那就有勞夫人了。”
兩人打定主意,回去後就跟自家兒子提起這事,卻沒料想剛回去,就被小厮告知少爺昨日病了,如今告假還在院中沒有去當值呢。
這一下倒是驚到了謝夫人,她是曉得自家兒子是有多勤勉的,如果不是病重定然不會無緣無故的告假,急急忙忙朝着謝清霖所處的院子趕去。
幸而見到了一個在桌前規正讀書的兒子,面色雖有些蒼白的病色,但看上去并沒有多麼嚴重的樣子。謝夫人這才放下心來,又聽聞是自家女兒照顧的井井有條,不由得心中感歎不愧是她養大的女兒,如此貼心懂事。
隻是這事一耽誤,謝夫人倒是忘了要同謝清霖講如今陛下也許有叫他尚公主的意思,緊着去小廚房吩咐做些滋補之物去了。
而此時處在這場風波之中的另一個正主,長樂公主還依舊在興國寺的一間禅房之外,意興闌珊的看着在森森竹林中靜靜捧讀佛經的彗寂大師。
“皇叔你真的不同本宮一起回去嗎?”
她已經在此地耽擱太久的時間了,最近母後已經催了多次要她回宮,本想着今日就能回去,隻是沒料想到根本勸不動眼前之人。
木魚聲聲,彗寂大師的神色中帶了點無奈,他微微側眸看着身邊已經長大的小姑娘,再度在心裡勸了一遍自己,絕不可以因此心軟。
“阿彌陀佛。”彗寂大師閉目,不再看她,“殿下請回吧。”
又是這句話,長樂已經聽了太多遍,這一次更是她即将回宮的最後期限,不由得焦灼起來。
“回,回什麼?回去再像上次一般,被父皇随便塞給一個人,再度去嫁給一個根本沒見過幾面的人嗎!”
彗寂聽聞這句話,依舊沒有動作,甚至沒有睜開雙目,隻是放在念珠上的手微微停頓了下。
“那是殿下的事,已和貧僧沒有任何關系。”
依舊清澈的聲音,夾雜了些許歲月帶來的喑啞,仿佛再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一般,長樂公主聽着這熟悉的聲音,深深的凝視着眼前神色不變的人,終歸是無力的絕望低喃出聲。
“原是如此,我還以為······”
還以為,你是因為我已出嫁所以才墜入空門。
這樣自取其辱的事情,不适合當朝最受寵愛的長樂公主,她的往事已經是一灘亂做一團的泥潭,卻仍舊要掙紮着從中攀爬出來。
“既然如此,那就此别過,”她利落起身,神色也變成了決絕的堅定,“彗寂······大師。”
待到腳步聲消失在遠處,端坐在原地的彗寂大師睜開雙眼,他沉默良久,輕歎一聲,終歸是沒有将心頭的挽留說出口。
所有禁忌的罪孽,就由他一個人背負,由此生枯燈古佛、孤寂一身來贖清罪孽,再來祈求神佛庇護她此生安平、長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