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霓回到寝殿時,景遲已在殿外恭候了。
盛霓提了提裙擺,從他身畔路過,身後柔軟裙裾漫過他漆黑無塵的靴面。
進内殿換了一身家常提花裙,捧着婢女奉上的暖茶飲了大半盞,盛霓這才不緊不慢地傳了白大統領。
她能感覺到,殿内梨月香的暖軟令眼前這個清冷鋒銳之人不慣,連他的剛勁氣場都束縛了三分。
姐姐說得沒錯,此處是她嘉琬的絕對領地,任他在外是秦鏡使也好,是副統領也罷,在這間寝殿裡,她是主人,他是仆臣。
“殿下不知,令外人入寝殿内室是危險的嗎?”
他眉眼低垂,清濯俊朗的面孔在室内的柔和光線下顯得愈加出衆。然而,那張面孔雖然養眼,卻有些蒼白,似乎才病過一場。
小公主斜倚着榻幾,将剩下的半盞暖茶飲下,甜甜一笑:“你是本宮的大統領呀,本宮若連你都不信,還能信誰?”
景遲眉心微動,但語氣依舊淡淡:“殿下忘了趙雙全的前車之鑒不曾?”
盛霓勾唇,含笑瞧着他:“心術不正之人,高牆鐵鎖也是防不住的。心術正直之人,不欺人于暗室。”
更何況此處是光明殿宇,内外從人無數。
盛霓起身,命兩個小婢女将榻幾擡下去,将整張長榻空了出來。
“白夜,過來坐下。”
景遲這才擡眸看向小公主,隻見她眸色清澈,半點沒有那方面的暗示。可是,命他坐在寝殿的榻上卻又是為何?
沉默了一瞬,景遲面不改色地在榻上坐了,雙手端放膝頭,坐得四平八穩、大義凜然。
盛霓瞧在眼裡,美目彎了彎,擡手掩住唇角一點笑意。
“将輕甲脫了。”
景遲第二次擡眼看向小公主,猜不透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殿内并無可疑之人,幾個婢女俱都是府中用老了的,沒有生面孔,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女子。這些細節,景遲在進門時便已留意過了。
命他卸甲,不會是為了傷他性命。便是當真布置了什麼,景遲也不懼,何況此處香甜暖軟,充滿了東宮沒有的生機與溫柔。
景遲依言脫去了輕甲,便有小婢女将甲衣妥善放好。
他裡面穿的是府中侍衛統一的鴉青布衫,冬衣布料密實,穿在他身上打出好看的自然褶皺。
盛霓凝目打量了一下這身衣裳,不甚滿意地道:“外衫也脫了。”
到此,便是景遲藝高人膽大,也不禁遲疑了。
“怎麼?”見人沒動,盛霓的眉心微微蹙起。
“殿下這是何意?還請明示。”
“本宮還能吃了你不成?”盛霓不大高興,面色微繃。
那自然是——
景遲不禁想到為小公主引出毒素後,自己這兩日遭的不白之罪,水深火熱猶在眼前。
——極有可能的。
這話卻不能說出口,景遲終是除去了厚實的鴉青外衫,倒要看看小公主賣的什麼關子。
殿内燃着炭盆,暖融融的,便是隻穿着裡層單衣也不覺得冷。
盛霓一揚下巴,“躺好。”
景遲真實地困惑了。
若小公主那雙明眸不是那般清靈坦蕩,他或許不至于這般困惑。
從前在東宮的時候,投懷送抱的女子他見得多了,那些欲望與算計全都從她們的眼角眉梢暴露出來,還以為自己藏得很好。景遲從來隻覺得厭煩,不許她們近身。
“白大統領今日是怎麼了,往常不是十分敏捷伶俐麼?”盛霓鼓起雪腮,耐心耗盡。
她舉步上前,小手按住他雙肩,用力壓下去,強制讓景遲躺平。
夏日裡盛霓躺在榻上午憩時,這榻寬敞得很,如今一個身高體長的男子躺在上面,顯出幾分局促。
小婢女搬來鼓凳,放在榻前。
盛霓便在鼓凳上坐了,由小婢女挽起袖口,露出一節纖細皓腕。
景遲大約明白她要做什麼了。
果然,盛霓将小手放在他腹部,略一摩挲,找到了丹田的位置,又找準了穴道,下壓按揉。
“殿下為末将按揉穴道,這如何使得?”景遲按住她的小手,撐身坐起。
盛霓起身将他按了回去,闆着小臉,任性般的不許他亂動。
“你還聽不聽本宮的話?”盛霓做出兇巴巴的樣子。
她很是看重“聽話”二字。景遲拿她沒辦法,隻得重新躺好,由着她擺弄。
小女郎手勁不足,景遲忍着癢沒吭聲,将平生耐性發揮到了極緻。
盛霓回憶着在太後身邊時老嬷嬷傳授的手法,倒還記得□□成,漸入佳境。
到底是習武之人,腰腹十分緊實,體溫透出薄衫,摸上去很舒服。
“末将怎敢當殿下如此勞苦。”景遲偏頭望向盛霓,擡手又要攔她的動作,“仔細手酸。”
從前哪裡有人敢這般在他腹部撒野。
小公主一門心思認真按揉,小眉頭随着手上用力而稍稍皺起,不許景遲打斷幹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