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霓僵住。
“孤本想讓父皇親眼看看,自己最寵愛的兒子是如何企圖弑君弑父的。”
景遲說這些的時候,面上沒有絲毫表情。
“在皇陵,父皇去見反王之時,孤也在場。反王當時,直接問了父皇,自己是不是父皇的骨肉。父皇當時,并不知情,是孤拿出鏡花水月的情報……那是蕭氏與桓王通信的證據,反王原是蕭氏與桓王之子。”
“當真?”盛霓沒忍住提高了聲調,又趕緊以袖掩口。
她是聽韶青偷偷念叨,謹王的身世或許有問題,所以才胡謅了北戎蕭雲行與大延夫人蕭氏的謊言。謹王是否是先帝親子,若不考慮政治因素,盛霓其實并不關心,但……桓王?
眼前浮現桓王那張宴席上永遠談笑風生的老臉,盛霓沒由來感到一陣惡寒。
“在蕭雲行那邊,蕭氏哄騙蕭雲行,稱反王乃是蕭雲行之子。”景遲繼續道。
盛霓二度震驚。
誰能想到,她不過是從傳聞中急中生智,臨時想出了一個擾亂軍心的法子,削減反王的抵抗意志,居然歪打正着,與蕭氏的拉攏之計不謀而合。
這個蕭氏,難怪她能盛寵多年,實是将一個後宮女子所能使的手腕發揮到了極緻。
“那……想必先帝一定怒極。”盛霓歎道。
“孤帶兵重掌皇城,迎父皇回宮後,父皇立刻便傳了逆賊蕭氏。”
景遲垂下羽睫,似是在回憶當時情狀。
“當時孤候在殿外,隻聽到裡面在喊人,再進殿時,看到蕭氏倒在地上,被灌了鶴頂紅。接着,父皇也口吐鮮血,傳來太醫診治,乃是急火攻心之故。從那之後,父皇便再沒能起身。”
“阿夜為了護衛先帝,已很盡力了,後面發生的這些都與阿夜無關,樁樁件件都是反王和蕭氏自己作孽。”盛霓在景遲身邊擠擠坐下,撫上他丹田之處,“那時阿夜能夠提前大半日趕回皇陵,一定是在去崇丘大營時調用真氣奔走,沒有騎馬。有沒有舊傷複發?有沒有很痛?
景遲端詳了盛霓好一會兒,将她一把攬入自己懷中。
“阿夜,不要怪自己,你及時帶兵回援,又将皇城收複,實已無可指摘。”
景遲把頭埋在她的肩窩,“隻有阿霓會這樣安慰阿夜。”
盛霓擡起小手撫了撫景遲的頭頂,輕輕推開他,起身,斂衽行禮,“陛下好好與先帝道個别吧,臣妹退下了。”
景遲看向她,手動了動,最終沒有去拉她,“好,聽阿霓的。”
太子景遲于先帝靈前即位,喪期以日代月,服二十七日釋,民間不禁嫁娶。二十七日後,擇吉日舉行登基大典,同日頒布封後诏書。主者施行。
這短短二十七日裡,反王景選在牢中自盡;蕭氏和桓王當日掌控燕京防衛,蕭氏賜死,桓王貶為庶人流放西北,親眷驅逐出京;禁軍大清洗,新帝重新啟用先皇後一脈的高家和白家;北戎用一千二百匹良種軍馬和三年不犯邊的協議換回了蕭雲行……所幸朝中牽涉進謀逆案的官員不多,舉兵謀反是北戎蕭家聯合景選的臨時起意,皇權過渡期間未出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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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似乎是一夜之間的事,鐘慧公主府中綠樹幽幽,婢女們換上整齊劃一的輕薄夏衣,走在廊間自成一道風景。
月色皎潔,星辰點點,螢火蟲在花葉間閃爍。
明日便是新帝登基大典,三日後便要舉行冊立皇後的儀典,再之後便是大婚……
盛霓洗漱更衣畢,正坐在錦床上驗看立後大典所着服飾,小婢女們托着托盤排成一列,個個臉蛋上都洋溢着喜色。
“聽付春公公說,陛下親自去尚衣司監工了三次呢。”晚晴抿唇笑道,“如今小殿下還沒進宮,宮裡便全都知曉陛下是如何看重咱們皇後娘娘。”
“噓。”盛霓凝眉,“還未行冊禮,不可造次。”
晚晴吐吐舌頭,縮肩一笑。
盛霓也不放晚晴這丫頭送快,促狹道:“晚晴,你父母不在身邊,本宮可是等着替你把關阿七的聘禮呢。”
晚晴果然一下子紅了臉頰,跺腳嗔道:“小殿下又拿奴婢取笑了!奴婢哪兒也不去,就跟在小殿下身邊,日後還要服侍小主子呢。”
哪裡就有小主子了?盛霓氣得鼓起雙頰,抓起枕頭朝晚晴擲過去。
晚晴伸手接住,與小婢女們對視一眼,笑作一團。
“何事這般開心?”
一道低沉動聽的男音突然響起。
内室中皆是一驚,笑容一頓,旋即習以為常地偷笑起來,排作一列有序退出寝殿。
盛霓抱住被衾,嗔怪地盯住門口,聽到外面傳來“陛下萬安”的見禮聲,她的小嘴已經撅了老高。
少頃,果然走進一個颀長英挺的身影,穿着一見淡鵝黃的常服,玉冠金帶,貴不可言。
盛霓反而縮進被子裡,沖床裡側躺好,閉起了眼睛。
有人在床側坐下,一隻手輕輕搭在她腰間的位置。下一瞬,溫熱的氣息吐在她耳後:“阿霓不許朕頻頻來鐘慧府,可是朕思來想去,實在無處可去,隻想來見阿霓。好阿霓,理一理朕,明日登基大典後怕是無暇出宮,唯有三日後的立後大典可見你一見,再往後準備大婚禮儀程,又不便見了。”
男人語氣可憐兮兮的,盛霓撐了片刻,便忍不住朝男人瞥過去,“陛下出入阿霓的府邸、阿霓的寝殿,倒比出入自己的居所更自在些。”
男人聽出小公主的抱怨,溫言狡辯:“阿夜是殿下的貼身侍衛,更是得寵面首,如何不能來?”
“你!”盛霓起身,抓起另一個枕頭就要朝景遲打下去,擡手的時候一個不防,被景遲抱進了懷裡。
“該不會,阿霓嫌棄阿夜了,不想要阿夜了吧?”景遲在美人美瓷般的脖頸處輕輕一咬。
“當年那人娶姐姐,是因為知道姐姐的前朝公主身份會斷了他的前程,阿夜倒好,偏偏也要來招惹我這個前朝公主。”
景遲不愛聽這個,懲罰地在盛霓的耳垂上又咬了一口,“什麼斷了前程,不過是父皇的心思,如今阿夜自己說了算,自然是喜歡娶誰便娶誰,旁人豈敢說半個不字?何況,天子娶天女,阿霓莫不是忘了?從金陵祭天台上攜手的那一刻,我們便注定會并肩走上那無人之巅,從此旁人再不可近,唯有你我共度此生。”
滾燙的話語燒得盛霓耳尖發癢,卻也不肯放任景遲對自己親親咬咬。她反攻上去,躺在了景遲膝頭,道:“方才看着皇後禮服上的鳳凰刺繡,忽然想起一樁舊事。”
“何事?”景遲溫柔地撫着盛霓的長發,耐心傾聽。
“還記得普度寺嗎?三謬法師。”
“記得,三次佛偈。”
“鳳來儀,我本以為,他看穿了我的公主身份。”
景遲立刻便能明白盛霓的意思,笑道:“其實,他所言乃是,皇後之鳳。”
盛霓感歎:“我想不通啊,三謬法師究竟是真有如此神通,還是碰巧對得上,可是尋常人又豈敢拿一個‘鳳’字胡言亂語?”
“都不重要了,”景遲附身在盛霓額間一吻,“既然阿霓提到了,阿夜意下賜其三正禅師之号,賜多寶袈裟一件,再重修擴建普度寺如何?”
盛霓甜甜一笑,“若真如此,能擠了城東那座銅臭氣的虛僞妙清觀才好。”
“隻要阿霓高興就好。”
“噫,阿夜如今張口閉口間,聽着可不像個明君呀。”
景遲不以為意,“昏君明君原不在為君者嘴上,且看如何做便是。”
“這倒是。”盛霓低頭往景遲腹肌處鑽了鑽,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
“殿下,可要阿夜侍寝?”
“今日困了呢……好吧,看在阿夜有興緻的份上,本宮就勉為其難答應吧!”
“勉為其難?”景遲險些氣笑了。
他将小公主打橫抱起,在床上放好,解開薄衫系帶,肌肉線條若隐若現。
他欺身過來,咬牙又問一次:“勉為其難?”
盛霓雙手捂臉,細聲細氣地佯作呼救:“快來人哇,有人要吃人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