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茸茸的領子下,一張熾豔的小臉揚起,永甯等着張金貴走下台階,眼底浮現期待,問道:“陛下可願見我了?”
張金貴有些不忍打破長公主的期望,心中暗歎一聲,說道:“您請回吧。”
頓了頓,張金貴又道:“陛下等會兒要召見幾名大臣商議事情,此後還要去昭陽殿抽查幾位皇子的課業,着實是沒時間見長公主。長公主若是執意,不妨将東西交給奴婢,由奴婢代為轉交。”
年紀尚小、沒離宮去封地的親王們,就住在昭陽殿。
永甯自是失落,将掌心用紅布包住的玉佩小心翼翼放人袖中,強顔歡笑,“多謝公公好意,隻是這東西我想親自給陛下,既是感謝,也是永甯的一份心意。”
“陛下政務繁忙,是永甯貿然打擾了。”
永甯擡頭望了眼宣政殿那邊,神色落寞,帶着侍女轉身離開。
張金貴歎息一聲,扶着拂塵往回走。長公主再沒有喚過天子一聲皇兄,原因她是知道的,如今這般讨好也沒用,那根刺早橫在了天子心裡。
張金貴回到殿内的時候,劉胤正批閱奏折。
天子沒擡頭,朱筆在奏折上勾畫批注,淡聲說道:“以後她再來,也同今一樣,打發走。”
“老奴明白。”
張金貴忽見殿中窗戶不知何時被打開了,擔心寒風又将天子的頭疾吹得複發,便過去将窗戶壓低了些。
劉胤:“不必關。”
張金貴碰到窗柩的手收回,才驚覺從這窗戶看去,恰好是永甯長公主等候的位置。
劉胤合上閱過折子,指腹摩挲虎口的牙印,若有所思,“她送了什麼來?”
張金貴回到禦案前,回禀道:“長公主手裡拿了塊紅布包的小物件,大抵是什麼佩戴的吉祥物。”
劉胤輕笑,随手拿起未看的折子,“她有如此好心?”
張金貴不敢妄言,更不敢揣度天子的心思,他原以為經過昨夜的事情,天子的心會軟下來,對曾經疼愛的妹妹有幾分不同,但如今該疏遠,還是疏遠,甚至方才那言語中,帶着些恨意。
不久,召見的大臣們來了,劉胤與臣子們在殿中議事。
*
永甯沒回玉芙殿,因張金貴提及,她獨自往昭陽殿去了。
倒不是因為皇兄要來,反而是她要趁皇兄來前離開,避免相見。
先帝的第八子,是永甯同母異父的弟弟,她離開皇宮的時候,弟弟才四歲,是愛與她拌嘴的淘氣鬼,一年多不見,也不知他如何了,瘦了還是胖了?
皇宮和寺廟相比,自然是前者較好,弟弟的處境應是比她好。
永甯的方向感很差,在不熟的地方經常迷路,有次她誤闖東宮,擾了正在殿中處理事務的皇兄。她在殿中稍坐片刻,等着侍女接她回去,沒承想瞌睡襲來,趴着書案呼呼大睡,還是皇兄貼心地幫她披了件衣袍,才沒着涼。
這次去昭陽殿也是,兜兜轉轉耽誤好些時候,永甯路過小花園的時候,一塊石頭從假山後面砸來,險些砸中了她。
永甯吓一跳,擡眼望去,假山上躲着一道小孩的身影。
永甯往前走兩步,擡頭望向假山露出的背影,那穿着不知是哪位親王。
永甯:“你是不是貪玩,爬上假山就下不來了?别怕,我去尋内侍來。”
不屑的哼聲響起,小孩順着假山石頭下來,橫眉豎眼看她,語氣不善,“要你多管閑事,沒看到我們在玩耍?你是誰?哪個宮的?”
小孩約莫六七歲,永甯依稀認了出來,眼前之人是太後的孩子昌王。
昌王素來跋扈,除了皇兄,誰也不敢惹他。
“哦,我想起來了,你就是被皇兄接回來的那位!”劉昇蹲下撿起塊石子,砸向永甯,憤怒道:“妖言惑衆的妖女,騙皇兄接你回宮!”
永甯閃躲不急,手腕被石子砸中,疼得倒吸涼氣。
“她才不是我姐姐!”
身側響起另一陣稚嫩的男聲。
永甯側過身去,弟弟就站在那裡,熟悉而陌生,他手裡不知抓了什麼。
“珣哥,是我,永甯。”永甯怔怔看着長高的弟弟劉珣,連手腕的痛都忽略了,“我回來了。”
“怎麼還不認識姐姐了?”永甯眼裡忽然黯淡,往前靠近弟弟,重申道:“是姐姐呀。”
劉珣皺眉,面對湊過來的人,他伸手,攥在掌心的石粒掉下,使勁推開她。
永甯被推到地上,腕子折了一下,細膩的手掌擦破,鑽心的刺痛襲來。
“我是先帝的兒子,你是誰?!”
劉珣轉身就走,才一年半不見,這性子變得倒與昌王有幾分相似,嚣張跋扈。
字字句句宛如枝上利刺,直往永甯心髒紮,淚珠不争氣地奪眶而出,她擡頭,淚眼模糊中看着弟弟離開的背影。
連弟弟也不待見她了。
“給朕站住!道歉。”
冷厲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永甯愣了一下,噙着淚匆促回頭,見到那道龍章鳳姿的身影從禦攆下來。
劉胤立于道上,周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疏冷,眸光冰冷如寒夜濃霜,淡淡掃地上狼狽的她。
永甯一時有些慌亂,心蓦地提到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