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
“聽說昨日的賞花宴,皇帝也去了,哀家着實高興。皇帝這些年忙于朝政,無心兒女情長,偌大後宮無一名妃嫔,實乃哀家之過,愧對先帝囑托。”
太後撥轉手中的佛珠,芳顔永駐的臉上露出笑意,道:“若是皇帝賞花宴上遇到合眼緣的貴女,自然是好。”
劉胤神色冷淡,仍舊是不苟言笑的疏離,“受皇姑之邀赴晚宴,順便接嘉和回宮罷了。”
太後沒有冷臉,關心地追問道:“那永甯呢?陛下瞧着永甯可有合眼緣的少年郎?”
賞花宴雖是由元姝大長公主操辦,邀請有頭有臉的青年才俊和世家貴女,可其中的用意隻有幾人知曉,那便是給永甯挑一位合适的驸馬。
“不知。”
劉胤淡聲回道,端起桌上茶盞,輕呷一口,好似一點也不關心此事。
太後啞然,笑意逐漸凝滞在唇邊,便也打消了再問的念頭。
然而天子的這份疏遠冷漠,是真是假不得而知。
劉胤瞧了眼殿外抱着橘貓玩的昌王,太後順着望去,兒子正玩得高興,她展眉道:“小七昨兒練了一篇字,落筆有勁,頗有進步,還得了太傅的誇贊。”
劉胤點頭,毫不留情地指出道:“寫字靜心,他是該多練練,去去那浮躁跋扈的性子。”
談及兒子,太後面色微變,卻努力維持着臉上的和善,沒窺見一絲愠色。
“陛下的字行雲流水,力透紙背,若是表弟能得陛下指點,那便再好不過了。”
輕軟俏麗的女聲在殿中響起,一妙齡少女拎着裙裾入殿,她着銀絲錦繡百花裙,逶迤在地的裙擺繡着大朵赤豔的海棠花,朝天子走來,腳步輕盈,步步生蓮,搖曳生姿。
少女盈盈一拜,“文瑤拜見姑母、陛下。”
聲音輕軟,恰如春三月江南水鄉纏/綿的風,柔美婉轉。
此人便是當朝丞相的嫡女、太後侄女,鄭文瑤。
太後半沉着臉,對侄女說道:“胡鬧,陛下政務繁忙,豈能被這些小事打擾。”
鄭文瑤欠身,“臣女失言,望陛下寬宥。”
天子摩挲玉扳指,眉梢眼角皆是疏冷,甚至不願與她說半句,鄭文瑤便維持着欠身的動作,盈盈一擡眼,偷看那張俊美無鑄的臉,觀其臉色。
周圍的氣氛逐漸凝重,太後笑着打圓場,“陛下知你心直口快,往後可莫要這般。”
“文瑤知錯,日後定謹言慎行。”
太後點點頭,忽聞到食物飄來的香味,“什麼東西這般香?”
“文瑤做了糕點,”鄭文瑤說着,從丫鬟手裡接過托盤,琉璃盞裡裝了芙蓉酥,“常在姑母這裡吃到奶.香酥脆的芙蓉酥,我前陣子剛學會,便班門弄斧了一下。姑母,陛下,您嘗嘗。”
劉胤淡淡看了眼那盞芙蓉酥,微不可察地斂斂眉,勾起了不悅的回憶。
太後拿起一塊芙蓉酥,外面的酥皮一碰就掉,回憶道:“哀家記得以往每每去皇帝那兒,總能瞧見桌上放了一碟芙蓉酥,想來是皇帝愛吃,于是回宮後就時常備着。”
一旁的張金貴偷瞧了眼天子的臉色,心緊到了嗓子眼,今日可不是他提起的芙蓉酥。
其實倒不是天子喜歡吃芙蓉酥,是那位饞嘴,愛吃,天子便一直備着。
太後看向天子,“文瑤有心了,皇帝沒來前,她便在廚房忙活了,皇帝嘗嘗她的手藝,是否能賽過東宮的禦廚。”
鄭文瑤有些不好意思,含羞地微微低頭,倒是天子疏冷的目光落到糕點上,久久沒有動作。
“喵嗚——”
凄慘的貓聲從殿外傳來,打破殿中凝滞的氣氛,衆人聞聲而望。
昌王将橘貓舉起,再重重摔下,摔疼的橘貓逃似地跑開,卻被他從後面抓住。
橘貓掙紮,他卻不為所動,笑得猙獰陰暗,甚至有些隐隐興奮。
他又一次将手裡的貓狠狠摔下,一聲貓叫凄慘絕望,幸是那貓一骨碌跑去了灌木叢,否則又被他捉了去。
“這便是母後一次次的寬容心軟?”劉胤面露愠色,斂了視線,起身道:“朕還有事,回宣政殿了。”
劉胤拂袖離開,周身散發着森冷的氣息。
鄭文瑤吓歸吓,可看着劉胤消失的背影,她急了,“姑母,怎麼辦?陛下龍顔大怒,又離開了,糕點都還沒嘗一口。”
太後倒不急,氣定神閑地吃了一口茶,對掌事宮女槿素說道:“今日是誰在照顧昌王?仗責三十。以後皇帝來長樂宮時,不準昌王出屋。”
太後拉住鄭文瑤的手,淺淺一笑,“慌甚,才這點動靜便亂了陣腳。哀家教過你多少遍了,遇事從容,沉住氣。”
鄭文瑤秀眉輕擰,憂心忡忡,“侄女也是怕陛下因此疏遠我。”
昨夜她都瞧見了,那件事過後,天子明明不喜永甯,可還是讓醉酒的永甯入了鸾駕,捎她一程。
兩人并非兄妹,天子待永甯素來非比尋常,她豈能不多慮?
太後祥和,摸摸鄭文瑤的頭,“你是哀家的親侄女,有哀家在,那後位遲早是你的,旁人争也争不去。”
鄭文瑤好似吃了顆定心丸,“侄女受教了。”
她背後有荥陽鄭氏,姑母乃尊貴的太後,論這顯赫身份,沒幾位能比。
怕就怕突然生出個變數。
“聽你說,昨日宴會突然冒出個武安侯小侯爺,奪了他的風頭,哀家倒有幾分好奇那陸家小郎君。”
太後唇角微揚,吩咐道:“槿素,即刻傳他入宮,哀家要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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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芙殿。
永甯大半日都魂不守舍,心中橫插事情,擾得心緒不甯。
皇兄克己複禮,絕不允許他自己行差踏錯半步,又豈會對她作出禮法之外的事情?
他們是兄妹!
一定是她醉酒後的錯覺,稀裡糊塗地将夢裡的男人,誤當成了皇兄,是那男人在吻她的眉眼。
而且夕岚說她喝醉後很乖,跟睡着了一樣,所以一切勢必是場夢。
永甯臉燙羞澀,雙手捂住兩頰,她不是故意夢見那不雅的穢夢。
那男人根本就不存在,隻怕是因為她心中不靜,才會做那種夢,永甯難以啟齒,喝罷藥後,便在屋中抄寫經文,凝心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