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寶華幾人走到卡座前才發現,這裡已經坐了一對熱吻中的男女。
男人陷進沙發,面容被遮擋,看不清楚。惹眼的是女人,她居高臨下,黑發傾瀉如瀑,如歌劇院的絲綢帷幕,切斷了外人的窺視。露出的後頸光潔如瓷,曲線美好。
兩人似乎全情投入,并沒注意到面前有人走過。小弟想要出聲讓他們讓開,被王寶華制止。
他們又不是來找樂子的,能低調最好,還是換個位子。
宋柏一動也不敢動,腦子像被轟隆碾過,嗡嗡作響。骨子裡的那股氣,那股面對她無動于衷的根骨,被什麼人狠狠抽空了。他變成了流沙,整個人向内無可奈何地塌陷。
鼻端是她濡濕的呼吸。
朱槿并沒有真的親上來,一隻柔軟的手封緘了他的嘴,而她的唇落在手背上。
“走了。”他的聲音啞得不像話。
“呼——吓死我了。”朱槿撩起頭發,臉頰绯紅,跌坐在松軟的沙發上,“你還好吧?”
宋柏不答,強迫自己恢複清明,迅速捕捉到了那幾人的背影。
王寶華坐在卡座上,拒絕了主動提供“服務”的女子,盯着舞池。一個小弟起身往裡擠,很快帶出了興奮勁還沒完全過去的衛東。
另一個方向,黎興和四條不動聲色地分開,守在了兩個入口處。沒一會,入口陸陸續續進來了十幾個男人,如同一滴水彙入海洋,眨眼間彙入了人群。
“老實待這。”宋柏起身,控制着腳步的速度,從舞池的另一端包抄過去。
朱槿默默估算了下人數,警方占據絕對優勢,應該能一舉把人控制住。她心下稍松,往沙發深處縮了縮。
王寶華讓人給衛東塞了冰塊,等他眼神不那麼渙散了,才對小弟點點頭。兩個小弟架着他,走進了包廂。小弟拿起皮包,拉鍊開了一條縫,露出裡面白色一角。衛東抖抖索索地伸手要接,皮包卻一縮,繞到茶幾底下遞過去。
異變陡生。
“警察!”
“别動!”
包廂門轟然洞開,大批穿着防彈衣的緝毒警沖進來,如從天而降的達摩克裡斯之劍,将罪人釘在腐惡的深淵。王寶華被壓住後頸抵在牆上,面無人色地掙紮嘶吼,肥重身軀扭動如蛆蟲。小弟們個個如驚弓之鳥,雙手抱頭體如篩糠。
“上铐!帶走!”宋柏用膝蓋壓住頑抗者的後腰,一個用力,男人摔在地上,隻有咒罵的份。
等到清理得差不多,他才找到緝毒隊長商量,“這人身上背着命案,先給我們審吧。”
原本衛東也是個小角色,是用來釣大魚的香餌。眼下頭目既然抓到了,緝毒隊長也不急着拿他開刀,很爽快地放了人。
“反正都是審,我們就在旁邊好了。你們審你們的人命案,我們審我們的販毒案。省點時間。”
這也是各部門間的默契,宋柏點點頭,和方子推着衛東出了門,在一幫人的圍觀中按頭塞進警車。方子拉開車門坐進去,車隊拉響警笛,拍成一列長鳴而去。
宋柏拉開車門,半隻腳踏進駕駛位,突然回頭望了一眼。
朱槿站在台階上,淺笑盈盈地看過來,仿佛完全沒考慮自己怎麼回去的問題。
“還不過來。”他說。
朱槿抿嘴笑了,不慌不忙走過來,伸手去拉副駕駛的門。
“坐後面。”男人聲音不善。
朱槿也不氣,拉開門,推了推四條:“往那邊去點。”
四條乖覺地挪動,小動物般的直覺讓他敏銳地察覺到車裡詭異的氣氛,眼觀鼻鼻觀心,看起來很想把自己縮成一團。
所幸,尴尬的沉默并沒有延續多久,黎興健步走來,一屁股坐進副駕駛,語氣輕松,“案情差不多能串起來。因為衛東吸毒的事,衛雲露和家裡起了沖突,不再打錢。衛東斷了經濟來源,來找姐姐要錢,被拒絕後殺了她。”
“現場特征确實符合激情殺人。”宋柏措辭更謹慎,“可以初步推斷兩人發生過口角。”
“衛東來時沒有刻意掩藏行蹤,可殺人後他卻改走沒有監控的消防通道。這足以證明他的神智是清醒的。”黎興笃定道。
到這,案情已經差不多弄清了,至于兩人是如何起争執的,以及衛東作案的具體過程,還是要靠進一步審問。
四條慨歎道:“也不知道他們的父母知不知道衛東吸毒的事。”
“都在一個屋檐下,肯定知道啊。”黎興看着前方的指示牌,語氣是久經風雨的平淡。
“……那衛雲露真挺可憐的。”四條很是唏噓。
他還沒有經曆過太多案件,沒見識過世上千千萬萬種可憐人,對這個年輕姑娘的死很是難以釋懷,一路上都顯得蔫蔫的。
溺愛弟弟的父母對姐姐敲骨吸髓。海一樣鈔票彙過去,填不滿一個巨嬰的胃口。
不知衛雲露是發現了真相,還是單純厭倦了螞蝗一樣家庭,但下定決心的切割總不會輕松,她大約也是懷着巨大的痛楚才和家裡一刀兩斷。
可從小被捧在手心,要星星不給月亮的衛東哪能忍受?約莫着在他心裡,衛雲露的唯一價值就是供養他,無休止地供他予與予求。
朱槿望着窗外飛速後退的燈火,為那個從未謀面的女孩感到不值。
“槿姐,你想什麼呐?”四條關切地問。
她一路沒說話,車中幾人都不約而同地注意到了她的反常。聽到四條問出口,另外兩人也神情微動。
“也沒什麼。”朱槿托腮,“隻是突然想到衛雲露的父母。”
四條以為她是擔心二人的晚年,眉眼也黯淡下來:“連着失去兒女,他們以後還不知怎麼樣呢。”
“你會錯意了,他們純粹是活該。”朱槿淡淡道,“衛雲露才是可憐人,好好一個女孩子,偏投胎在那種家庭。”
她素來言辭妥貼,口甜如蜜,此時卻直白到有些尖銳,引得幾人都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