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車要到了!”百靈瞥了眼牆上的挂鐘,着急地跳起來,手忙腳亂收拾東西,“回見!”
“我是趕不上公交了,順路捎我一程吧。”黎興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笑着插話,絕口不提他自己有車的事。
朱槿看了眼外面急墜而下的大雪,點頭:“那我們這就走吧。再晚不好開車。”
至于宋柏,看他這架勢恐怕又要睡在辦公室。
她敲門,等宋柏從文件間擡起頭才柔聲囑咐:“我回去了,順路捎黎興一程,你也早點休息。”
目光冷飕飕地掃過好以整赮的黎興,宋柏隔了幾秒才慢慢說:“今晚到這了,我也坐你的車。”
“你沒開車來?”朱槿問。
“……嗯。”宋柏收拾着東西,不看她。
黎興掀起眼皮,栗色瞳孔染上幽微的情緒,說不上是玩味還是譏嘲。少年相識,警校同窗,一路走過來,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宋柏。
和自己不同,宋柏從來是正面典型,言談舉止仿佛卡着尺子。他不逃課、不抽煙、偶爾應酬才喝酒,任何事從他嘴裡說出來都顯得那麼可信。
即便保持沉默,人們也覺得其中蘊含着某種無從辯駁的穩妥。
然而這次,宋柏說謊了,像他一樣。
黎興眯了眯眼,沒有拆穿。走向停車場的一路上,他們之間仿佛保有某種不可言說的默契,又似是維持着詭異莫測的平衡。
朱槿對此全無所覺,她有自己的心思,盤算着怎麼在今晚順理成章地提起自己被人跟蹤的事。
在外人面前她相當守諾,勤勤懇懇地履行着地下女友的義務。從不和宋柏有過于親密的舉動。哪怕她有種預感,即使公布關系了,他也會順理成章地接受。
起初那所謂的地下戀情,更像一個台階,一個誘導他鑽進圈套的小把戲。事實證明,他對新身份适應良好,着實有點樂在其中的意味。
隻是很遺憾,地下戀情保護的從來都不是他的利益,而是她的。
坦白說,他是個好男人,她卻并不想對他負責,所有深情溫柔,殚精竭慮營造出的臉紅心跳,都不是免費的。
而如今,是她收取利息的時候。
“咔哒。”
微妙氣氛被車門開鎖的聲音截斷,宋柏臉上平淡無波,腳步卻不停,拉開副駕駛門坐了進去,動作行雲流水。
朱槿:“……?”他為什麼很熟練的樣子。
車子緩緩向着黎興家的方向開去,一路上宋柏都在和黎興讨論起作案方式。
朱槿巴不得他們能多聊點案子相關的内容,她一邊注意路況,一邊豎起耳朵。
黎興見她聽得認真,對後視鏡抛出個笑:“你有什麼想法?”
“我?我不聽還好,越聽越害怕。”她稍偏過頭,耳垂上的碎鑽閃動如流星,“最近也有個男的總悄悄跟着我。”
宋柏面色立時凝重下來:“怎麼回事?”
黎興放下二郎腿,向前傾身:“你認識嗎?”
“不認識,一個很奇怪的男人,很鬼祟。看起來是周圍的工人之類的,我看見他穿着統一的工作服。”
車子遠光燈照出厚重的雪幕,在她的細膩的肌膚上投下紗霧般的影子,“從半個月前吧,他總在我家小區外轉悠。後來連着幾晚我家門鈴都被人按響,接通了又沒人。吓死我了。我都不敢晚上出門。”
這當然不是真的,徐驲膽小而慎重,至少目前他隻敢遠遠地尾随她,嘗試摸清她的出行規律。不過朱槿忙碌的社交生活給他制造了不小的困難,徐驲始終未能掌握下手的時機。
正是此種不确定性撩動着好勝心,讓他勢在必得。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宋柏黑沉的眸中湧動起怒氣。
“你忙着查案呢。”她還是笑,善解人意的樣子,無比識趣,宛如一位體貼的行政秘書。
熟悉的無名業火燒灼起來,燙得他的肺葉發疼。宋柏久久沒有回答,一顆心在冰天雪地的窗外和溫暖芬芳的車内輪番搖擺。
方向盤打轉,車子停在居民樓下。黎興下車走出幾步,又掉頭走到朱槿的車窗前,敲了幾下。
車窗徐徐降下,黎興雙肘撐在窗框上,認真道:“别怕,明天一早我就找派出所的朋友幫忙查。”
“多謝啦!搞定了我請客。”她眼尾小痣輕勾。
一片雪掠過他的發頂,打了個旋,輕輕落在她的睫毛上。朱槿的兩顆小虎牙露出來,有股惡劣的孩子氣,宛如頑童将小石子投入心湖。
黎興避開她的眼睛,“路很滑,回去慢慢開。”
引擎轟鳴聲重新變大,朱槿似乎已經忘記了剛才的話題,問宋柏:“你家是這個方向吧?”
宋柏回頭瞥見她滿不在乎的神情,才壓下的憤怒刹那間蔓延全身:“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