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夾的邊緣已經磨得發白,但内裡依舊保存完好。
透明内膽中放着泛黃的全家福,一對身着警服的男女分别牽着小男孩的雙手,用力将他提起放在花壇上,三個人都帶着燦爛的笑。
林偵探的眸光黯淡,飛快閃過一絲感傷,看着宋柏翻過反面。
那是一個容貌标緻的女孩,穿最簡單的牛仔褲白襯衫,坦然地看着鏡頭微笑。她的下颌微微揚起,放松而自信。
林偵探伸頭一看就笑了:“行啊小子。讓叔仔細看看。”
宋柏微赧,将那張照片抽出遞過去。
林偵探捏着照片的角,微微拉遠端詳。
他的目光流連過女孩的面部輪廓,漸漸帶上絲疑惑,最終在那顆眼尾的小痣上凝固,帶上不易察覺的驚詫。
“林叔?”
“哦……哦!挺好挺好。”林偵探把照片還給他,突然問道,“我聽老曾說,你們二月二那個案子,這姑娘原本也被盯上了?”
“是。”
提到此事,宋柏還是後怕,不合時宜地生出荒謬的寬慰感。
面對徐驲那樣的瘋子,或許她也是因為害怕,才會自己想辦法。
“哦……”林偵探應了聲,沉默片刻,又道,“老曾說,是她給你們提供線索?”
“是。林叔,怎麼了?”宋柏終于察覺不對,心髒急劇收縮起來。
“那是在什麼時候?”
“一月。”近乎窒息的不安令他的聲音變得緊繃而幹澀,如一面風化的鼓。
對面,偵探深深吸氣,字斟句酌地謹慎開口:“其實打從我知道兇手的身份起,心裡就存了個疑影。有件事我姑且一說,你也姑且一聽……”
宋柏踉跄地走在路上,耳邊還回蕩着林叔的話。
“叔也不能肯定那就是你女朋友,委托人戴着墨鏡和口罩,我從眼鏡上面看見她眼角有顆痣。也許隻是巧合……”
無法思考,無法理解,無法……接受。
他的腦子嗡嗡作響,幾乎是憑借着本能躲閃着路上的障礙物。身上忽冷忽熱,血管内同時流淌着岩漿與冰河。
“有病啊!看着點!”騎自行車的男人險些撞上,打了個急轉還不忘轉頭罵。
宋柏聽而不聞,他似一個生鏽的人偶,肢體木然而機械地前行,直到眼眶被小區溫暖而璀璨的燈火刺痛。
晚七點,朱槿将買來的食材擺盤上桌,往果酒中加入一大把冰塊。她穿着特意挑選的露背絲絨長裙,點燃蠟燭,坐在面朝門口的椅子上。
鎖孔轉動,男人推門而入。
“你回來晚啦,罰酒三杯~”朱槿伸出手,等着他如往常那般走來握住。
男人漆黑的影子停在狹窄的玄關,靜默無聲。
他沒有開燈,整個人浸泡在陰影中,如石雕。
朱槿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試探地開口:“怎麼了?”
他一步一步向着餐桌走過來,燭焰狂亂地顫抖起來,仿佛地獄入口的火海。
“嘩啦——”一疊文件被扔在朱槿面前,紙張散佚,最上面的電話号碼赫然是她的字迹。
朱槿渾身的血液在刹那凍結。
她認得那張字條。那是和私家偵探第一次見面時寫下的備用号碼,也是她唯一一次留下字迹。
她很小心,即使到了實在需要留下書面記錄的時候,也全部使用打印件。
這東西怎麼會到他手裡?
太陽穴仿佛被人敲了一記重錘。他知道了,她想。
“你自己說,還是我來問?”男人捕捉到她僵住的笑容,吐字冰冷,不帶任何情緒。
朱槿盯着那串号碼,數字活過來,張牙舞爪地掐住咽喉。
她在窒息中捏起水晶杯,抿了口冰鎮甜酒,用力吞咽。
“說話!”宋柏聲音下沉一度,是壓抑到極緻的冷靜。
“宋柏你審犯人呢?要不要帶我回局裡?”朱槿掀起長睫,分毫不讓地與他對視。
發現了又如何?她隻是雇傭私家偵探保證自己的安全,合理合法。
說服了自己,杯壁再次貼上唇瓣,她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揚起下巴:“我觸犯了哪條法律,要勞動宋隊長大費周章?”
宋柏被她輕慢的态度一激,身側的雙拳狠狠收緊。
他走了一路,想了一路,凜冬的風讓頭腦從所未有地清醒。朱槿給林偵探的線索帶有極強的指向性,稱得上按圖索骥。就像是預測到了未來的種種,刻意做出的安排——但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他用力吸氣幾次,沉聲道:“你現在全說出來,我可以既往不咎。”
“說什麼呀?宋柏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我們坐下來說好不好?”
朱槿怎可能承認,可他的目光沉沉綴在身上,腦後爬上森森麻意。她放軟語調,伸手去拉他的袖子。
“啪!”手被人重重甩開,避如蛇蠍。
朱槿不可置信地回頭,對上宋柏痛楚至滾燙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