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送面粉雞蛋的是婦女生産大隊的陳春梅,個性爽朗,是個幹活麻利不輸男人的中年婦女,誇起人來也是一句賽一句好聽。
她是上午來的,這時候蘇家男人都下地去了,蘇母和蘇家奶奶招待的她,被誇得面色通紅,臉皮都舒展許多。
蘇二嬸是不願意聽蘇茵被誇的,那陳春梅說得多誇張啊,什麼“半邊天裡也出了會技術的”,“以後隊裡農機故障就不用等安排了。”
哎呀,搞得好像清河公社都離不開蘇茵了一樣。
不過呢,她瞅瞅堆在桌子上的面粉雞蛋,還是把潑冷水的話吞了下去,幫陳春梅續了兩杯茶後借口洗衣服出了院子,院子裡蘇芬正拿着木棍在泥地上塗塗畫畫,一擡臉鼻子上都沾點土。
蘇二嬸心裡頓時起了一把火,人家蘇茵,好看不說還給家裡掙東西,自個兒這個灰不溜秋的,隻知道捉蟲子玩泥巴!
她二話不說,上前一腳踢掉了蘇芬的塗畫,“生火做飯去!”
……
屋裡陳春梅臨走前還留下了點糧票,說明了是按李工的工分均給陳衛林和蘇茵的,蘇奶奶意思意思地推卻了幾下才收下,又說了幾句為公社做貢獻是應當的,社會主義就是要共同出力之類的話。
場面一度非常和諧,直到蘇奶奶和蘇母送陳春梅出門,在院子裡看見了低氣壓的蘇二嬸和委屈的蘇芬。
“這是怎麼了?”陳春梅不單是生産隊的,也是婦女主任,一見這幅場景,馬上出聲。
“沒事沒事,沒打沒罵,就是要她幹點活委屈上了。”蘇二嬸尴尬地連忙解釋道。
蘇奶奶瞪了一眼蘇二嬸,轉頭去拉蘇芬,“蘇芬,到奶奶這裡來。”
陳春梅看了眼蘇芬身上,确實不是挨了打罵的樣子,這才又露出點笑容來,“孩子是國家的未來,還是要以教育為主。”
她點了幾句,又對蘇芬笑了笑,“芬兒,受委屈了來找姨,姨給你做主啊!”
這才離去。
送走了陳春梅,蘇二嬸松口氣,轉頭看蘇芬已經跑到了蘇奶奶邊上,不由更氣。
這晦氣孩子!
……
餘熱未散的傍晚,下地的人們歇在樹下,猛灌清水,嚼着家裡送來的晚飯。
蘇家人打開自家的食盒,裡面不是往常膩味了的紅薯餅,而是香噴噴的雞蛋白面餅!
嘩!
這白面的香味和色澤一下子勾住了在場人的目光。
蘇奶奶笑吟吟的,有心炫耀自家孫女,和蘇父解釋陳春梅過來送東西的事,聲音挺大,讓全場本就豎着耳朵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修農機來的!獎勵!
婦女生産隊隊長送來的!
有和蘇家相熟的人家,這時候就很有眼力見的過來誇了。
“本順家有福氣啊。”
“孩子都好,個頂個聰明,能幹!”
從蘇茵修了生産隊農機開始,蘇家爺爺走哪也聽人誇上幾句,這幾天說話走路都比平時氣壯了,這時候又笑得開懷。
倒還一直記得自謙,“都是孩子自個折騰出來的,咱們也不懂,就随着她去呗,這對隊裡有貢獻,那是最好的。”
這話聽着舒服。
在場其他人聽得連連點頭。
蘇家人說說笑笑,下地的勞累好像都減輕了不少,等晚間回了家,蘇本順就偷偷叫了蘇奶奶,喊她拿出錢來,給蘇茵買點文具。
手握蘇家财政大權的蘇奶奶有點不情願。
“華子都沒有呢,買給丫頭?”
“丫頭那也是姓蘇!”蘇本順沒猶豫道,他們老蘇家,在讀書上沒什麼慧根,蘇家大房兩個男孩都隻讀到初中畢業,弟弟蘇強機靈,走了參軍的路子,往後就看機遇了,哥哥蘇明本分,以後踏踏實實在家種地,餓不死,但日子是看得到頭了。
蘇家現在正經在讀書的,也就二房的蘇華和三房蘇茵——蘇芬還是個小學生,往後讀不讀還兩說,蘇二伯兩口子,是不大想送蘇芬去讀初中的。
蘇華呢,蘇二嬸驕傲地轉述過老師的話:人是聰明的,就是還沒長大,比較貪玩懶散。
蘇家爺奶對蘇華是寄予重望的,對蘇二嬸這些話也深信不疑,但他不是還沒讀出來麼?
眼下倒是有個顯出聰明了的,雖然可惜是個女娃,但好歹還是姓蘇,外面的人誇起來,那也是整個蘇家的光彩。
蘇家奶奶想想白天時的情形,也不反對了。
其實對這給她長臉了的孫女,蘇奶奶也不是不歡喜的,隻是重男輕女習慣了,總覺得蘇華得在蘇茵前頭。
……
正房裡蘇家爺奶的一番商議,蘇茵自然是不知道的,她飽飽睡了一覺,第二天便上學去了。
鄧老師課後叫她去了趟辦公室,先關心了一下陳山公社的大火——這場火火勢兇猛,整個縣城都看得到,市裡也有所耳聞。鄧老師知道清河公社去支援打火,後面又收容了陳家村的許多人,蘇茵也因此請了幾天假,所以找她了解了解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