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善被人欺,驢善被人騎。”一隻手攀過翠萍肩膀,尤應懷語氣冷硬。
“大家不喜歡誰,我心知肚明,擺副臭臉給誰看?”尤應懷心沉下去,“誰都不欠誰的,我活從來也沒少幹,你們不就是看着我來的時間最短,卻先受了銀花姐的幫扶,心裡别扭嘛。”
“昨日事如昨日死,今日事我全當沒看見,希望往後大家都能和睦相處。”
話說到這份上,才有零散幾個人擡頭睨她。
大多數人抱瞧熱鬧态度,大宅大戶中,小姐與小姐之間,少爺與少爺之間尚且不太平,更何況她們這些每日粗茶淡飯的下人。
西偏房裡火氣大的人多,為人處事惡劣,常有的事。
好在這些人還有指望,指望到了年紀能放出府去,嫁個好人家。雖然是類似火海中縱跳,但對她們而言畢竟是人生的必經之路。
尤應懷生來命好,家裡是揚州屈指可數的富商。
本該體弱多病活不到成年,可碰上了教她功夫的師父,盡管那也不是什麼好人,但确實讓她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
從此不再為俎上魚肉,不再任人宰割。
在被框出四方天的宅院裡,善意虛無缥缈,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則,尤應懷行至自己床鋪前,鋪展被褥窩縮進去。
她動作行雲流水,态度堅定、不容置疑,就連被牽連的翠萍都認可了她的話,冷哼一聲,回到床榻上歇息。
比起坐在榻上橫豎憋屈的翠萍,尤應懷呆得相當安然。
雖然在外人看來,她受盡委屈,氣憤憋屈到連晚飯也沒用,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幸運的,比在場任何一個人都幸運。
尤應懷有選擇的權利。
呆了良久,用被子阻隔的閑聊聲才弱下去,鍋碗瓢盆碰撞聲卻接連響起。
她不曾食用晚飯,自然不用把手浸在冰水裡,忍着酸脹感刷那油膩膩的碗筷。
随着夜幕降臨,四周越來越沉寂,隻剩幾人淺淡的呼吸聲。
【你這處事方法不行啊,感覺你擁有了不應該有的智慧,我把你養的崩人設了嘛?】
盡管尤應懷心如匪石,不可轉也,系統活潑的語調還是響起來。
她整張臉籠在黑暗,面容模糊,但她那顆狂跳的心髒,随時随刻彰顯着她的興奮欲。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風過雲舒卷,墨雲遮住的月華重現人間時,她悄悄從被裡探出個頭來。
眨眼間已穿妥帖好衣服,坐在床榻上弓腰套繡花鞋。
人影打在泥腳印遍地的地面,繡花鞋前後交替,竟沒發出絲毫聲音,一切如舊,四野寂靜。
【親,你真應該狠狠揍她們,雖然她們受封建社會的壓迫,但你并沒有做錯呀,她們不應該欺負你,她們就是單純的壞。】
生來的命賤。
誰讓她們沒出生在個好時代呢。
誰讓她們不是命運的主角,誰讓她們沒生得風華絕代呢,誰讓男主如今無情無愛無憐花惜玉之心?
尤應懷懶得搭理系統那些狗語,雙腳輕點便躍上房梁,風拂過她的發鬓,腳下隻剩瓦片發出的輕微碰撞聲。
她帶來的行囊裡,隻有一件可做夜行衣的灰色披風。
而房檐上風大,呼嘯的風讓身後的披風翩飛不止。在夜色中穿梭,速度之快讓人眼花缭亂,唯有擾亂的空氣,能感知她曾到來。
幽州王府從來戒備森嚴,但這難不倒尤應懷,護衛巡邏的位置有規律,隻要找好時間檔口,就能輕而易舉避開下人耳目。
少頃,她縱越到賬房的牆沿上,側身反卧在裡間草木從中。
因三更半夜賬房還亮着燈,尤應懷隻好率先上到屋頂。所幸進這小院後看守便松懈了,她毫發無傷地達到了目的地。
趴在屋頂,撥開瓦片俯身朝裡窺視。
燈影下,肩寬腰窄的男子來回踱步,而一旁就是屏風。屏風隐隐約約映出個淺淡人影,再裡面似乎還有人坐着。
“大哥,京城下來急诏,要求揚州推行改稻為桑的政策,以充盈國庫。”
聲音雄厚,踱步那人義憤填膺道。
“陸司彥,你先冷靜些,莫要再說那大逆不道的話,倘若被外人聽見,就是我也同樣保不住你。”
伏在屋頂上的尤應懷手指輕微蜷曲,暗道,這回可真是來着了。
“那怎麼辦?難道就不管了嗎?”被稱為陸司彥的男子難以接受。
“此事先撂下,莫要再提。”
屏風裡的人瞧不見面孔,聲音倒是沉穩溫潤,像位翩翩公子。
姓陸的年過半百,顴骨高,颚骨尖。
他跟他叫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