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彙聚成條條火龍,遊街串巷的巡邏,腳步聲不遠不近環繞在周圍,少頃終于有人推開了這荒僻院子的門。
院子曾死過人,一直當倉庫使用,四處荒草叢生,西側水井幹枯多年。
侍衛舉着火把走進,因無人打理院落,積雪覆蓋,行路間吱嘎作響,留下一長串腳印。
“來人,來人啊!”三兩個侍衛圍過去,發現井旁有個淺綠色的身影,正半個身子倒挂在上面。
看起來是沒生氣的女屍,腰部以下挂在井裡,清風拂來總能把她垂着的兩隻手臂,吹得輕微晃動。
等人把她打拉上來,露.出張印堂發黑唇色嫣紅的面孔,單瞧這一眼,便能讓人心中冒出個詞,中毒。
且無論中沒中毒,她額頭上大片的血迹,都标示着她命不久矣,難以存活。
“這張臉,嘶,太奇怪了。”旁邊有人被吓了一跳。
“去查這人是不是王府中的,然後把大夫叫來,這人還沒死透。”為首者探昏迷者鼻息後,淡淡道。
此人暈倒在井中,身上穿的翠綠花棉夾,正是府中丫鬟的統一服飾。而排查僅是為防止竊賊故意設計擾亂抓捕。
外間火龍流淌竄動,整個荒廢院落内外搜查了三遍,連牆角的狗洞也被摸透徹,蚊蠅亦插翅難飛。
良久有小厮跑過來禀報,“侍衛長,侍衛長,我已将全部女婢們叫來,點過數,确實差一位。”
院内荒草叢生能沒過膝蓋,石塊嶙峋分布在草底,此人跑時險些摔倒,又忙動作浮誇地穩住身形,屁颠屁颠湊過去。
侍衛長受慣了恭維,不耐煩地側頭甩了他個白眼,沒搭茬,自顧自踏出院門,審視一排排被驚醒的婢女。
原本還哈氣連天的婢女,見到面目繃緊沒絲人氣的侍衛長,立刻端正姿态。
“從左到右開始報數,企圖混水摸魚者立斬。”
東南北三個方向的巡邏隊,皆禀報無異常,讓他暗生焦躁,脾氣越發不加掩飾。
“一”,“二”,“三”,“四”,“五”
報數聲接連響起,音色各異,但無疑都帶着深重惶恐,更有甚者哭腔咽咽。
等報數到一百有餘,守衛長臉色陰到無以複加,有人顫.抖地邁出腿來,擡高聲音喊:“謝司珩大人,西廂苑下房的姜翡沒有在。”
守衛長聞言側目瞧去,擡手打斷報數。
暗夜中,無數火把照亮長空,飄忽的火光映在謝司珩側顔,眉目鋒利、鼻骨高挺,英俊無俦的面容暗藏殺機。
“你說什麼?”
聲音淩冽,威壓并排施下。
“奴婢知道,奴婢曾和姜家長女,姜翡乘同一輛騾車趕赴幽州。”若蓉上前一步答話,雙膝發顫險些跪倒在地。
謝司珩長眉挑動,扯着嗓子喊:“姜家罪女姜翡可在當中?”
良久沒人應聲。
“我再問一遍,姜翡可在。”
烏雲壓頂,僅對她們這群下人來說,此景堪比大軍壓城城欲摧,每一句嘶吼宛如刀槍直刺人心。
若蓉暗裡竊喜,不為她自認的仇敵已死,而為自身立下功勞感到榮譽。
但姜翡之死,難免讓她感到悲傷,橫生狐悲之意。雖讨厭對方幾欲栽贓陷害,卻終究是沒下得去手,反而等到了對方命殒。
對待死人,大多數人都持悲憫态度,就算是昔日死對頭也不例外。
“帶她進去認認。”謝司珩思量道。
若蓉見他點點自己,又點點旁側的院子,姿态傲慢無禮,心中暗惱但隻得乖順地過去。
這座小院從外面瞧裝潢獨特,安得妙趣橫生的八角門,墊腳門檻很高,左側攀着幹枯的淩霄花藤。
衆人見人過來,忙閃開條道,露.出躺在荒草中的将死未死的女子。
那女子臉色煞白,鼻息微弱,衣襟血迹斑斑。若蓉下意識想回避,回頭望了眼遣她來的先生,那人面色仍然無憐憫之意。
她隻好忍下反胃,去扒姜翡頭顱,企圖能看個正臉。
可若蓉終究膽子小,等到死屍面前瑟縮不敢睜眼,連辨認都是拿單根手指戳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小心點她。
“還沒死成,還能喘氣,等會府裡養的大夫就到。”謝司珩嫌棄地用腳扒拉了下女婢的衣角,發覺這人外露的肌膚已經青紫,瞧着凍了有些時辰。
一段話聽完,她一時驚駭過度沒法消化,迷茫眨眼,雙手懸在半空僵凝。
在謝司珩耐心消耗殆盡時,醫館的人姗姗來遲,“我來了,我來了,我帶着五卷繃帶就是不知夠不夠用。”
王府裡的老郎中近日出去采購藥材,隻剩他家學徒死睡在榻,喚了半日才叫醒。
學徒奔跑而來,雙.腿打成了結,幾次險些絆倒。
他把藥箱随手遞給若蓉,伸手探平躺在地婢子的鼻息,然後又去掀人眼皮,摁壓胸.脯。
“脈搏微弱但還有救,”學徒長籲口氣,放寬心道,“不知能否把她帶去我住的醫館,加以救治?”
這人在醫館兩年多了,還是那麼沒眼力價,謝司珩簡直不知道他滿腦子在想什麼。
“你覺得可以嗎?”
早在半柱香前,尤應懷被黑衣人帶到怡春院裡,服下閉息丹。
“你放心,一時半會他們犯怵,”黑衣人胸有成竹,“這啊,是如今幽州王生母過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