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人最後喂了碗水,随後躺在支架上,上頭擋着遮風傘,搖搖晃晃朝客棧行駛。
偏道實在難走,擡支架的人往往深陷泥濘,尤應懷悄然掀開眼簾。
依舊是夜,依舊在落雨。
車廂帷幕常久地掀開,裴卿知蹲在夾闆遙遙相送。涼透的綿雨落在他鼻尖,臉頰兩側挂着晶瑩剔透的水珠。
仿佛是瞧見尤應懷用力昂起的脖頸,他最後表情略顯呆愣。
旋即露.出抹笑。
那張臉霎時與原本的自己重合了。
模仿的很像。
日複一日躺在床榻上養傷的尤應懷煩悶,醫師檢查傷口絲毫無輕重。人來人往觀摩學習,對方如何将半腳踏進閻羅殿的人拽回陽間。
夢,睡得正香總夢到她是直着身子走下車的。
下車時,瞅見若蓉癡癡傻傻。自己驚慌失措,隻能自顧自撫平心跳。
系統絮絮叨叨,将車廂裡的事講來講去,談論完才安穩呆十七個小時,就被擡下來養傷了。
三個月轉眼即逝,尤應懷茫然徘徊。難道要單獨騎馬回鬼谷嘛,可這具身體不應該知道鬼谷路線。
客棧裡的探子,沒得到那邊命令,不得擅離職守。
往後的時間,她像隻山林裡亂飛的麻雀,叽叽喳喳到處看到處玩。
靈魂轉換有地域限制,需要達到較近距離。需盡快回鬼谷。
“小二這間就要這間房了,”門闆邦邦響,驚得裡面的人緊貼門扇後。
“客官客官,這裡有人了,那邊請。”小二雙.腿細瘦伶仃,甩汗巾擱肩膀。
“诶!看門例行檢查!”
尤應懷直接撤下橫關木,敞開門扇。
少年清娟眉眼闖入視線,幾個敲門跟班帶着的那個人,倒客客氣氣。
她在心裡默念對方名字,陸峥。
“公子真是豐神俊朗,儀表堂堂,難道是特地來叫朋友的嗎?”
逃亡在外,怎麼可能不帶人皮面具。
陸峥當真被逗笑了,抿唇淺笑,舉手作揖。
她錯身握住陸峥雙手,讓那群面龐紫紅的跟班入内。尤應懷從容地揉.搓,殷切邀請對方傍晚賞月喝酒。
陸峥嘴角抽搐,“倒不必。”
“隻是這位朋友,這兩日便不能随意出入客棧了。據說有大官會來查。”
據說?荒謬,既然是你說的,肯定會有喽。
那我今晚逃跑吧。
“晚上我等你。”尤應懷顧盼生輝,步步朝人逼近,親昵地撞了撞他手臂。
陸峥嘴角抽搐,世界觀遭受劇烈沖擊。
她退後幾步,又邁着小碎步飛撲到他身上。
“太過分了——”陸峥捏緊衣領,将湊過來的人臉推遠。
尤應懷三個月增肥許多,遠比凹陷的面孔俊美。抵臉的手掌讓肉堆在眼睛旁,她眼珠子溜溜轉,小厮敏銳接收到暗示。
當将少年衣袖扯皺時,她也被推.倒在地。
“晚上見。”尤應懷笑容燦爛。
當天無論搜查哪間房屋,她都跟在附近。連舉止粗犷的打手也表現局促,斷袖之癖在富庶南方盛行,北方也深受其害。
王府衆人處處碰壁,屢次婉拒,直到深夜才擺脫糾纏。
小厮在後院留着匹汗血寶馬,尤應懷就夜色消匿,山林峽谷回蕩着飄零的馬蹄聲。
“啊——救命啊——”
可惜這些小事皆被二樓上房慘烈尖叫掩蓋。
三更天,有人躺在陸峥床褥,如果單單如此便罷了,但熏香竟是烏香。朝廷管道明令禁制的迷.情香,毀人心智具成瘾性。
勞累一天的陸峥回到房間,愣在原地。朝廷讓查的案子,線索絲絲縷縷冒出來,突然間全擺上台面。
偏房通往後院的暗道随着旭日東升,蒼穹魚肚翻白,經一寸寸地毯式翻找,機關設計在衆人眼前變得透明。
地窖藏着大量迷.情香,和已碎屍萬段的骸骨。
青苔遍布地面,地窖頂部呈半圓形,活像個清湯寡水的鍋爐。稀碎的骸骨可充當魚肉。
搜查隊站在裡面,活脫脫要被炙烤的模樣,十分危險。
……
缰繩勒緊,尤應懷掌心磨出紅痕。
鬼谷将單個客棧送給幽州當賠罪禮,她早就知道徐江洲想拉攏王府,但沒料想談攏後,雙手獻上的是京都大量人口嗜睡的線索。
和牽扯的五石散交易。
若蓉近況如何,未受訓練就要打雜抵夥食費。鬼谷隻進不出,像其這種武功廢物,要麼身首異處,要麼守谷終身。
後半年毒蟲谷開啟,自己從中撮合,或許她能歸到大長老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