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鶴青扯過顧嶼的衣袖,與他并肩行至台前,面向衆鬼朗聲道:“城中流言傳了這麼些時日,諸位想來業已知曉,顧公子所負天命極為特殊,關乎鬼域變數。顧公子初至修羅道時,其天命之诏便降于本尊手中。方才天樞閣主窺視卦象,預知天命,于衆人面前不便明說,略微提點了本尊幾句。”
燕鶴青似笑非笑地看向顧嶼,唇角微彎,眸色卻幽深寒涼 :“今日既然諸位都在。不如就在此處當着衆人的面将這卷軸打開,也請諸位作個見證,依此卷軸為顧公子尋得牽引者,今後彼此相伴共赴天命。”
顧嶼閉目覺得自己現在最好找面牆撞死。抛開天命征召不談,如此強硬找人配對,這不妥妥就是光天化日強搶民男民女的罪惡行為。怕是死後千百年都要被人指着鼻子唾罵戳脊梁骨的。
顧嶼覺得自個兒雖然本質上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但也是個勉強夠得上君子道德準線的混蛋。這才在活着的時候能騙過所有人。如今做了鬼偶爾會本性暴露,但也絕做不出這種強搶良民的勾當。蒼天明鑒啊,我這全都是被迫的啊,顧嶼在心中為今朝自己被北鬼主一腳踏碎的道德準線默哀。
但燕鶴青顯然沒有發覺自己已經在不經意間打碎了他人道德準線。隻見她轉身将那墨色卷軸持于手中,閉目凝神默念離火訣,掌心燃起赤紅火焰,将那墨色卷軸嚴絲合縫包裹其間。不知過了多久,卷軸逐漸舒展開來,一道道玄光自其間湧出,散至半空中争先恐後排出如墨書寫的字迹。隻有簡短兩行。
“其言:此人身負天命,命不該絕。闖盡十二城後魂歸人間。” 燕鶴青念完最後一句,空中字迹便漸漸消散。她看向顧嶼,眼神中帶着幾分探究與玩味,“原來如此……依此卷軸所言,顧公子是要闖盡我修羅十二城,重返塵世再度為人了。”
顧嶼心中一沉,思忖半晌,冷靜答道:“我不幹。”
燕鶴青微笑:“當然可以。” 頓了頓,又補充道,“……如果你覺得自己此時還真得能完全置身事外的話。”
顧嶼道:“所以你早就知道這卷軸中寫着什麼了?那還真是難為鬼主大人千辛萬苦放出消息,又派人于城中傳遍流言,原來都是為了今日今時前來造勢要挾我嗎?” 言至最後,話語間逐漸帶上怒意。
燕鶴青輕歎一聲,并不答話。手中卷軸忽而化作一根金色絲線,一端乖巧自覺地纏上了顧嶼的手腕,輕輕觸碰後,緊緊牽連。另一端則似有所感地往台下衆鬼延伸出去,在鬼群中歪着線頭腦袋,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碰碰頭發絲,牽牽衣間帶,将衆鬼都問候了一遍。
衆鬼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那金絲線,目光随着它的行動左移右晃上搖下擺,有時頭部不自知地偏轉,稍不留意,就“砰”的一聲撞至一處,惹得那金絲線嘻嘻哈哈笑彎了腰,在空中浮着身體,快樂地随風搖擺。折騰了半天也沒折騰出個所以然來。
台下諸鬼吵吵嚷嚷,台上燕鶴青難得的耐心随着時間流逝,逐漸消磨殆盡。指尖微動,打算将那金絲線召回來。那端金絲線慌忙躲避,轉頭看向燕鶴青,忽而通身一亮,直直向她沖來。
燕鶴青:“?” 這什麼情況?
那金絲線飛至燕鶴青身邊,圍着她左轉三圈右轉三圈,差點把自己纏成個金線團。轉暈後又搖搖腦袋,歪歪扭扭地繞上她的手指,在圈裡穿啊穿,自個兒給自個兒打了個完美的死結。
燕鶴青:“……”
台下呆住的衆鬼:“……”
因眼瞎看不清事态發展,被晾在一旁快氣笑了的顧嶼:“……”
所以能不能先來個人告訴我,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啊?
燕鶴青低頭看着自己手上那金光閃閃的死結,一時有些語塞,緩了半天後,決定同死結談判:“我知道你是替你主人打抱不平,想趁機打擊報複。但牽引者這件事關乎你主人今後的安危,不可兒戲,你乖一些,從我手上下來,不要再胡鬧了,好不好?”
顧嶼:“……” 我真想問問你,你在跟誰講話?聲音這麼溫柔,不要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