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亥時過半。夜風微涼,顧嶼心中輕微的煩躁不安消散了些,用黑布蒙上面,于林中潛行接近西城鬼主府。
西城鬼主府前不出意料的守衛森嚴,枕戈待旦。顧嶼伏在暗處觀察了一會,心中焦灼,明白這些守衛處理起來可能有些麻煩。回想起自己生前最拿手的瞬行符咒,決定挺而走險試上一試。
鬼主府的守衛每隔一個時辰一換班。顧嶼自認運氣一向不好,又是做鬼後第一次正經用符咒,為免被發現橫生事端,他毅然決定先在地上趴上半個時辰等守衛換班。好在瞬行符咒倒像是對鬼比對人還有效,換班時守衛隻微微感到有風拂面,并未察覺顧嶼的蹤影。
顧嶼悄無聲息地翻入了西城鬼主府,匿于夜色中看清周遭的那一刻,心中頓時警鈴大作。所見之處并不如常,先前他們随黑袍老者自古墓歸來時,這鬼主府内雖寂靜但仍有幽暗光亮,有鬼侍不言不語行色匆匆。
而此刻,檐下無青幽魂燈搖晃,路上無鬼侍來往。整座府邸像是被全然籠在陰暗處,檐下黑影猙獰差互,如同虎視眈眈正欲擇人而噬的兇獸。顧嶼嗅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手所能觸及的皆為幽暗潮濕處,氣氛壓抑得令人險些喘不過氣。
然而事已至此,絕不可能就此草草結束。顧嶼強行壓下心頭不适,試探着向前走了幾步,好在腳下堅硬厚實的地面如舊。他稍稍松了口氣,于心中默默祈禱方才都隻是自己的錯覺。憑借着自己記憶的一部分西城鬼主府的布局圖,顧嶼敏捷地躲過各個路口處巡察的鬼侍,一路順遂潛行至湖畔。
隻是這路走得越順遂,顧嶼越是覺得蹊跷。按他之前的猜想,今夜本應該是對手在明他們在暗,但如今看來卻像是恰恰相反。想到對手隐在暗處将他們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顧嶼頓覺悚然。他一面心不在焉地四下裡尋找烏歸的蹤迹,一面在心中琢磨着要不今夜還是到此為止,畢竟自己實在是不想為了些許虛妄猜測搭上命去賭。
就在這時,一隻濕淋淋的手悄然從身後搭上了他的肩。顧嶼身體一僵,轉身往那人臉上打了一拳。烏歸捂着左臉,倒吸一口冷氣,踉跄着往後退了幾步,險些痛呼出聲。
顧嶼難得有些手足無措,想上前安撫又被烏歸含混不清地罵了一頓,隻得作罷。過了好半天,烏歸揉了揉臉,終于消了氣:“喂,接下來怎麼辦?”
顧嶼低頭,聲音有些沉悶:“府中情況不同以往,他們應當早有準備。趁他們還沒發現,今夜就先到此為止。”
烏歸簡直要被氣笑了,咬牙切齒道:“到此為止?你玩呢?”
顧嶼正準備張口向他解釋一番,卻又在看到他身後的那一刻,臉色煞白,啞口無言。
今夜西城鬼主府内沒有燈火,隻有朦胧月色。周遭事物包括房屋在内也隻能隐隐窺見些許輪廓。而烏歸身後的那個東西,卻在這無邊夜色中顯得更加清晰。它天生就該屬于黑夜。
烏歸不明所以地看向顧嶼,順着他的目光下意識地就要往身後看。“等等!别轉過去!” 顧嶼小聲而急切地喊道。烏歸吓了一跳,轉頭的動作一滞,估摸着他應該沒必要騙自己,又默默把頭轉了回來。
烏歸身後的獸類緊閉着眼睛,緩緩向他們走來。那獸類頭生鹿角,顱似蛇首,身如虎豹,上負雙翼,下生四足。顧嶼看着它,心中開始時的恐懼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可名狀的迷茫與悲涼。可那絕不是屬于他的情緒,顧嶼閉上眼,覺得自己可能瘋了。
烏歸見他眉頭緊皺,面色凝重,不由輕聲問道:“你看見了什麼?”
顧嶼微微一怔,嘴唇顫抖着,睜開眼,艱難地開口道:“它是......”話還未說完,他便感到一陣寒意從脊梁上升起,眼前的場景開始模糊起來。
唯有那獸類的身影在他視野中逐漸變得清晰,身上毛發也依稀可辨。它張開嘴巴,露出鋒利的獠牙,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這聲咆哮震得周圍的樹葉沙沙作響,仿佛要将整個世界都撕裂開來。
顧嶼的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了,一時間頭痛欲裂。他試圖保持鎮定,但内心的恐懼卻無法抑制。他努力回想過去的經曆,試圖找出與這隻獸類有關的線索,但腦海中一片混亂,根本無法拼湊出完整的記憶。
烏歸緊張地注視着這一切,他能感受到顧嶼的不安和恐懼。他既想上前幫忙,但又想起顧嶼告誡過他不能轉身,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能緊緊握住劍柄,警惕那隻獸類,準備随時出手。